从古至今,不可能是死伤过半才会让军队崩溃,通过损失三到四成就足够摧毁他们的战意,进而让整个军队丧失战力。
经历这些天的攻击无果后,而今好不容易打进城中,结果却是遭到了火海,令到他们心里亦是生起最原始的畏惧之心。
虽然他们作战英勇不假,但这些都要建立在他们常作常胜的良好心态之上,而不是像现在的举步维艰,从进入大明至今都是处处碰壁。
现在他们这里遭到重创亦就罢了,石州城的攻城部队竟然被抄了营,令到他们的后路亦是被明军截断了。
正是如此,他们的心里生起最原始的恐怖,特别看着黄芦岭关内传来的惨叫声,却是不再渴望此行能得到多少战利品,而是想要平安地返回大草原放牧游猎。
金国的体制保存着部落自治的模式,而今作为大头领的恰台吉身处于火海之中,他们这里已经是群龙无首。
看着里面的惨叫声越来越少,至今都没有人突围出来,一个名叫莫日根的蒙古部落首领对其他各个头目道:“咱们走吧!”
“我们怎么能现在退走?”一个头目显得瞪起眼睛道。
另一个头目亦是心生了惧意,却是苦涩地说道:“若是咱们再不离开,一旦这火势熄灭,人家就要杀来了!”
如果他们现在人多势众,自然是求之不得。
只是他们现在已经损失过半,大家的战意已然全无,偏偏恰台吉很可能已经被烧死在里面,加上石州城的友军已经被蓟州军所取代,现在可谓是身陷于腹背受敌的困境之中。
莫日根想着自己被斩在石州城上的得力部下,便是心灰意懒地搁下话道:“此次摆明是入了人家的套,我先回去了!”
说着,亦是不理会其他人,便是带着他仅存的几百号人直接离开。在他的心底,却不是要前去寻找俺答,而是要直接返回大草原。
他现在亦是看清了形势,此次他们蒙古大军的败局已经注定,哪怕他前去寻找俺答,亦不会有机会掠夺更多的战利品,还不如独自返回更加安全。
有了莫日根带头,加上大家早已经心生惧意,却是纷纷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了最后,仅剩下几十号蒙古骑兵选择继续等待。
从他们意气风发而来,再到灰遛遛地离开,不过是数日时间而已,只是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永远留在这个关隘之中。
天空如墨,让到整个天地都失去颜色般,一场暴风雨似乎随时会到来一般。
大武镇外,蒙古大营正帐。
消息宛如惊天骇浪般扑过来,令到俺答的大营显得猝不及防。
本以来恰台吉率军回援,他们便能够迅速稳住阵脚,不说寻找机会挫一挫明军的锐气,最起码能够从容返回大漠。
只是如今,黄芦岭大败的消息传来,让到他们现在直接陷入孤军无援的窘境之中,令战局当即变得雪上加霜。
单凭着仅剩的兵马,特别是明军的士气正盛,留给他们的选择似乎已经不多了。
俺答再度将一众头领召集过来,只是这个议事厅中的气氛从最早的目空一切,再到后来的目瞪口呆,而今明显弥漫着一股悲观的情绪。
“怎么会这样?”一个叫敖登的部落首领的心情仍然无法平静,似乎仍旧不相信这一切般,对着大家灵魂发问道。
黄台吉等人听到这个问话,心里亦是泛起一丝苦涩之色。
这青台吉被蓟州军抄了营,这可以说是他们大意所致。只是恰台吉率部进攻黄芦岭关,哪怕有汾州和太原的援军,那亦不该损失如此惨重,更不该中了人家的火攻的计谋。
只是偏偏地,这一切都真切地发生了,他们现在处于前所未有的困局之中。
俺答能够在蒙古建城称帝自然不仅仅靠勇猛,亦是意识到现在的困局,却是淡淡地发问道:“你们都说一说吧!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赵全的嘴唇动了动,只是意识到现在提出建议其实是吃力不讨好,而且心中也没有妙计,便是将目光望向其他人。
一个叫依仁台的年老部落首领略作沉思,便是淡淡地说道:“现在恰台吉的大军损失严重,咱们恐怕是没办法吃下石州城了,此次还是先回草原再说吧!”
在他追随俺答的征战生涯之中,历来都是他们前来大明收获到足够的战利品才从容离开,却是从来没有吃了大亏反倒要灰溜溜离开的经历。
不过他现在亦是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故而决定劝说俺答即刻返回大草原。
只是这话一出,黄台吉等人却是苦笑连连,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位功勋,敢情这个年老的依仁台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年老的部落首领依仁台看着大家都不吭声,误以为大家仍然不想放弃石州城,便是正色地说道:“蓟州军已经到了石州城,大同军和宣府军都驻扎在大武镇,我们不宜跟他们打消耗战。汉人有句话:留着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咱们不宜继续逗留,此次还是先行回去休整,年底咱们再回来好好地复仇!”
如果在之前,“复仇”会让他们生起浓浓的战意,但此刻更多是一种倦意。这一仗落得如此被动,除非那位从大明朝堂消失,不然他们恐怕很难再回到任意欺凌大明军的好日子了。
黄台吉知道依仁台对父亲有救命之恩,便是耐心地说道:“依仁台,我们不是不同意你的想法,只是现在该怎么回去呢?”
“咱们自然是拔营北上,从进来的溃墙离开!”依仁台瞪着满是皱纹的眼睛,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只怕马疯子和石华山不会同意,后面的蓟州军恐怕亦不会让我们如此从容地离开了!”旁边的一个蒙古部落首领发出一声叹息,显得话中有话地说道。
依仁台年轻时便是一个暴脾气,当即咬牙地道:“他们敢?”
在听到这个充满愤怒的声音的时候,黄台吉等人的脸上不由得再度露出苦笑之色。如果现在的明军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他们便不会打得如此艰难,更是折损了两路大军。
“现在这一支已经不是杨博时期的明军了,林晧然此人不仅计深似海,对整治军队亦是颇有能耐。咱们此次真要拔营北上,恐怕要想个对策才行了!”俺答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明军敢不敢的争论上,却是淡淡地说道。
虽然他是第一次跟林晧然打交道,只是一直对大明的朝堂颇为关注,固而对林晧然亦算是有所了解,确实是大明一位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
这个人不仅在天津北门让他们撞了一鼻子灰,在去年的山竹滩让他们大败,而今更是让他的大军折损过半。
出于对大明体制的了解,这些事情不可能是山西巡抚王继洛的手笔,亦不可能是宣大总督王之诰的布局,唯有那位地位高崇的林阁老才能完成这些布局。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晧然定然不可能满足于解围石州城,必定还会接着对他们下手。
作为九边最有威名的石家军和马家军在这场战役中仅仅充当旁观者,不说林晧然不会这般浪费资源,恐怕石华山和马芳都不甘在这场战事中如此不作为。
“大汗,咱们进犯山西的消息定然是提前走漏了,这一切都是林晧然阴谋。”赵全看到俺答主动提及林晧然,亦是趁机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道。
事情发展至今,一些事情亦是慢慢地浮出水面。
跟着以往兵部尚书忽悠细奸不同,林晧然上任对细作却是极为优待,更是在金国安排大量的细奸给兵部收集情报。
现如今看来,不仅是他们进犯山西已经早一步走漏,甚至他都已经知晓他们想要图谋石州城,故而才有一系列精妙的布局。
只是他们偏偏是一无所知,在石州城被拖了几天不说,更是因为粮草的问题而分兵,甚至俺答亦被迫北上拦截马家军。
正是在这种不知不觉中,他们留在石州城的青台吉部队被端了营,前往黄芦岭关的恰台吉被诱入关隘身陷火海,最终落到了如此被动的局面之中。
不过这一切似乎还不算完,林晧然的野心已经远超历代的兵部尚书,更是超过了曾经被视为大明第一军事奇才的杨博。
在前人都想要如何防住他们蒙古大军之时,这位林阁老已经结合着情报下着一棋大盘,更是吃掉了他们的两路大军。
现如今,他们的六万骑兵已经损失大半,其中还有不少是刚刚逃回来的,军心可谓是直接降到了冰点。
一旦三路大军同时合围,哪怕他们在这里占据有利的地势,但架不住人家的人数优势,处境实则极为不妙。
虽然这些都还仅是一种猜测,但他却有理由相信这便是全部真相,林晧然早已经总揽全局,想要将他们所有人都留在山西。
俺答亦是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已经走漏,早前故意传递情报的细作既让他以为消息并没有走漏,亦让他错误地排斥一些汉人血统的部下。
一念至此,他亦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是向赵全求助道:“军师,你以为本汗该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呢?”
黄台吉等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赵全,好奇赵全能够帮他们度过此劫。
“大汗,我们趁着他们各路大军还没有聚拢,可率先向大武镇发起进攻!”赵全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主动献策地道。
既然他们已经无法指望于恰台吉的军队,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先下手为强,而对石家军和马家军出手抢夺一个先机。
当然,他们若是选择跟马家军和石军队开战,除非对方会逃跑或溃败,不然他们这边亦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父汗,他们已经在大武镇修筑防御工事,此举恐怕不易啊!”黄台吉一直关注着大武镇方面的动态,却是担忧地说道。
“据我所知,山西总兵申继岳还逗留在临县,山西巡抚王继洛亦是留在代州,大武镇其实是宣府和大同的两路骑兵而已!”赵全在山西有着诸多眼线,亦是认真地说道。
虽然大同、宣府总兵的地位更高,但总兵一级并没有调兵权,真正的调兵权其实还在山西巡抚王继洛的手里,只是王继洛至今都还在代州。
山西的主力军并没有跟随两支大军南下,而是仍然驻扎在最为安全的临县城内,故而大武镇的兵力并不算多。
俺答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当机立断地道:“好,那明早便进攻大武镇!”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亦是还继续瞻前顾后,无疑会让问题变得更加糟糕。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进犯大武镇,从而取得一场大胜。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俺答的大军对着大武镇发起了进攻,面对着那面经过加固的南城墙和简陋的大门,他们直接用弓箭展开攻势,同时让人将最薄弱的城墙撞开。
轰隆
虽然城墙经过了加固,但这里的土城墙早已经摇摇欲坠,而今加固的时间太短,却是根本无法挡住他们的撞击。
“不好!”
防守的明军看着蒙古骑兵选择从这里突围,心里顿时暗感不妙。蒙古骑兵从城墙突破,这无疑是让人措手不及,亦是有效地避开城门处的陷阱。
“杀啊!”
年老的部落首领依仁台充当先锋,在看到缺口出现的时候,眼睛当即绽放出光芒,却是丝毫不畏惧跟大明骑兵进行厮杀,当即便是高举着腰刀喊着冲上去。
轰隆!
正是这时,大武镇内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正准备通过那个缺口的依仁台眼睛突然收缩起来,宛如是见到什么恐怖之事般。
只是这一切都太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见依仁台连人带马后倒,当即洒下了一片血雨,人和马重重地摔落在地。
看到这一幕,正准备攻入大武镇的蒙古骑兵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那片血雨和缺口后面那门锃亮的雷神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