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意外。布鲁斯想。

他以为他熟悉这座城市。无数个日夜，无数个梦，他奔跑在天台边缘和排水管上，如果把钩索的轨迹延长曝光，哥谭的地图上不会留下一块空白，他熟悉每一只滴水兽的位置，熟悉每一根地下管道的走向，人们用他的名字来描述他们对哥谭的印象——

“哥谭是‘蝙蝠侠’。”

“哥谭是蝙蝠侠的城市。 ”

“哥谭是蝙蝠……”

他一直宣称这座城市是他的，内心也一直这么认定，尽管他也知道这座城市还藏着许多他无法全部探索的未知。

但这一刻，他在和雨水一同坠落。

几秒钟之前，他在追踪猫女，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尝试迈向好的一边，然而今晚，她再次出现在了蝙蝠侠的地盘，这一切都让布鲁斯感觉不对劲。

而几秒之后，有人割断了他的蝙蝠索。

射出蝙蝠索时他刚刚从摩天大厦楼顶边缘跃出，雨水在凯夫拉纤维上漾出湿润的流光，如果超人在这里，他会一飞冲天，可惜布鲁斯不会飞，他只是个凡人。

他在坠落的过程中进行了尝试，下方有一只滴水兽，他试图抓住滴水兽的脑袋，可惜尝试失败了，他折了肩膀，而坠落还没有结束，雨水争先恐后地奔向大地，在泥泞里摔碎，就像为几秒之后的他做出预言。

先是他的身体背叛了他，布鲁斯想，他的城市接着步上后尘。

地面越来越近。

……

“你信不信他现在正在想，‘哥谭背叛了我’？”哥谭无不嘲讽地说。

“……”拉莱耶决定不出声。

如果说索莱达德对超人还有点印象，她对蝙蝠侠就完全一无所知了。之前哥谭和纽约交流时，拉莱耶没好意思说她根本听不懂哥谭在说什么——城市义警是什么？蝙蝠是什么？暴风雨又是什么？

所以在结束对话之后，拉莱耶立刻找时间求助了一下维基百科，总算对“蝙蝠侠”有了一些模糊的认知。

蝙蝠侠是个都市传说。

有人说哥谭的夜晚属于一个长着蝠翼的怪物，有人说那是个穿着紧身衣的男人，有人说他会在夜色中对罪犯施加私刑作为惩戒，有人说蝙蝠侠根本不存在。

“他是人类！”一个人信誓旦旦地在网络上写，“我见过他！这枚蝙蝠镖就是那时候捡到的！”

“他不是人类！”一百个人在帖子下反驳他，“看看这些罪犯身上的伤！如果是人类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曾老去？”

拉莱耶不知道蝙蝠侠是不是人类，不过一个好的代理人清楚自己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她只要知道自己要以“雨中女郎”的形象去救下这个“蝙蝠怪物”就行。

【悬赏任务已更新】

【任务名称：雨夜怪谈】

【任务难度：一星】

【任务目标：救下正在坠落的蝙蝠侠】

【任务描述：怪异和怪异，都市传说和都市传说，这难道不是一场有趣的会面吗？】

【任务奖励：大都会的通行证×1】

【任务状态：待解决】

【副本“突破公园路后巷”已开启】

“我觉得比起武器，我更需要一辆好车，”拉莱耶说，“我把我的摩托车留在纽约了。”

这次任务的导航系统当然是哥谭，和纽约不一样，哥谭几乎不说无用的话，除了导航，其他时候她都格外安静，不像纽约总是大惊小怪，还会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

“你会有的。”哥谭说。

既然没有摩托车，想要及时赶到就只能靠重塑身体时的传送了，拉莱耶提着撬棍对自己脑袋来了一下，只是眨眼，她站在了雨中，雨珠从她的帽檐边缘不住坠落，像是断了线的珠链。

她的突然出现惊动了四周的流氓，想想这条路别称“犯罪巷”，就知道盘踞在这里的哥谭人都是什么样的，他们看着凭空出现的黑衣女郎，低语声在人群中瘟疫一样传染。

之前的撬棍也随着传送一起传送了，不过拉莱耶瞥了眼身后的流氓，欣喜地发现他们手中就有撬棍，除此之外还有棍棒和短刀，就不知道多少人怀里藏着枪。

有武器事情就简单多了。

“抬头。”哥谭说。

拉莱耶没管他们，她抬起头，雨水落进她的瞳孔，瞳孔里黑影如同黑鸟坠下。

阶段目标刷新。

【接住蝙蝠侠】

落点被金色的人形轮廓在地上标出，更多的线条像是全息投影那样浮现出来，模拟出蝙蝠侠的坠落会砸塌多少东西，拉莱耶上前两步，准确地站在落点上，哥谭的下一步指示也响了起来：“跳上去，抓住排水管。”

拉莱耶依言跳起来，排水管距离地面大约有三米高，对她来说却只需要轻轻一跃，她抓住排水管，踩在窗檐边缘，眼前浮现出一根竖直的高度条，分别用金色和红色的圆点标出她和蝙蝠侠的位置，她的位置上有一条红线，意味着她要在红点抵达红线的刹那抓住蝙蝠侠，否则他就会摔断自己的全部骨头。

“你只有一次机会。”哥谭的声音染上了微不可查的紧张。

拉莱耶没有回答，只是放缓了呼吸。

几乎在她调整完毕的瞬间，黑影从天而降。

红点触及红线，拉莱耶的手指紧紧攥住布料，窗檐和排水管齐齐碎裂——三件事发生在同一秒内。

无处不在的风骤然猛烈，托住了他们的身体，平衡仅仅维持了刹那，破碎的石块四处迸溅，拉莱耶带着蝙蝠侠摔进垃圾堆，她用自己的身体为身上的男人提供了最后的缓冲。

还挺沉……他得有二百磅了吧？

换成普通人，这样的重量足以把人压吐血了，然而哥谭提供的身体足够强韧，拉莱耶被压了下，只是觉得对方体重不轻，至于具体感受，也就相当于被十几斤的猫压在胸口。

等到烟尘散去，周围的流氓缓慢地围了上来。

“瞧瞧。”他们交换着眼神，“瞧瞧，看看是什么掉进了地狱。”

重重准备卸去了高空坠落的绝大部分势能，蝙蝠侠的状况也从之前的“全身骨头断裂”变成了现在的“轻微脑震荡”，应付几个提着武器围上来的流氓不成问题，至少拉莱耶是这么觉得的。

可惜哥谭似乎不这么认为。

“动手吧。”她说，“别杀死他们。”

“嗯……”拉莱耶提出了问题，“其实我不会打架，我之前都是哒哒哒开枪的，但是你说别杀死他们……”

趁人不备突袭还行，毕竟她现在速度比正常人的反应速度更快，但是要说打架……

难道我要凭着力量更强用撬棍击飞他们吗？？？

虽然眼前的流氓不一定拥有多强的格斗技巧，但他们人数更多，就算拉莱耶能一巴掌打趴一半，时间也够剩下一半绕到蝙蝠侠那边去了。

“不用担心他，”拉莱耶还在苦恼，哥谭却冷冷地开口，“他还不至于死在这里。”

拉莱耶：“……”

你刚才急匆匆让我接人的时候语气可没有现在这么漠不关心……

……

布鲁斯躺在废墟里呼吸。

雨声影响了他的听力，让他听不清几步之外的动静，只能听到耳机里神谕的呼声。再给他几秒，他就能爬起来，去看清那个救下他的女士的相貌，以便他接下来查清哥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脑震荡影响了他的记忆，分明刚刚有过对视，布鲁斯也想不起来这位女士的样貌，只记得黑衣女郎沉默地站在窗檐上，长裙贴合着她的身形，漆黑的宽檐帽像是雨伞，雨珠一颗颗从帽檐滴落。

四周的动静忽然消失了。

靴跟的声音混在喧嚣的雨声里，在敲击声停在他身边时，布鲁斯陡然睁开眼睛，锐利的视线投向身边的黑衣女郎。

他从那双冷淡的蓝眼睛里看到自己。

雨中女郎蹲下身，将手中的黑伞支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