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国度,做生意的小商贩从来不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的,因为不需要。
因为在这里,卖货是一种工作,卖多卖少并不会和自己的实际利益挂钩。
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商品都是凭票供应的,用钱买东西的人很少,因为有资格购买的人大都没有钱,有钱的人却不允许购买。
比如新义州,比如在新义州东南角先锋渔场门口的冷饮车。
都已经进入十二月份了,室外气温降到零下十几度,穿着棉大衣都觉得冷飕飕的,但是冷饮车还在,车里和夏天一样,还是两样亘古不变的商品——太阳花牌雪糕和幸福牌汽水。
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冰箱的盖子必须盖得严严实实的,不是担心里面的雪糕会融化,而是担心里面的汽水会变成冰坨子。
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如果到了这样寒冷的季节里,吃雪糕和喝冰镇汽水的人一定很少。
但是在这里不然,雪糕和汽水的销量几乎和夏天一模一样,每天各一百个,雷打不动。
因为这是一种福利,是国家对那些工作努力的工人的一种奖励,是领袖的一种恩赐。
每天上级领导给工厂下达一定量的生产任务,然后就根据生产的量配发相应的购物券。
凡是拿到购物券的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换成实物消费掉,否则的话就作废了。
毕竟雪糕虽然冰凉,但那是纯牛奶制造的,能多少为饥饿的肚肠增加一些能量,喝汽水可能会导致拉肚子,但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却令人回味无穷,可以让许久没尝试过甜味的味蕾得到片刻的欢愉。
“给我一瓶汽水!”下午四点,一个渔场工人来到冷饮车前,给了看车的老崔头一张汽水票。
老崔头接过汽水票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冷饮车,说道:“自己拿。”
工人早就习惯了老崔头的冷漠,自己打开冰箱盖子,拿出一瓶汽水,用牙一咬瓶盖,咕噜咕噜的喝了两大口,然后就蹲在地上用拳头使劲的捶打胸脯:“冰死了,冰死了!老崔头,你就不会用火烤烤啊,你是怎么为革命工人服务的?”
老崔头的身子尽量靠近一个火盆,头也不抬的说道:“用火烤瓶子会炸掉,这是国家的瓶子,浪费了你赔还是我赔?”
“一个瓶子而已,至于吗?”按照规定,汽水是不能带走的,必须当场喝完,把瓶子留下。
因此工人虽然牢骚满腹,虽然喝一口就凉的浑身打哆嗦,但却强忍着,很快就把一瓶汽水喝光了,末了还贪婪的吮吸了一下瓶口,这才依依不舍的把瓶子放进旁边的筐里面。
“今天倒霉,抓了一张汽水票,要是抓一张雪糕票,就可以回去给儿子吃了!”工人摇摇头,转身向渔场大门走去。
老崔头嘀嘀咕咕的说道:“风尘雨露都是君恩,小伙子,你的态度不端正啊,你这是不满伟大领袖给你的奖励,难道你要造反吗?”
“老崔头,你给我闭嘴!”工人吓了一跳,脚步骤然加快了。
几分钟之后,一辆和平牌汽车停在了冷饮摊前,一个大汉走下车问道:“老同志,有没有太阳花牌雪糕?”
“有,凭票!”还是第一次有人开着汽车来买雪糕,老崔头很好奇。
“我没票,用钱买行不行?”大汉走近了,掀起冰箱盖子看了一眼。
老崔头懒洋洋的说道:“可以,三百六十元一个,需要工作证或者身份证。”
大汉清楚这里的规定,普通商品和外贸商品是严格分开的,购买人群不能交叉,普通商品只能卖给本国的永久居民,这里虽然不是特别行政区,但自己开着汽车来,很可能是被当成外国人了。
“身份证就不需要了吧,我用五千元买一个雪糕!”大汉有相应的证件,但却没有拿,而是拿出一张面额五千元的新版钞=票递了过去。
“没身份证不卖,五万块也不卖!”老崔头很生气,准备把大汉推开,可是突然之间,他发现那张钞+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记号,愣了一下,接过钞+票飞快的收进口袋,说道:“拿一个吧。”
大汉始终盯着老崔头的眼睛,看他收了钱,顿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拿出一根雪糕,撕掉上面的包装纸,咬着牙吃了一口,看看老崔头又吃了一口。
就这样吃一口看一眼,看一眼吃一口,五分钟之后大汉硬是咬着牙把一个硕大的雪糕给吃掉了,最终抹了抹嘴唇,站在雪糕车前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找钱?”老崔头面色不善的说道:“去去去,别在这里找麻烦,你一个外国人享受了我国人民才能享受的高级待遇,这是极大的犯罪,再不滚蛋我让公安来把你抓起来!”
“就这么完了?”大汉有些不甘心,问道:“老同志,你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给我?”
“给你一个雪糕!”老崔头真的生气了,拿出一个雪糕塞进大汉手中,用力往前一推,说道:“再不走,我真的喊人了!”
大汉不敢坚持,连忙拿着雪糕钻进汽车。
汽车开出去大约两公里停在路边,大汉再次拆开雪糕的包装纸,仔仔细细的观察了起来。
“不对啊,和普通的包装纸一模一样,没有什么特殊记号啊?莫非,在雪糕里面?”大汉自言自语了一句,就坐在驾驶座位上,再次咬着牙,打着冷战,开始一口一口的吃雪糕。
这一次,大汉吃的很仔细,每一次都是一小口,然后用舌尖慢慢融化,细细体会里面是不是存在着除了雪糕之外的东西,同时也会仔细观察雪糕的咬痕。
因此大汉吃的很慢,一根雪糕竟然吃了十多分钟才吃完。
最后,大汉又仔细的研究了一下那根雪糕棒,确信没有任何异常之后神色不由紧张起来。
发动汽车,大汉以比来的时候快一倍的速度狂飙而去,不到十分钟就来到新义州特别行政区附近的一栋两层小楼前,停好车进入小楼,五分钟之后换了一套稍显破旧的衣服,骑上一辆同样破旧的二八自行车,嘎吱嘎吱的往前走。
二十分钟之后,大汉来到新义州东北角的一座低矮的民房小院,把自行车往院子中央一丢,快步进了正中的那间房子。
房间内,几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正人手一部手机,玩里面预装的游戏。
看到大汉进来,两人立刻关掉手机起身,紧张的问道:“炮哥,怎么样?”
“我们可能弄巧成拙了!”
大汉竟然是丹东大炮的老大炮哥,刚才这一趟是按照雷东的指示去接头的,结果五千块朝币花出去了,却只是吃到了两根冰凉的雪糕,弄得肚子都有些难受,却什么信息也没有得到。
“怎么个意思,没接上,还是……”
炮哥叹了一口气,倒了一杯热水喝了一口,说道:“人我看到了,那张钱也的确起作用了,可是那个卖雪糕的老家伙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还恐吓我走,否则他就会叫公安来!”
“你没给他看那样东西?”其中一个本地小弟参与过昨晚的事情,心情骤然紧张起来。
“我怀疑就是在这里出了状况。”炮哥懊恼的跺了跺脚,说道:“这个该死的娘们,我只是让她小心点,没想到她却把那两个人给扣押了,还抢了人家的东西。”
来自丹东的一个小弟说道:“炮哥,也不能这样说,毕竟嫂子是担心你,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给那些人施加压力,证明一下我们不是好惹的,合作可以,背后下刀子的事情想都别想。”
“话虽然这样说,但万一这东西是问题的关键呢?”炮哥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赫然是谭凯丢失的那封信,现在还没有查封。“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里面应该是假+证件。”炮哥捏着信封,说道:“如果这些证件是给接头人用的,他们没拿到,自然不可能去接头。”
“那怎么办?”想想昨天雷东的霹雳手段,几个小弟顿时脸都白了。
“怎么办,凉拌!”炮哥突然凶光毕露,走到门后面,撬开门框上面的一块砖头,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冷冷的说道:“哼哼,我炮哥混迹江湖这么多年,可不是吃素的,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就不信了,丹东大炮在新义州三十多个弟兄,还对付不了他们三个!”
炮哥这是被逼到墙角上来了,把枪拿出来,无外乎是给自己壮壮胆子。
老大的表率作用是巨大的,几个胆战心惊的小弟顿时精神起来,举起双臂就要为炮哥的雄起欢呼。
然而,他们的手举起来了,却迟迟没有放下,他们的双眼也露出惊恐的神色,死死地盯着炮哥,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怎么,你们怂了?”炮哥很生气,又拉了一下枪栓,退出一粒子弹来。
一个小弟的手终于落了下来,指着炮哥的身后颤声说道:“炮哥……你……后面!”
“什么?”炮哥想回头,可是已经不能够了。
一只铁钳一般的大手突然抓住了炮哥的脖子,他感到浑身如遭电击,瞬间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能力。
“信也好,不信也罢,在我面前,你只能是个吃素的!”雷东的声音在炮哥耳边响起:“你敢扣押谭乡长和辛副乡长,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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