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武场中银鲛兵们随着百鸣的一声清唳，也憋气化出了一头鲲鹏，遮天蔽日、气势惊人，修为神智稍弱些的怕是一见这头鲲鹏就魂飞魄散了。

长宁看出这头鲲鹏有金丹实力，她倒不觉得这头鲲鹏有什么威压，只觉得这头鲲鹏神形皆不似，唯一让人猜到鲲鹏的地方就是这头鸟很大……她召来银一问询：“鲲鹏的形象你们从那里看到的？”

银一道：“我们哪里能看到祖宗的样子，它是我们妖气自动凝结的。”这是水云阵法的特性，可以根据道兵的最高潜质凝结出类似法相般的妖兽实体，这一般是最后用于保命的招数。

长宁沉吟了片刻说：“你让所有人都到校武场。”

银一不知主人何意，但还是依言退下召集军士，长宁看着银鲛兵懒懒散散的聚集不由蹙眉，这也太没有军纪了，但想到他们都是妖族，也就暂时放下军纪，这些以后慢慢教，她等众人都到场后，只说了一句，“我只给你们看一柱香时间，你们能记住多少就记多少。”说着她以凤元力凝成了一头她见过的鲲鹏影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整个白玉京的天空都被这头巨大的神鸟占据，翼羽金色，华彩殊丽。校武场上鸦雀无声，所有银鲛都瞪大了眼睛，要把祖宗威武身影深深的记下来，长宁却脸色微微发白，冷汗从她额头缓缓滑落，她果然还是托大了，只是凝成一个鲲鹏的虚影就那么吃力……

一柱香时间对银鲛来说，眨眼就过，对长宁来说却度秒如年，时间一到，她立刻收回了虚影，银鲛难掩失望的望着长宁，长宁淡然道：“你们要是修炼刻苦，我自会再次给你们看虚影。”说罢她袖手离开白玉京，留给银鲛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在转身而出的那一刻长宁认为自己是大师姐附体！可等一出了白玉京，她腿一软，差点跪在了甲板上，还是慕临渊一下将小姑娘捞了起来，见她满头冷汗，忙给她把脉，“怎么了？修炼受伤了？”

长宁支吾着说，“我没事。”好丢脸！难道要说本来她还想学大师姐，结果画虎不成反类犬么？

慕临渊也探出她只是脱力了，让她靠在软榻上，给她倒了一杯茶喂她，“喝些水。”长宁就着大师兄的手喝完茶水，见大师兄看着自己，似乎在等她的解释，她知道躲不过，含糊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慕临渊一听便了解了经过，不由轻弹她额头，“鲲鹏是上古天妖，凤族九雏，何等威名，要不是你有凤族血脉，就不是脱力那么简单了！”

长宁也觉得自己这次托大了，“我之前给蟾儿传落宝金蟾影像就没那么累。”

“你那次是用神识直接印在玉蟾儿识海中，这次是用灵力凝结鲲鹏虚影，其中耗费的灵力能一样？”慕临渊教训她道，“以后千万不可如此，灵力耗尽事小，经脉丹田受损才是大事！你还想重塑经脉？”

长宁连连摇头，“我以后不敢了，我一个个的给他们好了。”她哪有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能重塑经脉，万一下次经脉受损复原不了怎么办？

慕临渊这才缓和了神色，“鲲鹏影像可以当奖励给能力出众者，就跟鲲鹏诀一般对待。”

长宁也知鲲鹏影像的价值，玉蟾儿日日观想落宝金蟾，就能长出金毛来，更何况他们还有化凤诀辅助。她顿了顿，又叫了一声，“大师兄。”

“怎么了？”

“你真觉得我有凤凰血脉吗？”长宁轻声问。

慕临渊沉吟了一会道：“是。”鹤儿太多的地方显示出她有凤凰族的特性，说来她三岁以前不长头发是因为高等禽鸟族生下来大多都是小秃鸟的关系吗？慕临渊没见过长宁光头的模样，应该也很可爱。

“可是——”长宁郁闷的拧着手指，她明明是人，为什么会变成妖了呢？

“可是什么？”慕临渊耐心的问。

“可是我还是喜欢当人。”当了几十年人她一点都不想变种，“而且我不觉得我是妖。”

“你也有可能是人。”慕临渊见她这么不开心，安慰她道，“毕竟宗门照妖镜也没照出你的原形。”

长宁难得斜了师兄一眼，师兄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慕临渊哈哈一笑，“你还记得你写给先生的那篇关于人族跟妖族同源的文章吗？”那篇文章曾让许多人惊艳，连慕临渊都深以为然。

“记得。”长宁提不起兴致的说，那篇文章是先生出的题目，讨论的是人和妖族是否同源。当天地从混沌演化出鸿蒙世界时，有三千神魔但没有人。后来盘古开天辟地，演化洪荒万千物种，这些物种中依然没有人族，人族是在太古末期才出现的，所以修行界一直有个说法，人族和妖族是同源，人族亦是妖族。

长宁是认同这个说法，她认为整个修行界的历史就是有一部进化战争史。洪荒太古初期，先天神灵本无神魔之分，只是因为阵营不同而有区分。神魔大战本质就是神魔双方抢夺洪荒大世界的所有权。魔神败了，只能带着天魔们退至域外，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流放。

神魔大战结束，太古末期天妖兴起，从远古到上古，就是一部洪荒生灵的内部争夺史。为何最后人族会胜出？这跟人的形体有关。天妖不是不强悍，高等妖族得天独厚，生下便窍穴全通、寿命悠长……血统越纯净越高贵，能力就越强，是故许多妖族都自视甚高，看不上如同蝼蚁般的人类。

单论个体的确高等妖族胜出，可这种胜出也是一种失败，当一个种族只能依靠个体支撑，这样的种族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尤其是高等妖族繁衍困难，而人类子嗣甚多，所以后来天妖隐逸了，这就是一种自然的淘汰。要是从太古到如今，劫难重重，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人族在这炉中反复锤炼，能脱颖而出成为万物之灵长就因为人的躯体是万物生灵之中最契合天道的。

天圆地方，人头圆足方以应之。天有日月，人有两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窍……人族不以血脉取胜，即便资质稍差，也可以由心性弥补，不靠血脉、不以地位论成败，蝼蚁也有机会翻身，这一点就决定了最后为何生灵之中以人类为长。长宁认为从这方面来看，人族就是妖族。道理她都懂，可她心里就只过不了这个坎。

慕临渊看了小姑娘一会，恍然大悟，原来小姑娘是在撒娇，他疼爱的揉揉她小脑袋，“傻丫头，你就算是妖，你还是师叔的徒儿，我们的师妹。”

“不是说妖不能做真传弟子吗？”长宁闷闷的说，师门没有妖族的真传弟子，连入室弟子都没有。

“是啊。可是你都学了真传心法了怎么办？”慕临渊也颇为苦恼道。

“大师兄！”小姑娘凤眸圆瞪，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她要是看不出大师兄在逗自己就是傻了。

慕临渊朗朗而笑，包住小丫头拳头轻哄，“我们都没有担心，你担心什么？”可不能让小丫头一拳砸上来，她现在力气越来越大了。

长宁瘪嘴不理大师兄，慕临渊轻笑着理了理她额发跟她对视，“鹤儿，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相信师兄好吗？”

长宁从大师兄阗黑的双目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羞愧的低头，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在无理取闹。

慕临渊看出了她的心思，温声安慰她，“你一下子进阶了，心境本就容易不稳，更别说还涉及了自己的身世。”任何人突然发现自己从人变妖都会茫然。

听着大师兄温柔如水的声音，长宁忍不住拉着他的衣袖说，“好。”

慕临渊安抚的轻拍她的背，阿赤趴在地上羡慕嫉妒恨，为什么主人从来不给自己顺毛，为什么主人就喜欢那臭丫头？

“主人！”银三同三个银鲛兵落到了甲板上，他们都化出了银羽鸟的原身，待落到船舱后才化出人形给长宁行礼，“属下幸不辱命。”

在银鲛兵面前，长宁恢复了镇定，慕临渊的妖侍接过竹简递给长宁，长宁点开竹简，金竹岛和狮妖王领地的情况都清清楚楚的被他记录了下来，金竹岛只有一个大致的影像，狮妖王的领海却十分的详尽，长宁很是诧异，“你们进入了狮妖王的领地？”

银三道：“那狮妖王为人十分豪爽，只要有妖前去投靠，他都来者不拒，有妖问他借灵石宝物，他也莫有不应的，是无渊海出名的冤大头。倒是那个金竹岛的人修，把岛上弄的阴风惨惨的，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都能听到冤魂嚎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钱来得容易，花起来也不会心疼，可不是冤大头么？长宁知道像狮妖王这样修士到处都有，她想管也管不过来，可她遇到了就不会放过。长宁看了一会银三弄来的资料，“大师兄，我想先擒下金竹岛邪魔，他说不定跟狮妖王勾结，炼制什么害人的东西。”

“你准备怎么办？”慕临渊问。

“一鼓作气。”长宁说，将自己计划说了一遍，反正她资源多，完全可以打闪电战，金竹岛的妖人诡计多端，不能让他有任何应变的机会，不然谁知道他会逃到哪里去。

慕临渊觉得计划可行，“不错，兵法没白读。”

长宁赧然道：“我读了兵法也不会用。”她想这个计划的时候根本没想兵法，会制定这计划也是因为不想有道兵伤亡，生命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慕临渊想对鹤儿说慈不掌兵，可转念一想觉得心善也没什么不好，有些事她经历过了，想法也会慢慢改变的。

长宁没耽搁多少时间，银三回来后，她就给玉玲珑发了传音纸鹤过去，把该准备的物品都备好了，将整个计划详细告知了银一等人，让银一他们分派下去告诉别的道兵，银鲛兵自从跟了长宁就没见过血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