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眼看着，那泥土铸成的坚硬的外壳，如同皮毛一般，一点一点的侵占着他的身体。原本柔软的皮肤，变得坚硬，也没有一丝知觉了！”老村长被往事勾动了情绪，满眼愧疚地望向妻儿的灵位。

“仅仅一天的时间，在黑夜里染上的怪病，就蔓延到了他的胸膛处，越是到最后，那层东西就生长的越快。”

“我还记得，那一天，祖父将我叫到他的病床前，用沙哑的迟缓的声音告诉我，那神龙终有一天会回来，会向我们这群背弃了它，亲手杀死分食了它，彻底背叛它的人报仇，血债必定血偿，当年的瘟疫从未消散过，如同隐藏在血脉中的诅咒一样，如影随形的跟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子子孙孙世世代代……”

老村长的身体猛地颤抖起来，他无助地将身体靠在桌子上，声音从沙哑变成低吼，似乎还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直到血债血偿，所有沾染了罪孽的人消失！”

“逃？天涯海角？”

“真的能够避过神明的耳目吗？”

老村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他伸手将两个灵位抱在怀里，身体一沉掀翻了桌子和香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痛从接触到地面的地方蔓延开来，他却毫不在意的躺在地上，泪水从眼角滑落。

绝望。

已经填满了老村长的整颗心脏。

是啊，面对一位神明的报复，就算没有流淌在血脉中的那份罪孽，像他们这样，没有一点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真的有机会逃走吗？

“看来你已经放弃了。”李尘双手抱胸，注视着凄凄凉凉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亲人的老者。

他对老村长没有怜悯之心。

如果说在不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他会有一些怜悯之心，但现在他只能说，就算老村长，和这个村子里的其他人遭受到报复，也全都是活该！

老村长的祖父说的没错，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份不可磨灭的罪孽。不仅仅是杀死分食了神龙，还有那些枉死他们手下的外乡人、过路人。

那些人何其无辜？

被当做祭品，通通死在了祭台上。

这群人应该受到惩罚！以暴制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适合眼前的这个时候，适合这群狼心狗肺，连猪都不如的东西！

如果李尘只是个局外人，他可能会冷漠地想着这些。只可惜，他不仅不是局外人，还极有可能是被神龙报复的人中的一个。那么就算他再认同，这些人理所应当的得到报应这件事，他也不能放任神龙的复仇。

且不说，他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就肯定会和神龙打交道。

他想要离开这里的先决条件，就是他作为猎户李大，必须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如果那神龙下山报复，那么村子里除了在那场瘟疫过后，才搬进来的王大夫一家外，所有人都必死无疑，还包含着怀着猎户李大孩子的阿莹。

这些老一辈人，亲手杀人，分食神龙，还能心安理得的活到现在的人，是真的该死！以血脉传承罪孽和诅咒，这种方法不仅没有错误，甚至可以说，是正好打到了这些人心上！

因为这个年代的人们，在乎血脉传承，在乎祖宗香火胜过一切，连女人都成了镶边的存在，直接将一条血脉，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灭了个干净，这些人怕是会痛不欲生，这可以说是最合适的报复了。

毕竟，如果当年老村长的祖父，没有杀死神龙，分食它的身体，那么他们早就在瘟疫的折磨下，在精神错乱中自杀身亡了，怎么可能还有子孙后代活到现在？

李尘能够理解这种做法。

他没有背叛人族，去站到神龙的队伍中的意思，实际上现在力量被封印了的他，也压根没有资格战队。

只是他认为，在不受律法限制的地带中，受到伤害的人，有理由，也有资格向伤害了它的人复仇，使用什么样的办法都可以。

毕竟，人们不可能对其他人受过的伤害而感同身受，这本身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总不能事到如今，让当年的受害者，来考虑这些确实该死的人的感受吧？

要是这样，就太荒谬了！

和心中的念头兜兜转转，回过头来，他必须要思考的事，还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屠龙，才能够解决复仇归来的神明，离开这个世界？

只一想，李尘就有些膈应，让这些人死不好吗？可他们死了不要紧，重要的是神龙也必须要死啊！

但就算再膈应，他也还将话问出了口。

“我说……你真的已经放弃了吗？”

李尘冷漠地目光，在老村长紧紧抱在怀中的两块灵位上划过，“什么都不做的，坦然接受亲人的死讯，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滴的等待着神龙的归来？等待着村子的覆灭？”

“老村长啊，懦弱无能的你，连有胆子杀人祭祀神龙，有胆子冲到祭台上举起勇气弑神的祖辈都不如！”

“至少当年！他们要是不拼这一下，你早就死在瘟疫无止境的折磨下了！”

他抬起了眼眸，目光不经意间划过与天空比邻的不周山，“你有什么资格为亲人的死亡伤心痛苦？一个死人，能娶妻生子，能像现在这样抱着灵位哭泣吗？”

李尘不认同当年老村长祖辈的暴戾行为，但那份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生命绝不认输的坚持，是远胜于倒在地上像只爬虫的老村长的。

更何况，老村长这样退缩，并不符合他的利益。

“如果你真的想要坐以待毙，那就继续这样吧，等待着神明的报复架在你们的脖子上，再来后悔你现在的懦弱退缩和无作为吧！”

在李尘的这一通话下来，老村长那麻木的脸上，明显出现了表情，眼中闪过了其他的情绪。

一股疯狂，从他的骨子里，传承至他祖父的血脉中被唤醒。

当年瘟疫肆虐，走投无路下，祖父能带领全村的人，找到一条生路，他难道就不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