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把自己的心思拿捏得太准了。
自从跟父亲闹僵之后，他感受到了极大的挫败，同时也产生了极度的渴望，他不愿意看到父亲严重的失望和憎恶，也不想听见他是穆家的失败品之类的言语。
他也有骄傲，也有梦想，他想靠自己的能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有朝一日能被亲人认可，被他们爱着。
但多次的尝试最终让他心灰意冷，他知道无论怎么做，成见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慢慢的，他的心也冷了，也放弃了。
结果到了今天，有个人居然告诉他，可以改变这一切，让他一直以来的愿望成真。
要是别人，穆玄说不定会对此嗤之以鼻，可是面对这个人，他给出的反应只有沉默。
大概是已经摸清了这样的沉默的底细，对方并不感到气馁，反而觉得有戏。
“你可以想想，如果你恢复了穆家大少爷的风光，想要什么得不到呢？何必像现在一样，委屈求全着，窝窝囊囊的，让人瞧不起。”
穆玄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慢慢收紧，而他的心，说实话，也在这一刻产生了动摇。
“我……”他刚要说话，就感觉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光束，一直穿过黑夜的暗色，照进他的眼里。
“穆少爷？”对方没听到他的回应，叫了一声。
穆玄却是愣住了，愣在了原地，半天都没反应。
之后有个人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才恍然回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挂了电话，塞进了口袋的最里侧。
“你、你怎么回来了？”穆玄仰着头，有些呆呆地问道。
宋成岭看着他懵然的样子，叹了口气，说：“有些话我想告诉你。”
“什么？”
“如果你不想出国，那就不要去。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能替你的人生做决定。你现在已经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就算是离开家庭的庇护，也能过的很好。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
穆玄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没太听明白这句话。
宋成岭难得有这样的耐心，继续说了下去：“这种事你不需要问我，也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你想怎么做，那就去做。谁也不能为了你负责，除了你自己。”
穆玄觉得心跳骤然加快，就好像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花。
因为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
从他出生开始，所有人便用极高的要求来评判他，他天资一般，总是会得到诸多失望的否定，这让他也总是习惯性地否定自己，觉得什么都做不好，总是会扯别人的后腿。
长大之后，这样强烈的自我否定便成为了极度敏感和自尊的心思，让他没办法安然接受别人的评价，只想着躲起来藏起来，没人看到了，就没有人会骂他了。
直到现在，他也始终觉得，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是一个不幸，他人生所有的悲哀，都是因为他是穆家人，他们毁了他的一生。
可是就在刚才，宋成岭告诉他，真正能为他的人生负责的，只有他自己。
他真的能做到吗？
穆玄下意识地否认：“我、我不行……我不知道该怎么选……”
宋成岭说：“听从你父母的意愿，你觉得高兴吗？”
穆玄很快摇了摇头。
“如果不高兴，那就学着去改变。人生的机遇是抓在自己的手里的，我从来不信命，也不会被任何人操控。所以我改变了轨迹，走到了现在。”
穆玄听着，突然有种莫名的滋味充斥在心头。
好像是第一次，宋成岭对他说起自己的事情。
宋成岭见穆玄没有反应，换做是往日，他应该转身就走了，他总是做这样的事，把背影留给别人。
可是今天，许是穆玄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所以他没有这么做，反而是向前一步，坐在了穆玄的身边。
穆玄往旁边挪了一下，他怕宋成岭会觉得不自在。
宋成岭见状笑了笑，这是他鲜少露出的笑意。
“不用这么敏感，也不用总看别人的脸色，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穆玄点点头，他这样的行为已经是习惯了，总是去照顾别人的感受，然后去讨好他们，为的就是获得一点认同感。
可他不知道，越是如此，越是会让人看轻，忽视他所有的努力。
今晚的夜空很漂亮，弯弯的月牙，闪烁的星辰，光是静静地看着，都有种静谧之感。
穆玄有些不舍得去打破这样好的气氛，甚至还有意地把呼吸都放轻了，怕打扰到谁。
过了会儿，宋成岭问道：“你这么害羞，那个时候是怎么想到跟我主动搭讪的？”
“啊？”穆玄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一时有些意外，但见他只是闲聊的样子，于是答道，“不知道，就是想过去跟你聊聊天，在那个酒吧里，只有你看上去比较……正直。”
正直？
这个词倒是不常听到，宋成岭挑了一下眉头：“然后呢？觉得我是个正直的人，所以就一直跟着我？”
穆玄觉得耳根有些热，回想起先前的种种，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太主动和倒贴了，追女孩子倒好，追着一个男人……实在是有些不像话。
但那个时候除了一些别的目的之外，他打从心底里是想这么做的。
宋成岭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吸引他的特质，那或许无关情感，而是一种人性的品质，让他忍不住想要接近。
“是……跟你相处的时候，我觉得很舒服。虽然你也很排斥我嫌弃我，但是不会看不起我，而且你总是那么潇洒，好像面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我很羡慕，就想跟你学学看，看看能不能成为你这样的人。”
穆玄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还有几分向往，就好像看到了一束光，目之所及，那应该叫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