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乌黎很快就走了过来,把左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是一片树叶,里面包着些野果。
“吃吧,吃完我们再上路。”
殷辛看着那些透着青的野果,扭开了脸,“寡人不吃这种东西。”
乌黎听到殷辛的话,也不劝他,自己坐下来,把树叶放在地上,再拿起野果低头咬了一口。他好像因为右手不能用力,所以做起这一系列的动作来,格外费力。
殷辛发现旁边没了动作,扭回头一看,发现乌黎一个人吃起野果来。他抿了抿唇,把手放到已经饿瘪下去的肚子上。
乌黎很快就吃完了,吃完便站起来,看了眼还坐在地上的殷辛,便率先抬腿往前走。殷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他们并没有走多久,天就要黑下来了,更严重的是似乎还有暴风雨来的预兆。乌黎从靴子里抽出他的匕首在前面开路,殷辛步履艰难地跟着乌黎的脚步往前走。打第一声闷雷的时候,乌黎找到一个山洞,附近还有一条溪水,他走进那个山洞巡视一圈,又走出去抱回来一堆干草铺在地上。殷辛先注意到那条溪水,便过去,捧了几把水喝,把脸和手都洗干净,犹豫了下才把衣服脱下来,下水囫囵洗个澡,便披上衣服走进山洞。
乌黎坐在那堆干草上,上身的衣服已经脱下,他还用树枝搭了一个简易的架子,把衣服搭在上面,他正皱着眉头尝试着动自己的右手,听到殷辛进来的动静,便抬起眼看他一眼。殷辛对上乌黎的视线,脸上没有表情,自己找个离乌黎最远的地方坐下。没坐多久,就变成躺下,他将自己的衣服铺在地上,睡在上面,头冲着山洞外。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进食了,现在仿佛饿过头,胃已经没了知觉。
乌黎后来又走了出去,他回来的时候,外面正好下起了暴雨。他走到殷辛的身边,蹲下,殷辛突然被阴影覆住,便抬头往上看,便看到乌黎那张脸。山洞里的视线并不好,加上外面天要黑了,乌黎的脸半隐在黑暗中,只剩下那双眸子格外明亮。他把殷辛抓了起来,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殷辛被对方一系列弄得很恼火,咬着牙挣扎,却仍然挣扎不过只能一只手动的乌黎。乌黎用手肘扣在殷辛的胸口,手指拿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手里的野果就往殷辛口里塞。
他们做这一切时,两个人都一句话都没有说。
殷辛抵触乌黎要强塞他口里的野果,连带乌黎的手指一起咬住了,咬出了血腥味。乌黎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半响,把手指抽了出来,掐着殷辛的下巴,再强迫他把野果含在口里。最后还是殷辛嘴巴发酸,再老实地吃了下去,他默默地咀嚼着,乌黎才松开他。待他把核吐出来,乌黎又塞了第二个,这回殷辛不用乌黎逼了,自己吃了。一连吃了五个,乌黎再站起身走开,坐回他原来的位置。他背对殷辛坐着,还没有穿上上衣,露出来的背就像一把拉开的弓,漂亮又充满力量。
殷辛重新躺下,恨恨地看了乌黎一眼,心里更多的是对未知的迷茫。
他还能回到宫里吗?如果他回不去,谁会当皇帝?
殷浦同太小,而他并没有什么兄弟了,殷氏一族向来子嗣稀少,所以基本所有殷氏子孙从一出生就是被捧在手心里,即使有例外,但也不多。就像他,即使他的父皇对他严苛,却从来没有进行过体罚,跟别提说让他饿着肚子,他也没有用那种办法去惩罚过自己的儿子。现在想来,他连他的儿子都可能比不上,两辈子几乎都没有出过宫,去任何地方都有一堆宫人服侍着,穿衣有人服侍,洗脸有人服侍,他那个在边疆打滚了几年的大儿子恐怕比他自主地多。
也因为如此,所以现在才如此地茫然。
他盯着乌黎的背影看,即使不想承认,看到乌黎,欣喜更多,虽然若是看到他朝中的其他大臣,心里也一样欣喜,但乌黎的存在,还是让他心安了多。
乌黎这种贪图权势的人不会让自己死在这里的。
雨下了一整夜,殷辛到了后半夜才模模糊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山洞外已天色大亮,殷辛一睁开眼,就看到乌黎昨夜坐的地方没有人影了,便马上爬起来,却发现山洞里空空的,只剩下他还有他身边的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是乌黎的,他留在这里了。
殷辛拿起了那把匕首,匕首上还刻了一个“乌”字,印证了它的主人。
乌黎走了。
殷辛顾不得穿好衣服,就拿着匕首往外跑,他大喊着乌黎的名字,刚开始还喊得是“亚父”,到后面就变成直呼乌黎的名字。
他到处看,看到都是树,没有人。他不知道乌黎是什么时候走的,甚至不知道乌黎是往那边走的。殷辛张了张口,却再也喊不出对方的名字。
*
乌黎抛弃他一个人走其实更明智,带着他只是拖累。
他能明白对方这样做,如果换做他是乌黎,在面对仇人之子的时,也会抛弃掉。但虽然明白,但面对乌黎丢下他一个人离开,心里的滋味根本没办法形容。
*
殷辛重新走回山洞,把衣服穿好,再握紧手里的匕首。起码乌黎还把匕首留给他了,但他能在这荒山里活几天?因为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地上全是泥巴,殷辛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没走几步,靴子上面就沾满了泥巴。他看着满是泥巴的靴子,咬咬牙继续往前走,但没想到前面的地很滑,他没踩稳,虽然摔下去的时候,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树枝,但还是摔了下去。他从一个小山坡上摔了下去,摔得满脸满手都是泥巴,刚刚抓着树枝的手因为大力从上面摩擦下来,树枝上面的倒刺扎进了他的手心。
殷辛艰难地想从地上爬起来,没爬起来,又重新跌坐了回去。他的右脚脚踝好像扭到了,现在疼得厉害。他拿衣袖擦脸上的泥巴,却越擦越多。殷辛深呼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大声喊起了乌黎的名字。即使知道对方已经丢下他走了,还是忍不住想喊对方,希望对方出现,不想一个人呆着这里。
如果乌黎出现,他……
“能爬上来吗?”
乌黎冷淡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方传过来。
殷辛错愕地抬头,却看到乌黎站在上方,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只死掉的野兔。
乌黎皱了皱眉,又问了殷辛一遍,他盯着殷辛脸上的泥巴,似乎他不太理解他只是短短出去一段时间,为什么殷辛就可以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殷辛脸上一顿烧红,幸好脸上的泥够厚,他摇摇头,闷着声说:“脚好些扭到了,站不起来了。”
乌黎走开了,过了一会再回来,他扯着树枝慢慢下来,下来后,先是检查了殷辛受伤的脚。他手很白,放在殷辛全是泥巴的靴子上,显得格外不配。他倒没有嫌弃殷辛身上的泥巴,轻轻把殷辛的靴子脱下来,再是脱下袜子。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殷辛一直在咬牙忍着,等乌黎手碰到他的脚踝处时,终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乌黎手一顿,抬眼看他一眼。
殷辛有些难堪地扭开脸。
“忍忍。”乌黎的声音响起,随后他的脚踝处就传来剧痛,痛得他没忍住叫了一声。
“我暂时把你扭回去了,但是脚恐怕一时半会还没办法走。”乌黎把袜子、靴子重新给殷辛穿上,“我先背你上去。”
“可是……寡人身上全是泥巴。”
殷辛看着乌黎背对着他蹲着的身影。
乌黎没回头,只是说:“上来。”
殷辛这才趴到乌黎的背上。乌黎背着殷辛站起来,“我只有左手能用力,所以抱紧我。”说着,他就拽住一根树藤往上面走,这坡很陡,泥巴又滑,乌黎都脚滑了几次。殷辛看到他抓着树藤的手,手背上青筋都浮现了出来,可乌黎却一声不吭。
殷辛搂紧乌黎的脖子,沉默不语。
乌黎猛地一用力,两人终于上去了。他松开树藤,那瞬间殷辛看到他手心里全是倒刺。乌黎背着殷辛走到之前的溪水边,才把人放下。
殷辛一下来,就迫不及待想把脸洗干净,洗干净后盯着水面看了一会,才抬起头看着旁边的乌黎。
“为什么不丢下我,自己一个人走?”殷辛终于问出之前就想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