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璟目光渐渐变得冰冷,皇家就是这样冷血。
只有他站在一旁目睹母妃的死亡,才能对自己的身世绝口不提。
恐惧是对人最好的教训,事实证明这一切都很有用,每当他想起那温柔的母妃时,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死时的惨状。
被人勒的面目紫红,眼睛充血,然后便溺脏污了裙子,就算再漂亮的人,被杀死的时候都会狰狞可怖,失去了生命的同时也没有了尊严。
所以他再也不敢随便想起,甚至心生厌恶,从此之后对于喜欢人或物什总会莫名的恐惧,总觉得他喜欢的,转眼之间就会破碎。
就在母妃被处死的那天,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双稚嫩的眼睛。
那是跟着家人进宫拜见太后的林家长女,也就是后来的常宁公主。
虽然那时候他和她并没有说话,却知道但凡聪明的人在目睹这一幕之后定然很讨厌皇宫,更不愿意与宫中人有什么关系。
事实果然如此,常宁在太后娘娘那里没有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
让他没料到的是,几年之后林家送常宁进宫陪伴太后。好奇心驱使下,他有目的地接近常宁,想要了解常宁的想法,却发现常宁好像将当年的事都忘记了。
他的举动让常宁起了防备之心,常宁愈发谨慎起来,与他保持这距离,也不肯和他多说话,更不会流露出真心。
常宁死了之后,他还总会想起那聪慧的女子,可是对于他来说,常宁留给他的也只是远离皇宫的借口,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
没想到多年之后,遇见声名狼藉的季嫣然,他却觉得莫名熟悉。
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人?
如果是真的,他要佩服她的胆色。
飞蛾扑火般地回到京城,惨死之后竟然还敢站在林家和李约身边,今日再次进宫,面临和前世一样的结局,可能会死的更加悄无声息。
这是什么样的决心。
旁边的太监见赵明璟没有说话,立即上前将托盘摆在赵明璟面前。
上面是一条雪白的绫子,一碗毒酒。
用这两样杀人,尸身事后都方便收拾,宫中人办事想的就是周全。
赵明璟目光一闪,内侍立即走到季嫣然身边:“这都是体面的死法,不会让您太难看。”
这样和风细雨般地劝说,当真是留个她很大的颜面。
季嫣然笑起来,抬起头对上了赵明璟的眼睛,四目相对,不用多言就已经知晓对方的心思。
穿越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晋王,她心中油然生出几分抗拒,如今想起那些过往她才知道缘由。
当年在宫中看到赵明璟奉命杀死自己的母妃,如今赵明璟奉命来处死她,好像一切重合在一起。
这次穿越回来让她觉得,好像从前没有做完的事,都在等着她完成,错过的人生重新回到她手心中。
只不过这次她不是那个稚嫩的孩童,只能缩成一团乞求不要被人发现,捡回条性命。
“仿佛毒酒会更舒坦些。”
季嫣然看着那酒杯伸出手去。
赵明璟皱起眉头:“你就没什么想要说的吗?”
季嫣然微微一笑:“晋王爷知道人死之后会去哪里吗?”
赵明璟摇头。
季嫣然道:“妾身恰好知晓,人分三六九等,做了鬼也是如此,第一次走过黄泉路就知道其中的秘密,妾身是死过一次的人,也算是洞悉天机。”
赵明璟脸上闪过讶异的神情。
季嫣然轻轻提起裙角,赵明璟隐约看到下面的衬裙上用笔描绘了一幅画。
“这就是死后要去的地方。”
季嫣然说着已经将酒杯拿在手中,将要仰头饮下。
“等一等。”
她的手腕却被人握住。
毒酒顿时撒了一地。
赵明璟目光变化吩咐身边内侍:“本王要问李季氏几句话。”
“这恐怕……”内侍有些犹豫。
赵明璟道:“父皇那里本王回去交代,至于季氏……本王会亲手处置。”
宫人不敢违逆,上前将季嫣然请进内殿。
紧接着晋王带着人走了进去。
赵明璟站在黑暗之中。
死后要去的地方。
听起来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她这样一番话,在坊间不过让人听之好奇,最终换来的是莞尔一笑。
在这里却不同,随着父皇年纪渐大,格外笃信谶言和道士。每年各地都会奉上祥瑞,父皇笃信不疑,甚至开始服用道士的丹药,以求长生。
越是坐拥四海,手中握着无上权力的人,越是怕失去,否则这些年就不会抓着“异人”之说不放。
从前常宁被谶言所害,今天的季嫣然要利用此事,尽力一搏。
“晋王爷,”内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圣上有命,要将李季氏带去问话。”
殿门打开,看到安然无恙的季嫣然,内侍松了口气。
……
宫中表面上看似一片平静,其实暗潮汹涌。
“慈宁宫那边已经闹开了,说是太后娘娘病重,已经去了好几个太医过去侍奉。”
惠妃仔细地听着。
宫人接着道:“奴婢亲眼看到晋王带着人过去了。”
“李雍进了宫就没再出去,季家也递折子要面圣……倒是林家和李约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候还没有动静,就证明有大事要发生。
太后也没有亲自出面向皇上要人,这一切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的气氛。
惠妃想着手心已经冒出了冷汗。
要不要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是他们成败的关键。
惠妃道:“将消息送出去,希望东宫能够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娘娘,”宫人快步走进来,“有消息了,宫门处的禁军在换班,今天本该值守的大人忽然病了。”
惠妃目光一沉,李约恐怕已经有了动作,如果不是季嫣然被皇上带走问话,恐怕这会儿已经动了手。
她之前想的没错,李约不会看着这种事再发生,当年李约单枪匹马闯入行宫,这次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季嫣然保下来。
“奴婢不明白,李约拦住季氏不让她进宫岂不是更好。”
“不一样,”惠妃笑道,“季氏遇险,慈宁宫和林家都不能坐视不管,对于李约来说虽然要让季氏冒些险,但是却是最好的时机……我还怕他们动手晚了,现在看来刚刚好,黔中陈家的消息也该传进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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