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六一声令下,冉家人立即拿出了铁钩,手臂一挥那钩子就稳稳当当地勾上了对面的小船。
“好身手。”常征赞叹了一声。
那汉子转过头向常征咧嘴笑笑,然后就去船舱中取了木板,偌大的板子在他手中却轻如鸿毛,轻轻巧巧地架在了两条船中间。
一身这样的本事却陪着冉六这个纨绔到处戏耍。
顾珩微微扬起那双桃花眼,林家离开京城之后,许多人不愿意投靠几大家族,于是选择了冉家栖身。
被朝廷冷落的“不良人”,大多数也都被冉家安置,说不定这汉子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宁愿与冉六一起胡作非为,也不愿意再搅进那些争斗中,是因为对这世道已经失望。
木板放好,冉六要开始登船。
船里那人影端坐在那里显得是那么娴静而从容,那样的气度让冉六看得两眼放光。做纨绔这么多年,也算胡天胡地闹过一通,哪次却都没有这次让他兴奋。
“公子,您慢着点。”
冉家下人惊呼声中,冉六走到了木板中央,平静的江水就在他脚下。
顾珩不禁失笑,冉六还真是色胆包天。
等到冉六踏上了那条小船,顾珩向周围看去,远远的江面上又有船在靠过来,看样子是江庸的人。
另一头的岸边,人头攒动,隐隐约约能看到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路,季子安气宇轩昂地走上前。
大家都到齐了,冉六这边不能出半点的差错,否则就要前功尽弃。
顾珩思量着也向木板上走去。
冉六看着船中的人影发呆,虽然被他的船逼迫至此,她却也没有惊慌失措,这样的气度让他更加折服,他忽然有种近情情怯的感觉,不敢贸然上前撩开帘子一探究竟。
琴音再次响起,冉六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顾珩不禁皱起眉头,再这样下去,只怕一曲过后江家人已经到了眼前,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了,可是冉六偏偏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双眼含情脉脉,就差直接趴伏在地上。
不争气的东西。
顾珩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冉六平日里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物,怎么今天就这样没出息。
方才既然已经威风凛凛地上了船,就该一鼓作气地撩开帘子进门。
“明珠,”冉六一着急喊起了顾珩的小名,“我完了……我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就这样望着,他的心就怦怦乱跳,虽然没有看到她的脸,可是她举手投足透着的那股沉着淡然,就已经让他手足无措。
他没有征战天下之志,也无定国安邦之才,只是精通音律,这一点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今天他终于找到了令他倾慕之音。
如果不是顾四让人送信让他过来,他恐怕就要与她错过。
“你再不进去就要没机会了,”顾珩说着看向不远处,“那些人可都是来捉她的。”
随着船只的接近已经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站着的都是守城兵。
冉六一脸的愤怒:“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这么多的人就为捉一个女子?她犯了什么错,那些黑心的商贾害了人命,她就算变成精怪复仇又有什么不对。”
顾珩悠然道:“扰乱了热闹、太平的太原府就是错,冉兄还是快些进去瞧瞧,大饱眼福之后我们就走吧。”
冉六冷笑一声:“爷不是风流成性的登徒子,占了便宜就走,丢了爷的面儿。”
“铮”地一声响起,船中的人又开始抚琴。
外面的一切便是繁华,便是苍凉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就在这安静的小船上,用一首曲子话尽世间悲凉。
冉六整个人都被琴音吸引过去。
太原知府张可远就站在船头,江中那艘小船如今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之前李家装神弄鬼他没能揭穿,这次总算让他捉个正着。江大人已经吩咐,只要捉住人就立即审问,江家可以借此问罪季子安。
多日压在他心头的这股怨气总算得以抒发,御史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江家人面前连只蚂蚁都不如。季子安那个混账东西,也该灰溜溜地滚出太原府。
“快点,”张可远催促着,“趁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围上去,我就不信她还真能上天。”
几艘船加紧向前驰去。
就在这样你追我赶之中,江边的山坳里忽然传出清亮的歌声。
“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谁慰藉,母老家贫子幼。
记不起,从前杯酒。魑魅搏人应见惯,总输他,覆雨翻云手,冰与雪,周旋久。
泪痕莫滴牛衣透,数天涯,依然骨肉,几家能够?比似红颜多命薄,更不如今还有。
盼乌头马角终相救。置此札,君怀袖。”
这歌声和那威风凛凛前来问罪的官兵,正好应了那曲子中的辛酸和无奈,让人心中生出不平来。
冉六瞪圆了眼睛,脸上是一副虎虎生威的神情:“来人,给我将他们挡住,谁敢过来,小爷定然结果了他。”
张可远看着愤怒的冉六不由地一怔,冉家这个纨绔怎么会在。
“冉六爷。”张可远张开嘴刚喊过去,冉家护卫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张可远愣在那里。
顾珩提醒冉六:“太原知府可是为江家人办事,你这样阻拦莫不是要与江家为难?”
“小爷就与他杠上了,反正回去也要挨打,打断一条腿是打,打断两条腿也是打,小爷没了腿依旧是京中最厉害的纨绔。”
冉六的理想还真是让人敬佩。
“再说,”冉六道,“你都不怕,我岂能怂了。”
说完这些,他的目光重新落在船舱中那人影身上,正在思量到底要不要进去,只觉得屁股上一疼整个人立即上前飞扑过去,顾珩的声音传来:“事成之后不以言谢。”
该死的顾珩,让他在美人面前丢脸,分明就是在坑他。
冉六硬着头皮站起身,然后上前行礼:“这位姑娘,我……你……我家中行六,你可以叫我冉六,今日……唐突来此……是被姑娘琴音吸引……我……我别的做不了……姑娘若是有不平事只管与我说,我必然……倾尽所能为姑娘伸冤……也算是听曲的回报……只……只要姑娘不嫌弃。”
冉六只看到那淡蓝色的衣角微微一动向他这边靠来,他的心仿佛要跃出嗓子眼。
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你为何说我是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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