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过时了(1/1)

李文庆翻看着手中的礼单,为了律哥能拿到这个勋官的位置,他几乎动用了李家所有的关系,光是礼单就有半尺厚,现在就等着朝廷的吏部官员前来审核入品,将来托江家在三品以上大员家缴个品子课钱,用不了三五年,就可以正式入官了。

谁知道紧要关头,出了这么多差错。

季氏“活”的太不是时候了,若是在哪个深夜里……他就会悄悄地将季氏处置了,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事。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

李文庆将礼单仍在桌子上,吓得旁边的李律一哆嗦,李二太太在这个节骨眼走进来。

“怎么了?”

李二太太脸色难看:“季氏又在闹腾,让人烧水拿巾子、熬药,她嫌弃小院的下人手脚不麻利,硬是让大厨房的人都起来。”

李文庆皱起眉头道:“她要干什么?”

李二太太有些嫌弃:“听说李雍热起来了。”不过就是发热罢了,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

李律不禁冷笑:“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为了那病秧子,让人告诉她,那病秧子一直如此,小时候热了十几天也照样没死。”

李二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些年她一直盼着李雍自生自灭,谁知他却偏偏不识相。

李雍生下来时不足月,身子一直不好,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定要生场大病,从前长房当家时,围前围后跟要命了似的。后来大伯被贬官,大嫂又没了,李雍也因此病倒在炕上,没几天就瘦剩了一把骨头,她还以为用不了几天长房就要母子团聚了,谁知道李雍也是命硬半夜里挣扎着起来,将守夜婆子剩下的半碗米糊吃了,硬是挺着活了下来。

李雍当时没咽了那口气,活活让她堵心几年。

李二太太一脸的愤郁:“季氏还让人去城东请胡僧,这分明就是不信黄御医的医术。”

李文庆眼睛中冒出火星子:“谁也不准去。”

谁知李文庆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李文书的声音:“二哥你在吗?”

李文书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见到面色阴沉的李文庆。

李文庆皱着眉头:“三弟不会也要由着季氏胡闹吧?整个太原府谁会比黄御医医术更好,这样下去整个李家也要被人笑话。”

李文书沉默片刻点点头:“二哥说的有理,我也是这样想。”

李文庆刚要松口气。

李文书却道:“不过这次恐怕真的是老太爷的意思,”说着他顿了顿,“季氏说梦到老太爷让她去东城找胡僧。”

“您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

“现在东城哪里有什么胡僧,可是放在十年前,太原东城的栖山寺可是胡僧聚集地。‘郎中医内,胡僧治外’若是有人受了外伤,除了请郎中诊治之外,还会去东城请胡僧。”

“后来常宁公主因服食胡僧药而亡,皇上下令胡僧不得在武朝停留,栖山寺才没了往日的繁华。”

李文书的脸色越来越郑重:“十年前的事嫣然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知晓,所以我想来想去,说不定真的是老太爷。”

院子里刮过一阵风,吹得呜呜咽咽,李二太太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李文书道:“老太爷的脾气二哥比我更清楚,若是不能让他老人家如愿,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老太爷在的时候,差点将李文庆逐出家门,现在老太爷又显灵要救治嫡长孙……

这分明是在说二房排挤长房啊。

李文庆捏起了拳头,他就不信了,他那个死了多年的老爹还能在这时候捣乱,分明就是李雍和季氏故意要激起他的怒气。

他拦着就中了他们的计,那好,就随他们去。

李文庆道:“让人去请,若是胡僧能治好雍哥的伤,那可就是嫣然的功劳。”请不来,自然就是季氏在胡闹。

……

李雍只觉得很疼,那疼痛沿着腿爬上来,来到他心尖上,片刻之间他额头上就满是冷汗。

额头上一凉,就像初春迎面而来的微风,让他焦躁的心一下子被抚平了许多,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对上了双璀璨的眸子。

李雍一时恍惚,竟一时不知自己身在哪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皇上亲自为太子和晋王选陪读,他跟随父亲进宫去,那一年,他见到了黑陶瓦、金桃树,他虽然在宫中病倒,却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后来每次他生病,都会想到这段过往。

“水再换一换。”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顺着他解开的襟口滑下去,微凉的指尖就落在他滚烫的身上,竟然让他觉得十分舒坦。

这样一想,李雍忽然清醒了不少,他从不曾让人贴身侍奉,更别提这样触碰他。他已经不是小孩子,早就长大成了个男人,谁有这样的胆子……李雍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季氏。他身子一弓,彻底清醒过来,挥手就去推身边的人。

季嫣然不禁咋舌,李雍简直就像一口烧红的锅,淋上些水就滋滋冒热气,亏得满屋子人还能这样镇定,正胡乱想着,她的手腕忽然被抓住,她吓了一跳向旁边躲闪,却反而按在了李雍的胸口上。

“砰砰砰”他的心跳得像擂鼓一样,仿佛随时都要跃出来。

这样握着别人心脏的滋味可不好受,季嫣然看向李雍:“我只是给你换布巾,快松开我。”

没有捉住那只手,反而将她留在了怀里,再被她这样一说,好像是他在……关键时刻她还反咬了他一口。

李雍目光一暗,转头只见旁边的丫鬟羞红了脸。

“都出去。”李雍咬牙喊了一声,屋子里的下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个干净,小丫鬟还体贴地放下了幔帐。

李雍眼睛里红丝更甚,看起来像头被人摸了尾巴的狼,该走的没有走,不该走的倒走了个干净。

“你不会死吧?”季氏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问过他类似的话。

李雍吞咽一口,嗓子稍稍舒服了,他昏沉过去的时候,仿佛听到季氏叫人去找胡僧,“谁告诉你去找胡僧?”

季嫣然还没说话,容妈妈走进来禀告:“三奶奶,东城那边没找到胡僧。”

“一个也没有?”季嫣然有些诧异,“东城的栖山寺不是有很多胡僧吗?”

“那是十年前,”李雍道,“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季嫣然不禁哂然一笑,这身体里总算有一个记忆能用得上,没想到还是过时了十年的,真是奇怪的很,为什么她总觉得胡僧还在那里呢。

折腾了一晚,天已经快亮了。

“备车,”季嫣然道,“我去栖山寺看一看。”

还是眼见为实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