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美术老师开讲《犹大之吻》的时候，你在写情书。

美术老师这样讲：

“……犹大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便提前溜走，为敌人引路，来捉拿耶稣……犹大走在前头，直奔到耶稣面前，以与耶稣亲吻作为认人的暗号。”

你这样写：

“长长的走廊，在告诉我你的到来

嘘，轻点声

我告诉自己躁动的心脏

再轻一点，我就能听见

雏菊的生长。

……”

你突然停下了手中银灰色的素描笔，你转过脸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柔和的好像黄玫瑰……就好像，在等待电影的时候，影厅里突然暗了下来。尽管上一秒脑中的句子还纷纷扰扰，然而下意识地就会觉得——等待的什么正在开场。

那些轻轻的只言片语并不是他所发出的，但你是怎么感觉到他的呢？

你看到他出现在窗框中，偏着头听身边另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讲话，而你知道那个男生是他要好的朋友之一。

前一秒你还觉得美术老师照本宣科的声音搞得你的脑子有些昏昏沉沉，这一秒你突然精神为之抖擞，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清晰起来——

嘶哑的蝉鸣执拗得可爱；清风在给灌木挠着痒痒；美术教室疏于擦洗的窗户玻璃上，灰尘的纹路好像一朵花。

但世界又好像变得模糊，你听不到美术老师粗沉的声音，也听不到周围同学的窃窃私语……也没有看见他身边的男生疑惑地注视你的目光。

当他跟着对方的视线转脸的时候，你敏捷地转移视线，假装自己在凝视夹竹桃上的一颗闪亮的水滴。你一边为自己精进的演技而暗自得意，一边又想到他沾了点阳光的唇，岂不是比这露滴更为美丽？

你又装作自然而然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集中在桌面上。这时你发现你的桌面上停留着一个影子。

你心想：真好看，连影子也这么好看，怎么能这么好看呢？这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影子。

过了几秒，你又紧张起来……他站在那里做什么？你心里觉得他不可能是在看你，这反而让你更为在意……你们班可爱的女孩子那么多，他不会是在看哪一个吧？！

就在你惶惑到忍不住想鼓起勇气抬起头确认一下的时候，桌上的影子又向前移动。

他走了吗？

他的影子在溜走，纤长的影子，好像带了主人那种坚硬的质感似的。

在它彻底消失之前，你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

你写完了一张信纸，又用橡皮擦擦改改了好些字，这才拿起钢笔按着铅笔的印记描写了一遍——因为这样你的字迹就好看了许多。

你吹啊吹呀，终于把信纸给吹干了，然后才拿起橡皮将铅笔印子小心地擦干净。这下子，这封信看起来就里里外外都漂亮了。

……可是你当然不敢把信送给他，哪怕是匿名的，你也害怕他那帮兄弟会把信拿出来朗读取笑。

……也许你更害怕的是他的不以为然。

你有些沮丧地趴在课桌上，下巴磕在手背上。你又开始幻想与他有关的事情——你想象着你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会坐到你面前……这、这叫人怎么吃得下饭嘛！

你又忍不住想，他们班这节课也是美术课吗？美术老师说上厕所的自己去就行了——因为美术课高考是不考的，不管是学校还是老师对此都不看重。你原是宁愿憋会儿尿也不想做中途离开课堂这种引人注目的事的，但是你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小铁片般不由自主。

你溜出教室，可是厕所不在他走过去的方向，于是你装出走向厕所的样子，然后又猫着腰走回去。

隔壁的美术教室开着窗，像他这样的男生，一定总是坐在最后几排，你小心地偷看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他。

他正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揉成团，随手丢进身后的垃圾桶里。在他转回身的时候你像只地鼠嗖地缩回脑袋，躲在了窗户底下。

……虽然很想看看他上课的样子，但是你这样好奇怪！！！如果被人看到在教室外偷窥一定会被视为怪人的吧！！！！

……那、那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啊，你抱着膝盖蹲在窗台下。你听见很多男生聒噪的声音，还有女生细细碎碎的声音，不过令你略微惊奇的是——长着“完全不会遵守纪律”的脸的他，竟然意外的沉默寡言。

你就这样抱着“好遗憾”“不愧是我喜欢的人真棒啊和那些轻佻耍帅的男生就是不一样”的复杂情感回到了教室。

下课铃响后，你磨磨蹭蹭拖拖拉拉，等到所有人走后才出去。他大概是从另一个方向走了吧，所以你并没有看到他。

你扭头看了看走廊两头，又探着脑袋张望了下教室——好在下课铃比什么都能调动学生的积极性，这才过去片刻，里面早就空无一人。

你推开虚掩着的门，走向垃圾桶。在他坐过的座位上还摊着一本被撕了一页的笔记本。笔记被写了几页，但扉页写的不是他的名字，大概是他上课的时候随手借过来用了一下。

你在垃圾桶里找出几团眼熟的纸，摊开后拿去和本子上的撕痕对比。

你找到了他写的那张纸。他写的字真好看！你举着那张皱皱的纸看了一会儿，又低头对着那本笔记本犹豫了一下：要把它还回去吗？

……又不是他的，管它呢！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你歪着头又欣赏纸片一会后，喜不自禁地将它捧在胸前蹦哒，然后你就看见了门口的……他。

*

他向前走了一步的时候，你吓得倒退三步，将手中的纸片紧紧抓着藏到了身后。

呜哇哇哇哇！他为什么看着你走过来！吓死宝宝你了！走后门、对，从后门出去……你慌张地退到门边，但是手在打颤，门把怎么也打不开！

你欲哭无泪地缩在墙角，小心地将视线挪了回去。但是他没有再看你，他走向了那本笔记本。

你紧张到爆炸的神经因为好奇而被转移了一些情绪：他只是来拿笔记本吗？

你也许还有一点失落，不过总算是松了口气。

……很奇怪吧，明明很想要接近他，可是如果真的这样直接地近距离地面对面，你又会紧张到发抖。

你有些自暴自弃地贴在墙角，就听见一声整齐的撕纸声。

他走过来的时候你感觉你快要哭了，你只觉得又害怕又羞窘……你就算正常地抬着头，他也只能看到你的脑瓜顶，更别说现在你死死地低着头了。

你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你。你接过的时候，被你捏在手指尖的一角纸一直在细微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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