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吃了一惊,道:“大人,殿下说过,不得动用肉刑的”
卫宗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将此人带下去,若有喧哗,以咆哮公堂之罪处置。”
陈忠一下闭上了嘴。他虽然够粗鲁,但卫宗政连文侯和二太子都能请出去,对他便是杖毙堂前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一个衙役把坐笼的门打开,我身后的两个则抽出刀来,道:“楚将军,请进。”我绝望地看向卫宗政,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上面,根本不为所动。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嫌犯而已,我是生是死,也只不过是件小事。
卫宗政也许属于二太子一党吧。我被那两个衙役押着向坐笼走去,陈忠在一边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坐笼不是肉刑,但是给人的痛苦却比肉刑更甚,我曾经听说过有老弱罪犯在坐笼里倒毙的先例。卫宗政把我关进坐笼,那是非要让我说出真相来吧?
不说,二太子会杀我,说了,也许二太子和文侯都要杀我了。邵风观这一点说得不错,我也想通了。坐在坐笼里,看着他们把一根根木棒尖头向里地插在笼子上,我面无表情地想着。
那些木棒插到离我还有两寸左右停下了,我数了一下,上上下下一共有四十八根木棒。这些木棒留下了一个比我的身形稍大的空间,还好我是按最舒服的姿势坐的,卫宗政也没让我进站笼,大概我还能坚持久一些。如果是站笼,站了一天后,只怕真是生不如死。
那些木棒插好后,卫宗政向左右两个督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道:“丁大人,安大人,此案事关重大,两位大人辛苦一趟,务必让此案水落石出,请两们”
督察院丁御史身形高高瘦瘦,大理寺的安正卿却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更象个武将。丁御史道:“卫爵爷恪尽职守,下官等自当协力以助。”
丁御史说话很圆滑,卫宗政只是微微一笑,忽然又板起脸道:“楚休红,世间万事不会有永无揭晓之理,你纵然想要隐瞒也是无济于事,可还记得福德帝被刺之事?”
福德帝是大帝的长孙,是帝国第三代帝君,继位时年才五岁,三年后在帝宫花园内遇刺身亡,死时也是个小小的八岁孩童,自然没有子嗣,继位的是他的长叔威德王。福德帝只是个孩子,德字谈不上,八岁就横死,也谈不上福,威德王却是个明君,继位以来,帝国河清海晏,五谷丰登,是历代明君中的佼佼者。但威德王却不能配享太庙,因为还是他在位时,福德帝遇刺之事便是由当时的三法司审明,那刺客是由威德王府派出来的。当奏折呈给已经继位的威德王时,上面就明明白白写着“威德王弑君”五字。威德王怒不可遏,将大理寺正卿田仲廷杖毙杀,刑部尚书和督察院御史贬官,下令再审,但第二次呈上去的仍是那份奏折。三法司官员换到第三批,总算捏造出一个凶手来,但是这事已经传遍帝国上下。威德王虽以辣手使得天下无人敢议,但他一生却也没有子嗣,过世后,继位的泰定帝虽然是威德王继子,但迫于民议,仍然将威德王灵位迁出太庙,并去帝号,以至于现在的史书上明书的帝国十七帝中,第四代仍是个“威德王”
卫宗政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明白三法司历来的风骨吧。但是三法司纵然铁骨铮铮,当时仍然顺从了威德王之意,而且前面两批官员也没有好下场。
我在坐笼中道:“卫大人,罪将不敢隐瞒,但事实如此,罪将纵然胆大妄为,亦不敢胡乱捏造。”
卫宗政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来人。”
有个衙役过来道:“大人。”
“尔等仔细看守,无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那个衙役躬身答应,卫宗政对另两个官员道:“两位大人,今日暂且至此,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审。”
安正卿走时看了我一眼,道:“卫爵爷,若罪将坚不吐实,又该如何?”
卫宗政冷冷地看了看我,慢慢道:“铁也会有溶化的时候。”
他的话冷森森的,如同刀锋。
陈忠还想说什么,卫宗政道:“陈将军,我有话要问你,随我到偏厅说话。”
陈忠行了一礼,又看了我一眼,跟着走了出去。也许卫宗政要问问他路上的事吧,等他们走后,我端坐在坐笼里,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
卫宗政说我“坚不吐实”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一些没有说出来而已。陈忠不知道什么事,我说的也不会跟他对不上来。
他们走后,这大堂里一下静了下来。大堂的门被反锁起来,只有两个看守我的衙役在一边。我端坐在坐笼里,身上开始觉得有些酸痛。保持一个姿势坐得久了,人也会累,何况边上尽是些尖头木棒,我稍往边上一靠便会碰上。坐笼是种酷刑,就在于让人无法休息,连换个姿势也不行。我看了看那些木棒,虽然不是铁制的,但是那些尖头也足以刺入人的皮肉里去。我闭上眼,心里默默念着那本道德心经。
天在慢慢暗下来。看守我的两个衙役也开始打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叫我。我睁开眼,却见一个衙役蹲在坐笼外看着我。我吃了一惊,还没说话,他将手指按在唇上,小声道:“拿着这个。”
他递过来的是个木制的圆筒,不长,一头用布蒙着。我有些奇怪,有根线绷着。我拿了过来,正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楚将军,听到了么?”
这是陈忠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那衙役,那人也没说话,指了指边上另一个正睡着了的衙役。我又惊又喜,小声道:“陈忠,这是怎么回事?”
陈忠道:“这是薛员外做的传声筒。楚将军,文侯大人明天就会向帝君上书,你还好么?”
是薛文亦啊,他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匪夷所思。知道他也在帮我,我心里一阵激动,小声道:“还行。你怎么样?”
“今天卫大人问了我弓的事,我坚持那弓便是刺客留下的,他也没办法。真奇怪,他好象知道我换了一张弓。”
我冷笑了一下:“因为他是二太子的人,自然知道。”
陈忠象是被我说蒙了,道:“二太子也不知道啊。”
我道:“他怎会不知,那刺客本来就是他派来的。”
陈忠象是吃了一惊,顿了顿,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刚才那衙役,那个衙役站在一边,正注视着睡着的那个。我把手蒙在那个传声筒上,小声道:“还记得那天有刺客来刺杀我,你是在回来后才知道的吧?”
陈忠道:“是。那天我撕裂了一头鼠虎,见殿下没事了,赶紧回来,没想到还出了这等事,是末将失职。”
我冷笑了一下道:“多亏那三头鼠虎,才让我脱出了这个圈套。那天我就隐隐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一时想不出来,现在才算想通了。”
陈忠一怔,道:“什么地方不对?”
“你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我被人刺杀,二太子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陈忠道:“那天是有人向二太子通报的,我还碰到他了,也没跟我说话,我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我道:“不错。可是他向二太子通报,碰到你,你是那百人队的队长,为何不向你通报?”
陈忠又怔了怔,道:“不错。可是”
我不等他再说什么“可是”道:“那天只是因为来了三只鼠虎,你赶上去援助二太子,才让他们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有了个疏漏,不然我真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了。若没有鼠虎的事,他派人来行刺,再过来查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找不出半点漏洞。”
陈忠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地道:“可是殿下为什么要嫁祸给邵将军?而且邵将军如果已有预防,为什么特意让我来?”
让你做替死鬼,你这傻瓜。我心底暗暗骂着。邵风观有心救我,但如果我在路上真的被人杀了,他也不会来救我的。让陈忠押送,只是因为他不属邵风观嫡系,人又缺乏应变之才,也不知道内情,死了一样无损他们自身。
那天的那个刺客箭法如此低劣,竟然连射数箭不中,却能安然脱身,我就已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邵风观手下有廉百策这等箭术大高手,派来的刺客不应低劣如斯,那天的刺客是故意不射中我的吧。只是这些事情要说清也很难,陈忠未必听得懂,也不必多说了。
这个计划会是谁定下的?二太子不见得能有这么严密的计划,多半也是路恭行想出来的。如果不是鼠虎突袭,那么这个计划实在可说是天衣无缝,我一定会误以为邵风观派来的刺客,便会转向二太子那一边了。
冥冥中,也有天意吧。我叹了口气,一时也没什么话可说。
这时睡着的那个衙役忽然动了动,另一个连忙小声道:“楚将军,快把传声筒给我。”
我把木筒交给他,他接过木筒,一边走一边把线绕起来,从门缝里递了出去,又走回来小声道:“楚将军,明天就不是我轮值了,你可要当心。”
我点了点头。虽然在坐笼里仍是一动不能动,但知道了别人还在想办法营救我,也让我心定了许多。
在坐笼里不能和平常一样睡着,坐了一整天,困意越来越浓,我刚垂下头,突后背后一阵钻心地疼,人一激凛,右臂又是一疼。我慌忙坐直了,侧过脸看了看臂上,右臂已有了些血迹。背上那根木棒还没有刺破皮肤,右臂上却大概已经受伤了。虽然仍是疲倦不堪,但是心头却已又惊又惧,哪里还敢再睡。但是勉强坐了一会,我却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人象是用一根蛛丝吊在半空中一样,虽然仍是稳稳地坐着,却又象是飘在空中,可又不敢有半分大意,我知道,只消身体一动,马上又会有剧痛传来。
怪不得坐笼会让人谈而色变。这种刑具貌不惊人,我坐了还不到一天,就算领教到它的厉害了。
那些木棒很多,我的手也只能稍许动动。由于绑得很牢,不用想把木棒推开。人坐在里面,只能战战兢兢地保持清醒,就算犯困,一碰到木棒的尖头,那种剧痛也会让人清醒过来的。
一天已是如此,再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如果真的按二太子的主意,用坐笼把我装到帝都来,恐怕我在路上就得招供。卫宗政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不言而喻,他一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了。我端坐在坐笼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有了几分曙色,天也许快亮了,我不知道这样子还能再支持几天。或许,一天也支持不下去了,如果不休息,那么天亮时卫宗政再来提审我,只怕我会不顾一切地招供出来。
现在再想转投到二太子门下,恐怕也已太晚了。
我本来是盘腿坐着的,此时两腿也酸痛不堪,但却又不敢动一动。我也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太难了,困意一层层地袭来,慢慢地,我终于又合上了眼。
刚合上眼,上下眼皮就象用了极粘的胶水粘住一样,再张不开。我心头一凛,知道这样绝对不行,勉力坐直,但眼睛仍然睁不开。这时实在是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脑子清醒,身体却又不听使唤。
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我默念着,长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进,身子向后靠了靠,背心处登时又传来一阵剧痛。但这次有备在先,我没有乱动,只是微微地将身体前倾,果然,刺痛一下减轻了。
现在一定要保持住身体的姿势,绝不能动。
我慢慢地调匀呼吸。人只要保持呼吸均匀,那么身体就不会乱动的。一个好箭手最先学的不是射靶,而是呼吸。在开弓后瞄准这一段时间里,必须要摒住呼吸,而我以前正因为摒不了太久,因此箭术一直马马虎虎,只能算是平凡而已。现在按道德心经里的打坐方法来呼吸,居然倒可以一呼一吸持续很久。
吐纳了几次,身体果然渐渐平静下来。道德心经里说,修习有成的人能打坐数天,一直一动不动,这样倒可以在顶到卫宗政放我出来。
坐笼一般是坐一天便垮了,最高纪录据说是五天。调匀呼吸后,我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苦处了,这样下去,只怕会超过那个纪录也说不定。我不禁有些想笑,我修道德心经是想学会读心术的,没想到读心术还没摸到门,倒是有这种用处。
这时,我突然想到,其实现在倒可以试试我到底有没有读心术了。读心术本就是种很奇特的本领,我也不知道施展读心术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定,我已经修成了,而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因此并不知道。趁这时候,我不妨试试看。如果现在真能修成读心术,那我就可以读出卫宗政的想法,到时他再要审我,我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记得先前那个帮我的衙役就睡在坐笼边的一张躲椅上,他靠得比较近,我正好对着他的头。我想象着他的位置,开始沉入冥想。
读心术的施用方法道德心经中也语焉不详,郑昭以前说过那不是看出对方想的字,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辞表达的感觉,因此根本不受语言所限。最大的可能,就是看到对方正在想的情景吧,而我现在如果试成了读心术,只怕会看到他正做的梦。我胡乱试着,想象着我正在进入他的脑子里,但好像只是在胡思乱想。突然,我只觉整个身子一轻,象是飘了起来一样。
读心术修成了么?我又惊又喜,但是自己脑子里还是空空一片,根本读不到什么东西。
没这么快吧。恐怕卫宗政审我以前,我一阵丧气,正想放弃,突然那人开口道:“大人,楚休红已发现刺客之事是假。”
我吓了一大跳,只道卫宗政躲在暗处偷看,那方才我和陈忠说的话恐怕都被他听去了。因为害怕,倦意一下全无,眼也猛地睁开了。但一睁开眼,却见那人还躺在躲椅上,睡得正香。
那是说梦话啊。
我舒了口气。但一想到那人的话,马上心也抽紧了。
听这衙役的话,他明明是卫宗政派来的!我和陈忠通过传声筒说话,他大概全都听了进去。虽然我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但我猜破二太子的计策之事却已被他知道了。
我看着他的头,他睡得正香,两手搁在胸前,动也不动。
你还听到什么了?
我默默地想着,心头惧意渐深。哪知我刚这么想着,那衙役突然又开口道:“小人别的也没听到什么。”
这话接得也太顺了吧,我惧意未销,又是一阵怀疑。说不定那个衙役才真的有读心术。
“大人,什么是读心术?”
那衙役突然又说了句梦话。他说得平平静静,和平常说话没什么两样,但这一句话却象是根棍子一样,把我一下打蒙了。
他明明是接着我在说话!难道
难道我修成的不是读心术,而是摄心术?
一想到这儿,我登时一阵兴奋,看着他,心中默念道:“把听到的全都忘记。”
那衙役什么也没动。我这才醒悟过来,他就算忘了,我也看不出来。我睁着他的后脑勺,突然默念道:“站起来!”
这只是我在想,但那衙役却象是我手中的木偶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我。他眼闭着,面目呆滞,仍是一副沉醉在梦乡中的情景。
真的是摄心术!我一阵兴奋。摄心术比读心术更强,连真清子也只会读心术,不会摄心术,没想到我没学会读心术,反而学会了摄心术!
那衙役仍是直直地站着,动也不动。我看了看他,又在心里对他道:“向前走!”
他呆呆地跨上一步,仍是象个木偶一样,好象身上有看不见的细线连着。这一步跨上,另一步马上又跟了上来,离我一下子近了许多。他面无表情,这样僵硬地走着,简直象是一具活僵尸,我心头一凛,默默地道:“快退回去!”哪知这回却不灵了,他的右脚又跨出了一步,我急了,在心底喊得急了,几乎要喊出声来,但那衙役却根本不理睬我,仍是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实在太象一具僵尸,我心头一寒,正要不顾一切地叫出声来,突然有个人叫道:“小方,你做什么?”
那衙役已经走到坐笼前,被这一声喝,一下站住了,但人却依然保持着向前的姿势,登时身体一冲,向前倒了下来“砰”一声摔了个嘴啃泥。他象是一下子活了过来,从地下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道:“我怎么了?”
另一个衙役欠起身子道:“小方,你是睡糊涂了吧,我看你在梦游,真吓了一大跳。”
他看了看我,我连忙闭上眼,只留一条缝,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摇摇头道:“大概真是梦游吧。”
除了梦游,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我不由一阵窃笑,天亮了。因为下半夜我一直在打坐,倒不再有困意,虽然人坐在坐笼里,仍是精神奕奕。卫宗政和另两个审官里来,见到我的样子,他们都是一怔,大概在坐笼里关了一夜仍然面带笑容行若无事的,只有我一个。他一定本以为今天我会痛苦流涕地要求招供,没想到我什么事都没有,大感意外。
这一天审讯,卫宗政问的话仍是以前我救二太子那一程的前后经过,陈忠和我用传声筒说话的事一点不提,大概那个他安排在里面的衙役真的全忘了,一句都没跟卫宗政说过。我说了一通,仍是坚持诸将无罪,只是二太子在疑神疑鬼。卫宗政今天也客气多了,他虽然多半是二太子的人,却果然言而有信,象个主持公道的人。
这一天审读仍无结果,卫宗政脸上已露出了焦急之色。晚上,以前那两个衙役被换班掉了另两个,这两个人中只怕也象那“小方”一样,有卫宗政安排进来的人。这一晚我很早就打上坐,等他们睡着后,我又按昨天所做的,对他施上了摄心术。只是奇怪,这一次我虽然极为卖力,但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东试西试,他仍是躺在躺椅里打着鼾。弄了半天,见他仍然毫无反应,我也只得放弃了。
难道昨天晚上那摄心术只是我的错觉?但是今天卫宗政并不曾把昨晚上我与陈忠商议的事抖出来,只怕那个小方真的按我的命令把这事忘掉了。可昨晚能成,今晚为什么又不灵了?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端倪,不禁有些失望。可能,昨晚的摄心术只是偶然成功的吧?如果不知道何时有用何时没用,那也实在没什么用处。
我略略伸展了一下身体。由于拼命想用摄心术,以至于身体酸痛不堪,我调匀了呼吸,又开始打坐。如果不会打坐的话,坐笼的确是种酷刑,但是保持打坐的姿势就可以长久不动,也不会太累。
到了这时候,我也只能硬挺下去。卫宗政让那个小方骗得陈忠相信,只求陈忠不要太轻信了。还好,陈忠对这事本身也知之不详,恐怕就算他说的都是实话,也只会对二太子不利。
在一片恍惚中,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雪白的手指,梨花一样的面容。虽然眉目已经模糊不清,在记忆中也渐渐淡了,但是我知道那就是她。
不知坐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开锁的声音惊醒。我睁开眼,却见一个衙役正打开坐笼的门,道:“楚将军,出来吧。”
我钻出坐笼时,他小声道:“楚将军,你真是条硬汉。”他的话语大是敬佩,只怕我在这坐笼里呆了一天两夜仍然不松口,单这一点也够让他佩服吧。
我道:“要杀我了?”
那衙役低声道:“别多心,这是要放你了。”
要放我了?尽管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喜色,但心里还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欣喜。他大概也察觉了,小声道:“别太早高兴了。”
我道:“还有别的事?”但是他没再说话,和另一个衙役抬着那坐笼下去,另两个带刀衙役带我下去换了身衣服,等再带我上堂,三法司的三个首要官员已坐在堂上了,二太子和文侯也坐在两边。但让我吃惊的是,文侯身后竟然站着张龙友。
我已许久没见过张龙友了,此时看见他,我大感亲切。只不过一个月不见,张龙友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颓唐之色,他穿着一身工部员外的官服,大是精神。他虽是文侯提拔,但现在是工部官员,照理不该来这种场合,现在出现在这儿,大概是文侯作为随从带进来的。
这也该是个好消息吧。看到张龙友一本正经,眼里却透露出一丝欣慰的样子,我知道那不会是个坏消息。在高鹫城里我救过他一次,现在,他也能对我有所帮助了。
我跪了下来,卫宗政看了看我,道:“楚休红。”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卫宗政脸上仍无喜怒之色,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有点惴惴不安地道:“罪将在。”
尽管猜到多半不会有事,便这时候,我仍然不由自主地担心。
卫宗政道:“你遭谋刺主将之控,经本府会审,虽觉事有可疑,然查无实据,本上天好生之德,姑免罪责。”
我不由一阵晕眩。被关了这么多天,到现在才算松了口气。卫宗政大概是二太子的人,但他的公正清廉之名倒也不是假的,没有为了阿附二太子就随便捏我个罪名。我还没来得及高兴,马上又听卫宗政道:“然事出有因,断非空穴之风,故革去罪将一切军衔职位。”
二太子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也许他仍然觉得这责罚太轻。但卫宗政这个处分还是让我吃惊,他要革去我军衔倒也早有预料,但我的前锋营统领之职是太子与文侯任命的,卫宗政作为刑部尚书,并没有这个权。我偷偷看了看文侯,文侯的脸上也木无表情,象是根本没听到,倒是张龙友,有些惋惜的样子。
这是为了让二太子出出气吧。我也舒了口气,功名利禄,我都不想了,只望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国家不要我在军中出力,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我想起以前曾想过的不从军后要干什么,我识字,也许可以开个小学馆教教学生。只是那时想着和苏纹月两人一起生活,可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正有点伤心,卫宗政这时站了起来,向文侯和二太子一躬身道:“殿下,大人,下官审理已毕,此案如此了结,不知殿下与大人是否满意?”
我不禁有些想象。卫宗政脸上一直板得紧紧的,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笑,但这话说得却有点负气。他夹在文侯与二太子当中,一定很觉难办。我实在象个烫手的山芋,二太子虽是宗室,但文侯实际上代表的就是太子,相比较而言,就算他是二太子一党,也不能不顾忌文侯的意思,而设计想套出实情,却也没问出来,因此这话问的也只是问两人是否满意,干脆不说公正之事了。
不管怎么说,我算是脱险了。
二太子的脸很阴沉,但也没说什么。事实上,我坚决不说,就算杀了我,也无非只是出出气,扳不倒文侯,却更加得罪文侯。他虽然不象风评中那么英明神武,但也不是傻瓜,其中的利害关系也该明白。他哼了一声,对身边那侍卫道:“林秋,我们走。”
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那个叫林秋的侍卫在扫了我一眼时竟然有些如释重负。等他们一走,张龙友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双肩,叫道:“楚将军,你没事了,太好了!”
他的眼里隐隐有些泪光。我在德洋手下救了他,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了。我一阵感动,道:“你还好吧?薛文亦?”
张龙友道:“他就在外面,走。”
他拉着我要出去,我道:“等等,我向文侯大人叩谢。”
我走到文侯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个头道:“大人之恩,小人永记在心。”
文侯脸上也仍然看不出喜怒之色,淡淡地道:“楚先生,以后你有何打算,”
我现在已无军职,他马上就改口了。我道:“小人还不曾想过。”
张龙友也跪了下来,道:“大人,楚将军楚先生他文武全才,足当大用。”
文侯点了点头道:“如果楚先生有意,不妨到我府中来吧。”
文侯府中的幕僚也有不少,和以前武侯的幕府一样,聚集了不少人才。张龙友虽然是工部官员,但实际上和薛文亦都算是文侯的幕客。我想了想,道:“小人甫脱责罚,此时到大人府中,不免授人口实。不知军校中是否还能谋职?”
我现在当文侯的幕客,那是明摆着算文侯一方的人了,二太子只怕会恼羞成怒,说不定又要想什么办法来对付我。到军校里,至少还不算直接从属文侯。军校其实也是文侯的势力,我离开军校时,接替我的教官就本是文侯的幕客。文侯道:“这也好,那让胡滔回来吧。”
我又叩了个头道:“多谢大人。”
辞别了文侯,我刚要出去,文侯突然道:“楚先生,小儿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他的话很平和,我转过头,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甄以宁真的是他的儿子啊。我有点激动,张龙友已一把把我拉了出去,道:“快走,老薛要等急了。”
外面除了坐在轮椅上的薛文亦,还有吴万龄。薛文亦受伤太重,现在仍然不能离开轮椅,因为行动不便,没有进来,吴万龄则是官职太卑,不能进来。一见我,吴万龄便要行大礼,我一把扶起他道:“吴将军请起,我现在什么职位都没有了,只是个平民。”
薛文亦道:“楚兄,走,我们一块儿喝一杯,为你洗洗晦气。”
张龙友道:“正是。走,我们也去醉枫楼快活快活。”
醉枫楼。听到这三个字,我有点怔忡。上一次被文侯带到醉枫楼时,还是刚回帝都,躇踌满志,以为可以大展所长。这次去,也算是故地重游吧,但是这个“枫”字却让我想起了她。
她现在究竟在哪儿?也许,已经成为帝君庞大的后宫成员中的一员了。
张龙友和吴万龄两人已先行走了,我推着薛文亦走在后面,薛文亦忽然道:“楚兄,不必多想了,世间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如果都放在心里,只怕人担荷不起。”
我有点局促,掩饰地道:“什么?”
他叹了口气:“你这种神情恍惚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想起她了。”
薛文亦察言观色倒也厉害。我有些狼狈,道:“没什么,偶尔想起她来了。”
他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雕。
那正是那个叫秦艳春的女子的雕像。上一次看到时,只雕了个轮廓,现在已经清晰很多了,只是眉目神气却已不太象。当然也许是我记差了,除了她,另三个女子长什么样我现在也大多忘个一干二净。
他又叹了口气,伸手将雕像往街边一扔。那雕像在地上撞了两下,断成两截,滚落进路边的阴沟里。
也该绝望了吧。我们能有现在这样子,已经算不错了,那就不要再有非份之想。我想着,这时张龙友在前面回头道:“快点啊。”
我道:“来了。”推着薛文亦走得快了些。
醉枫楼仍然显得豪华富丽,现在人还不多。我们在楼上找了个包厢坐下,张龙友点了些菜,又叫了一坛子酒,四人坐定了,张龙友举起杯道:“楚将军得脱大难,我们先为他干一杯。”
我们四人共过患难,现在张龙友和薛文亦都是文侯跟前的红人了,吴万龄虽然只是个教官,但也比我要高一点,反倒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举起杯来,把酒倒进嘴里。辛辣的酒流时喉咙里,带着甘美的刺痛,登时人有了几分醉意。
酒过三巡,他们都有了几分醉意了,吴万龄还在向薛文亦让着酒,张龙友敲着碗碟,哼唱着一支怪腔怪调的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我已经醉态可掬,半伏在桌上。突然有个粗大的嗓子在叫道:“楚将军在么?楚休红?”
那是陈忠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只道又起了什么变故,薛文亦也一阵警醒,道:“陈忠还没走?”
我想起前天晚上陈忠用薛文亦做的传声筒和我商议的事。薛文亦道:“楚兄,他可是为了你不遗余力啊,不惜在文侯大人府中跪了一夜。听说连文侯大人最后也感动了,不惜亲自向卫宗政商议。”
陈忠为了救我,实在是全心全意,只是我庆幸逃脱处罚,都把他给忘了。我有点内疚,东倒西歪地走到门口,叫道:“陈将军。”
陈忠在楼下正在东张西望,听得我叫他,抬起头,脸上浮出笑意道:“太好了,楚将军你在。”他跑上楼来,向我跪下道:“恭喜楚将军脱险。”
我连忙扶起他道:“陈将军,我还没谢过你呢。来,进来喝一杯吧。”
他道:“不了,此事一了,我得马上赶回东平城去缴令,为了向你辞行才来的。楚将军,你自己保重吧。”
邵风观派他来,未必真有什么好心,无非是派个与己无关的人来,就算遭了池鱼之灾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陈忠为了救我,却是真心实意的。
这个实心眼的人,实在连骗他都不忍心。
他好象不知道我已经被削职为民了,仍是行了个大礼,起身要走。看着他要走我道:“陈忠,你自己也要当心。”
他得罪了二太子,如果离开邵风观的范围,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但陈忠好象浑不在意,也不知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根本没想到。他向我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请回吧。”
我想说我现在根本不是将军了,但他这时已经出了门。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久,我都不知是怎么散的,只知道回去时天已黑了,吴万龄陪我着到住处,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的呼吸也不由一滞。在这一片黑暗中,象是有把无形的快刀插进了胸口,我几乎已失去知觉。
吴万龄虽然没有我喝得多,但也有了醉意,他大概也知道我身上没有火石火镰,帮我点着了蜡烛,大着舌头道:“楚楚”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他习惯称我为统领,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让他改口,一时还改不过来。
我道:“好了,你回去睡觉吧。”
等吴万龄一走,我走到床边。因为有两个月没住了,床上已经积了一层尘土。我拿出来抖了抖,只觉口渴得要命,又走了出来。
今天是四月下旬了。月亮只剩了一半,冷冷的,象是结了冰。我站在井台前,压了两下汲筒,从水龙里流出清冽的井水来。天是一天热似一天,又喝了酒,有些头痛。我把头探进水里,喝了两口,水寒刺骨,但也让自己头脑一清,不再那么晕乎乎的。
我把手撑在井栏上看着天空。月光清澈明亮,象是一只睿智的眼睛,但这只眼现在也是半闭着。我甩了甩头,把头发上的水甩掉,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从明天开始,又是一个新的开端了。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的变故,当我入伍时,曾经想过这一天么?仅仅是几年而已,不仅是我一个人,帝国这个庞然大物也开始了分崩离析的第一步。从一片升平到战火纷飞,再到蛇人的出现,一共也不过是短短两三年而已。
帝国,真的有可能会覆灭么?这个雄踞于大地之上的王朝,会不会也踏上数百年前被大帝推翻的王朝一样的道路?如果是的话,这一代的大帝将会是谁?或者,帝国会象死而不僵的怪物,经过了一番修整,仍然苛延残喘下去?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我垂下头,茫然在又拉了两下汲筒。水冷得象是锋利的刀子,刺入皮肉,那一阵刺痛让我身上一抖。回到军校,让那些学生都吃了一惊。他们仍然记得我这个能和“军中第一枪”斗个旗鼓相当的老师,因此我回来后,都让他们欣喜若狂。
只两个月不见,这批学生就大有进展。我带他们时,骑马骑得好的都还不多,但现在大多已经能在马上不拉丝缰而坐了。文侯很看重雷霆弩,因此雷霆弩的教程很多,而多对雷霆弩的用法还不如他们熟,一天下来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等放了学,便到工部去一趟,想向薛文亦讨教一下雷霆弩的使用心得。
一进木府,便听得有人在叫道:“殿下好本领!”这声音很熟,但也记不起是什么人了。难道二太子在这儿?我吃了一惊,刚想在一边看看仔细,却听得薛文亦在叫道:“哈,楚兄来了。”
薛文亦正坐在轮椅上,看着一群人在练习,领头的是个华服的小孩,正是那个小王子。他手上拿着什么,看见我,脸上露出了笑容,叫道:“哇,真的是楚将军!”
他跑到我边上,仰起头看着我。对于宗室,我大多没有好感,但对他我却没半分恶感。我笑了笑,行了个礼道:“小人打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小王子道:“你不是在东平城么?怎么会回来的?”
我道:“小人现在已不在军中服役了,现在是军校教席。”我的事太过复杂,跟他说也说不明白。小王子眨了两下眼,道:“对了,楚将军,你来看看薛员外给我做的好东西。”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了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那是把小小的雷霆弩,具体而微,因为太小,把箭匣废除了,直接装箭。我道:“这是什么?”
薛文亦道:“这是给小王子玩的手弩,打个野兔飞鸟挺好。楚兄,你倒试试看。”
小王子拿过一支箭道:“对,楚将军你试试。”
他指着二十余步外的靶子。这手弩很小巧,射程不会远,做得如此精致,单手可以施放,而且不用上弦,扳机分两档,扣下一半时是上弦,再扣就是放箭,薛文亦实在很有巧思。我对准准心,一箭射去“叭”一声,那支小小的短箭正射过靶心。
这手弩因为要让小王子适用,做得太小了点,如果再大一些,因为单手可以施放,那么骑在马上,可以右手使枪,左手用手弩,让敌人防不胜防,不失为一件利器。但我刚想到这些,不由又有些失笑。手弩的射程太短了,看样子顶多也只能射到三十步外。以手弩的大小而论,力量不算小,但实战时这样的力道绝对不够,只怕射不穿蛇人本身的鳞甲,不用说是穿重甲的人的。而这手弩如此精致,只怕比雷霆弩做起来更费事,因为是木头做的,又不会太牢固,实在不实用。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军人,还想这些做什么?
小王子咋舌道:“好厉害,不愧是楚将军啊。”我不禁一笑,我的箭术并不是很高明,但以这样的距离,要射中靶心实在是轻而易举,十万大军中,起码有五万能做到。只是小王子枪法很高明,以前箭术未必练过多少,才会少见多怪。不过这也难怪,军中一向重刀枪,轻箭术,因此军中的箭术好手大多并不得志,以前谭青如此高明的箭术也只在我手下当什长,江在轩更只是个小兵。唯一的例外,那就算是邵风观手下的廉百策了吧。
我把手弩还给小王子道:“殿下,你再练习,我有事和薛员外商议。”
小王子点了点头,和他的随从一箭箭地练习去了。薛文亦道:“楚兄,有什么事么?”
我道:“因为军校中要教授雷霆弩,我知之不详,想向你讨教一下。”
薛文亦道:“这个好办,我这儿写了一本雷霆弩详解,你拿去吧。不过实战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教。”
我道:“这个自然。”
我跟着他到了内室,他在书架上翻着书。他现在是员外,也有了一架子羊皮书了,翻了半天,从底下拉出一本道:“你看吧,这是我写的。”
薛文亦写得图文并茂,把雷霆弩的各个部件都讲得很详细,要注意的事项也分门别类说了不少。我接过来放进怀里,道:“对了,你能给我也做一把大一些的手弩么?”
薛文亦道:“你想实战用?可以,过些天做好了我派人送来吧。”
我笑了笑,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道:“怎么没见苑可珍?”
薛文亦道:“文侯大人将他调到船厂去了。听说,现在船厂要造出前所未有的巨舰,长度将达四十丈以上,尺寸数字很精微,要他算出来。”
四十丈!这个数字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见到的船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余丈,那已是个庞然大物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比那长一倍的船。我道:“要那么大做什么?这么大的船,转动一定不灵,在大江上行驶,一旦遇伏,连转弯也转不过来,只怕是用在海上了。”
薛文亦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岛夷已在攻打句罗岛,句罗王前来求救,文侯大概有心赴援海外吧。”
听他说什么海外,我的心里突然有所触动,但一时也说不清有什么,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向薛文亦告辞后,我便回军校去。现在的马是军校里的,远没有我在东平城找的那匹飞羽神骏,但是在街上也足够了。骑在马上,我还在想着那个问题,到了军校门口,象是灵机一动,我突然想到自己觉得哪儿不对了。
那是陈忠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发现大江的江面在上涨,大约涨了半尺。那时我觉得可能是上游雨水多了,但是和蛇人在江面上筑堤一事连起来看,不免有些奇怪。
难道蛇人是想截江灌城?
东平城北面靠着大江,有这天然凭障,蛇人强攻难下,而东平城又能从水面上源源不断地得到补给。为了打破守军,蛇人最好的办法也的确是水攻。只是,蛇人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智力,能想出这等计谋么?
要水攻城池,不是简简单单地掘开河口就行了,必须让河流随人心意改道,才能顺利灌入城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先行计划周密,再不断准备。如果蛇人在江面设堤是为了抬高江面的话,那就都说不通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让陈忠带个口信的话,还能让毕炜和邵风观他们提高警惕。但现在好象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带转马上,加了一鞭,向文侯府跑去。不论文侯在不在意,我现在得向文侯汇报此事。甄以宁在城中,我想就算文侯不相信,也不会一笑了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