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在她屋里与小姑李灵芝不欢而散后, 李雁回就发现小姑李灵芝变得怪怪的。
但具体是哪里怪, 她又说不上来。
比如在李爹考完最后一场县试后, 李家众人都在屋子里讨论李爹这次平安的过了县试,全家人都陷入了无比的激动和兴奋之中, 唯有小姑阴沉的坐在角落里不出声,平时更是闷在屋子里不出来,让李雁回都很难看到她。
小姑李灵芝这个模样, 让李雁回有些自责,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这种渴望至极却求而不得的巨大失落,李雁回完全能想像到有多难受, 它能把人的精神压塌。如果她循序渐进将谢越彦不可能娶她的信息慢慢透露给她, 她是不是更能接受一些?!
李雁回时时的关注着小姑李灵芝的情绪,生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连她爹放榜这么大的事儿都差点给错过了。她一早就已经和李爹说好了, 等放榜那天,要带着她一起去看。
她和李爹说,她要见证李爹这荣耀且激动人心的一刻。
把李爹乐得哈哈大笑, 逗着李雁回:“你就不怕爹爹考不上吗?!”
李雁回用很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家老爹,“您不都答上了吗?!”
都答上了,李爹怎么可能会不过?!
哼!
她可都听说了,清水县的知县除了有些怕老婆之外, 可没什么其它毛病, 还算个清正廉洁的好官。
李雁回的话让李爹无言以对, 只能摸摸鼻子, 答应放榜那天一定带李雁回同去看榜。
放榜的这一天,李雁回特意早起,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和李爹一起拜别了激动煎熬的李家众人。牛车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外,同行的人不出意外的还有谢越彦。没有哪个参加完全部四场考试的书生愿意错过今天,谢越彦亦也是如此。因此,李雁回见到谢越彦一点儿也不惊讶。
“谢大哥好。”
李爹正在和赶牛车的大爷寒暄,李雁回只得略有些笨拙的先给谢越彦福身见礼。
“雁回妹妹好。”
清润的笑声轻轻的响在李雁回的耳边,那声音就像一只羽毛一般轻轻的骚动着人的心。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穿成这样能行好礼?!
李雁回表面低眉敛目,却在心中腹诽不止。不打算再理会谢越彦,李雁回绕过他,就要往牛车上爬。可她今天穿得实在是太多了,里面是石青色的棉裙,上身是牙白暗花纹夹袄,外面还罩了一个竹青连帽斗篷,将她自己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连迈个步都费劲儿,更别提爬上车了……
“呵……”
身后又传来一阵轻笑。
然后,李雁回就觉得身子一轻,还没等她明白过来,她人已经坐在了牛车上。随后,李雁回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她竟然是被谢越彦给拎上牛车的。
“你……”,李雁回纤纤玉指抖啊抖。
“雁回妹妹不必言谢。”,谢越彦一本正经,彬彬有礼。
谢你个毛线?!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算谢你了?!你把我像货物上的提上来,我还得谢你?!怎么这么大的劲儿?!这还是文弱书生吗?!她好歹也有七、八十斤的重量呢。
李雁回又怒又惊的看着谢越彦,见谢越彦打算坐牛车了,李雁回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小屁股挪啊挪啊的挪到了离谢越彦最远的地方。如果不是牛车车头已经被李爹坐了,李雁回都打算坐到牛车车头去,总之,离谢越彦越远越好。
这个男人有毒!
小姑李灵芝还没与他接触过几次呢,就被伤得整天郁郁寡欢的,这次甚至都没有出来送她和李爹。
谢越彦含笑,眸中眼波流转,看着肥肥的李雁回那幅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的模样,心中暗暗好笑。这牛车就这么大,这笨狐狸还想把自己挪哪儿去?!
“再挪就要掉了……”,谢越彦淡淡一瞥道。
啥?!
李雁回还没等反应过,就听见赶牛的大爷,甩了个响鞭“啪”,“坐稳喽,要出发啦……”,牛车一动,李雁回身子就是一晃,失去重心,眼看着就要摔下牛车了……
“啊……呃……”
李雁回的尖叫才发出一半,另一半就被噎回在了嗓子里。
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手稳稳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扯,就把她跌出去的半个身子给拽了回来。
谢越彦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李雁回,眉头微抽,“都叫你别动了!”。
李雁回傻傻的看着谢越彦俊逸的脸。
“雁回,你没事吧?!”,坐在前头和赶牛大爷聊得开心的李爹,终于知道关心一下自己的闺女了。
听到李爹的声音,李雁回这才意识到她和谢越彦的手还拉在一起呢,只是因为两人冬衣的衣袖都宽大无比,李爹并没有看到。李雁回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的缩回手。李雁回这边手一动,谢越彦那边就从善的放开了手。
被握着的手火烧火燎一般,烫得人心里发慌。
“我没事儿,爹。”,李雁回弱弱的说,“就是没坐好……”
李雁回脸色发白的样子,可把李爹给心疼坏了,“没事……没事啊……不怕……不怕……”
李雁回敢发誓,如果不是李爹怕弄乱了她漂亮的双螺髻,李爹肯定想要给她捋捋毛的。
然后,这一路上,李爹再也没有和赶车的大爷再聊过一句,不错眼珠的看着李雁回,时不时的提醒李雁回“小心”,“要坐好……”,“老哥赶慢点……”
李雁回被李爹草木皆兵、一惊一乍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一路上都在应付她爹,倒是忘了刚才的意外。
而谢越彦整整一路上都是低首垂目,目光飘乎不知在想些什么。
……
因为李爹不停的要求赶牛车的大爷慢点走,于是,他们华丽丽的错过了大榜张出来的那一刻。
看着大榜前里三圈、外三圈的人,李雁回都快哭了,不停的掂着脚伸着脖,想要看清楚些。可是他们三个被隔在大榜外十几米,又哪里看得清?!大榜前,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眼望去全是头。
李雁回只能依稀的看见大榜似乎是由一个个的名字给成的圆。
“这大榜怎么是圆形的!?”
在李雁回的记忆里,大榜不都是竖着写的吗!?
“这叫轮榜。”,谢越彦就站在她身后,将她的喃喃自语听了个正着,“所以考过的书生名字就像车轮子一样一圈圈写出来,而县试第一名被叫做“案首”,在这个榜文的最上方正中。”
原来县试、府试、院试每场考试结束后,都会公布录取学子的名字。名字会以圆圈形式书写,每五十个学子的名字组成一个圆圈。内圈是前五十名,外圈是后五十名,以此类推。她们清水县是富县,每年能过县考的学子,可以组成两个圆。
李雁回此时也顾不得避讳谢越彦了,她着急的掂着脚,“那你能看见我爹的名字吗?!谁是案首?!”
这么远,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真是笨!
谢彦彦微微摇头,唇角上弯,眼中却是嫌弃。
“案首?!案首是清水书院谢越彦啊……”
一个刚刚从里面挤出来的学子听到了李雁回的话,一边低头狼狈的正着头上的书巾,一边顺嘴答道。
谢越彦?!
真的是他?!
“恭喜你,越彦!”,李爹微笑着抱拳贺喜道。
李雁回傻傻的半仰着头回头看谢越彦。
这个斯文尔雅的男人在听到自己成为案首时,脸上也仍是一片温煦清淡,连眉毛都没有多动一下。
可真是……
要知道历届县试和府试的“案首”如果不出意为都会成为秀才的,因为那关系着知县和知府的面子。
也就是说,此时的谢越彦已经是拿到“秀才”的半张门票了。
“你是谢越彦?!清水书院的谢越彦?!”
那位终于整理好书巾的学子听到李爹的话,忙抬头,双眼放光,急急的说道。
谢越彦含笑点点头。
只见那位学子“嗷”的一嗓子,转身又冲了回去,“都让让,案首谢越彦来了……”,这么连喊带推,愣是给他们三个人杀出了一条血路。
李雁回都傻眼了。
这也可以?!
两边的学子虽然对推人的表示不满,可是一听见少年才子,今年县考的案首谢越彦来了,还是自发的给谢越彦让出了一条窄道,让他可以走到大榜之下。
看到这么多人,望着谢越彦的目光灼灼激动,李雁回就知道谢越彦肯定是案首了。
一个人也许会说错,可这么多人能心甘情愿的给谢越彦让出一条路来,那就绝对不会弄错了。
谢越彦迟迟未动。
可李雁回却急得不得了。
谢越彦的成绩已经知道,可她还不知道她老爹的成绩啊……
她老爹到底考中没有?!
考了第几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