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李爹很规律的三天进一次考棚,并请隔壁的谢越彦帮着弄了一些例年的考卷。谢越彦似乎是对李爹的这个所谓的“模拟考”非常的感兴趣,还特意去东屋参观了一下,闻听是李雁回的主意后,眼波闪了闪,然后有意无意的总把话题引向李雁回。

李爹自感进步明显,对未来充满信心,心情也是份外的好,想到这一切都是女儿的功劳,不禁打开话匣子把李雁回夸了又夸……什么忙里忙外的给他做好吃补身体、什么亲手给家人每人做了一方素帕、什么聪慧灵巧读书一点就透……总之,把李雁回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语气中充满了一个父亲对自己有一个好女儿的无限骄傲和自豪。

李雁回可不知道李爹在无意间就已经把她卖得差不多了。

她还在研究怎么给他爹的训练量加码呢。

李爹现在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很不错,每次进入考棚后,也都能挥洒自如的将考卷答出,似李爹的考场恐惧症真的好一般。但李雁回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假像。

李爹的考场恐惧症确实有稍许的好转!

这点从李爹越来越自信从容的神情中就能看得出。

李雁回认为这大部份应该归功于她对李爹恐惧源的瓦解,让李爹意识到,就算他此次真的也没有考过去,他也是可以赚钱养家还债的。

这一点认知,就像是被捅破了的窗户纸,让李爹颇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多年积压在心底的大石头,一下就被搬开了。

所以,李爹最近的心情都非常的好,他以为自己的考场恐惧症应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但李雁回却没有李爹想得这么乐观。

李爹的心理压力松动,并不代表李爹的考场恐惧症就真的好了,顶多是恢复到李爹最开始进考场时的状态罢了——就是顶多能多写几笔,如此而已。

因为,李爹的大脑已经意识到这就是一件假的考场,所以,自然不再紧张。

但是,等李爹到了真正的考棚后,还是会发病的。

李雁回现在要做的就是真正的消除打垮李爹的考场恐惧症。

先从培养李爹的紧张感开始!先培养再消除!

李雁回让大伯做了一个木制的日期牌放到了李爹的书桌上,日期每过去一天,就往后翻一页。最开始李爹还嘲笑李雁回,笑这个牌子丑陋,一无是处。可随着日子如流水般的逝去,当距离县考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时,李爹不自觉的就紧张起来……

进入考场后,又有了几次双眼发直的迹象。虽然最后都凭着李爹的毅力自己闯了出来,但时间已耗去大半,头一次,李爹没有答完全题,只答完了一半。

李家众人因此陷入了焦虑,而这焦虑又影响到了李爹。

这个时候,李雁回又一次出手了。

她拿着李爹前几天给她的抄书所得的一百二十文钱和梅姐儿再一次去了县里,这一次还是由李学护送着她们姐妹俩。

老样子,姐妹两的第一站是锦绣绣坊。

进门时,锦绣绣坊的金掌柜正在招呼客人,见到李家姐妹进来,向她们示意等一会,她忙完就过来。李雁回和梅姐儿乐得在锦绣绣坊里逛逛,看看锦绣绣坊里都进了什么新料子、又或是新进了什么绣娘,手艺如何?!

梅姐儿跟在李雁回的身后,心不在焉的逛完了整个绣坊后,偷偷地拽住了李雁回的袖口。

“雁回,你说我这次的绣品能卖上价吗?!”

自上次回去后,雁回给她画了一个新的花样子,又亲自为她绣计了一个荷包的样式。这半个月来,她就做了两个荷包,现在拿来卖,梅姐儿的心其实极为忐忑,没有底气。

“肯定能!”,李雁回却很有信心,“你这两个荷包做得非常的精致,这一个少于五十文,咱就不卖了!”

“五……五十文……?!”,梅姐儿眼睛瞪得溜圆,直吞口水,“能卖得这么贵?!”

她以前一方素帕卖两文钱,一个月只得十二文,她都高兴得不得了。现在,一个荷包就能得五十文,两个一百文,梅姐儿只觉得双眼发直,心跳得厉害。

两小姐妹正一旁偷偷商量价格的事儿时,金掌柜已经卖出一件刺绣精美的绣品,心情很好的迎了上来。

“雁回,你的病可好些了?!是来送绣品的吗?!”,金掌柜娇笑着带着满身香风款款而来。

“金掌柜好!不是我,还是我姐。”,李雁回笑眯眯的说。

一听不是李雁回的绣品,金掌柜那张带着精致妆容的脸就浮现出来了失望的神色,有些懒懒的对梅姐儿说:“拿出来吧……”,似是对梅姐儿的绣品根本就没有什么期待。

梅姐儿迟疑着不敢拿出她的绣品,李雁回桃花眼亮晶晶,鼓励的望着梅姐儿,“姐,快把你绣的荷包拿出来。”

金掌柜一听,用金丝牡丹帕捂着嘴,娇笑道:“哎呀,我们梅姐儿这么厉害了,都会绣荷包了啊……快拿出来,让我看看……”

梅姐儿见金掌柜的催促,只得一咬牙,从她的篮子里小心的拿出了两个绸缎荷包。

这两只荷包,一只是玉绿色,一只是清灰色,上面均用同色丝线绣着点点梅花,系着配有陶瓷珠子的同色系的流苏。这两个荷包一亮相,金掌柜的眼神就立刻黏在了这两只荷包上。

漂亮!

太漂亮了!

玉绿雅致、清灰雍容,正正适合读书人配带!

最让人赞叹的是,它上面梅花图的构思和绣法,采用同色丝线绣出的梅花宛如一体,清新素雅,低调却暗藏乾坤。

金掌柜一眼就看出这是李雁回的绣法。

“你妹妹对你可真好,连这么高超的绣法都交给你了。”,金掌柜一边看一边不无赞叹的道。

对于一个绣娘来说,她的绣法就是她活命的本钱,就是徒弟想学,都得挨打受骂干三年,还得看师傅的心情。哪里会这么大方的传给别人。都说是教会徒弟,逼死师傅。

可李雁回愣是教了。

怕是这绣图都是李雁回亲手给梅姐儿画的吧……

半个月不见,金掌柜觉得李雁回的绣图又多了一丝灵性和飘逸。以前李雁回的手艺精致是精致,花团锦簇,炫丽耀眼,可是,构图不够大气,也不够豁达。

想到李雁回的年龄,金掌柜也就释然了。

李雁回才多大,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有灵性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大师的,那需要丰富的人生阅历,只有学识渊博、品性高洁之人,才有可能成为一代大师。可如今小小的李雁回却已经隐隐有了一丝自己的风格。

如果李雁回能在此道上狠下功夫,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代大师。

金掌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她曾经也是很出色的绣娘,她有心向上攀登,像她的师傅一样成为一代大师,可她的师傅却说她今生的成就也就仅限于此了,她没有那方面的天赋和灵性。

当时她年轻气盛,对于师傅的评价非常的不服气,可苦熬了几年之后,她确实再无寸进,只能承认她确实没有天份,黯然神伤的回了家乡清水县,凭借着师傅的名头和她的绣技开了这么一家绣坊。

岁数大了后,就收了徒弟,再不碰针线绣活了。

真是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李雁回这个小丫头都经历了什么,竟仿佛让她如脱胎换骨一般。

金掌柜不由得细细的打量起面前的李雁回来,以前的李雁回,漂亮是漂亮,可是却矜持娇柔,仿佛一朵临水而立的水仙一般,自赏自怜。

而面前这个李雁回,还是那幅精致漂亮的容貌,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大气、淡定和从容,就只是随意的站在那儿,都像是一朵白牡丹一般,极清极雅,还带着一丝天然不知的媚。

金掌柜内心思绪万千,可却并不耽误她做生意,“这两个荷包做得漂亮!这是梅姐儿第一次做出的荷包,我以每个六十文的价格收了,梅姐儿下回还有这样的荷包要记得往我这儿送啊……”,金掌柜脸上的笑容极是灿烂,对梅姐儿瞬间热情起来。

“六……六十文……嘶……”

梅姐儿太激动了,以至于咬到了舌头。

一百二十文……

竟然足足有一百二十文钱!

梅姐儿激动得脸都胀红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心里对金掌柜充满了感激。

李雁回也笑弯了眼睛,梅姐儿内心的激动和兴奋,李雁回感同身受。

金掌柜见梅姐儿一脸感恩的老实模样,满意的抿嘴笑了,她从钱匣子里拿出一串铜钱,是用绳子拴好的,一串就是一百文,然后,她又抓出二十文钱,交到了梅姐儿的手上。

梅姐儿第一次拿了这么多的钱,感受着篮子里沉甸甸的重量,梦游般的和李雁回走出了锦绣绣坊的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