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碾子拎着野山鸡到溪边清洗,远远地,就听见大嗓门的柱子嫂在夸林婉音:“你是没见着啊,那小娘子太俊了,而且吧……怎么说呢,我都不会说,反正就是跟咱们乡下人不一样,人家身上有那么股子味儿。”

“什么味儿啊?难不成是怪味儿?”明春妮疑惑道。

明玉扑哧一笑:“怎么可能,碾子哥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一回来就盖起了新房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怎么会选个身上有怪味儿的娘子呢,我猜是一种韵味吧,一种城里的大家闺秀才有的韵味。”

柱子嫂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对对,就是大家闺秀的韵味,哎呀,你看你们会写字的人就是不一样,说个话都说的这么准。”

明春妮不服气地撇撇嘴,不就因为明玉是里正的姑娘么,大家都夸她。自己和明玉家是邻居,又是同岁,今年春妮就要成亲了,明玉却连个婆家都没有,认识字有什么好,除了眼光高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也没觉得她和自己有哪里不同,又没长着三头六臂。

“你们说的什么味儿的,俺也不懂,俺就知道,人家男人娶媳妇就是要找个能干活的。地里的农活一点不会干,肯定没人乐意要。”明春妮衣裳洗完了,把草鞋一脱,伸出大脚丫子就在水里洗起脚来。

明玉气鼓鼓的瞧了她一眼,好在自己在她上游,不然这衣服还怎么穿。

猎户要杀鸡,自然不能跟他们洗衣服的凑的一起去,这里河道纵横交错,他就到了另一条小溪边。本不想搭理这些三姑六婆,谁知柱子嫂瞧见了他,大声说道:“碾子你来啦,我们正说你家小娘子呢,真俊啊!诶,你是来杀鸡吗?怎么你家娘子不来?”

“阿音胆子小,不敢杀鸡。”糙碾子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想到却引发了一片热烈的议论。

明春妮首先大笑起来:“碾子哥竟然肯娶一个这么没用的媳妇,这样的女人在咱们村里都是嫁不出去的。”

明玉脸上一红,用力捶打了一下衣裳。柱子嫂好心教导:“大碾子,你可不能这么惯着她,就算她以前是千金小姐,嫁进咱们村了,就应该按这里的规矩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是必须的。”

糙碾子眉头一皱,倔脾气上来了:“老子自己的娘子,乐意怎样就怎样,长得好看能给老子生娃就行了。”

他一发火,几个女人就不敢说什么了,明水湾祖祖辈辈的传统就是这样,一切都是男人说了算。有好吃的要让男人先吃,家里的一切家务都是女人做,男人是半个手指头都不沾的。

明玉抬头望了望,心中暗暗对碾子嫂产生了兴趣,那究竟是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呢,好想去看看。

把野山鸡料理干净,糙碾子回到家里,就见林婉音坐在竹林边的小板凳上,怀里抱着公主兔,一边轻轻抚着它柔软的白毛,一边温柔的跟它说着话:“糯糯啊,以后我们俩就相依为命了好不好?你可不要像我小时候养的那一只,一声不响的就跑掉了,无情的抛下我。你不说话,就是答应我了,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自顾自地说完话,阿音展颜一笑。本就眉目如画的姑娘,笑起来更加娇艳动人,令原本平淡无奇的农家院有了别样的神采。

“你回来了,我已经把蘑菇洗好了,就等鸡肉呢。还有,我看旁边菜园子里有大葱,你能不能去跟人家买一棵,而且,家里也没有炖肉的调料。”阿音见大猎户站在门口痴痴地看着这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暗暗的欢喜,把小兔子放进腰间的荷包里,起身相迎。

糙碾子咽下一口唾液,把用荷叶包着的鸡肉交到她手上,说道:“旁边的菜园子原本是咱们家的地,姐姐嫁人以后,就是柱子嫂在种,不过,咱们也可以吃里面的菜。”

说完,他就大步过去,拔了几棵鲜嫩的大葱回来。见阿音已经把鸡肉切成匀称的肉块,放进锅里用白水煮。“你就这么做鸡肉,不放油吗?能好吃吗?”

林婉音盖上锅盖去添柴,不紧不慢的说道:“鸡肉直接炒不好吃,要先用热水焯一下,去掉腥味之后才能炒,炒到颜色差不多了,才能加水炖。”

大猎户忍俊不禁:“奶奶个熊滴,炖个鸡还这么多讲究,老子可干不了这精细活儿。”

他倚在门框上,默默瞧着阿音在厨房里忙碌。看她莹白柔软的小手,握着黑色的铁质锅铲,捞出鸡块,放进粗瓷盆里。洗净了锅,放上油,爆出令人口舌生津的葱香味,把肉放进锅里翻炒。炒的差不多里,阿音放进蘑菇炒了一下,就加上水,盖好了锅盖。

蒸腾的热气熏红了她精致的小脸儿,几滴热汗沿着鬓角向下流淌,一双小白手上下翻飞,玲珑有致的身子也不停地上下起伏……

“你怎么了?馋的流口水了?”阿音盖好锅盖,回头看他,吃惊地发现猎户嘴角有点潮湿。

糙碾子如梦初醒,抬起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身后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糙碾子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在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还是压不住砰砰的心跳,只得快步出门,到明潭里洗个凉水澡。

糙碾子头发湿哒哒的回来时,阿音已经把炖好的鸡肉和蘑菇盛在了粗瓷碗里,摆放在银杏树下的桌子上,还盛好了一大碗和一小碗米饭。

“你回来啦,过来吃饭吧。”阿音看他一眼,就忍不住噗嗤一笑,二人同时想起了刚才的口水。

大猎户心中暗想:傻笑什么,真以为老子没吃过肉啊,老子是没见过这么美的姑娘。

但是,这话他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可不打算在阿音面前说,那还不得美的她上了天,猎户心里想。

“真好吃!”糙碾子虽然不夸人美,但是对于美味的食物却连连夸赞,因为比自己做的饭确实好上千百倍,好好夸夸她,以后还能有福分接着吃。

谁知阿音并不领情,一边吃一边叹气:“不好吃啊,根本就是埋没了我的手艺,花椒八角桂皮这些都没有,怎么能出味儿呢?”

猎户大口吃着,没空跟她说话,吃了半饱之后,才趁喝鸡汤的工夫问道:“你的意思是,还能做的更好吃?”

“那当然了,这可不是我真正的水平,让人瞧见,还以为我很笨呢。”阿音只吃了一小碗米饭就饱了,悠哉地喝着鸡汤说道。

“嘿嘿!好,明天咱们去县城赶大集,你想买什么调料就买,做出来好吃的,老子有赏。”

阿音把小嘴一撅:“你别老是老子老子的,你是谁老子呀?”

“你说俺是谁老子,你儿子的老子呗。”猎户厚着脸皮说道。

“你……”阿音被他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气愤地撇了撇嘴,眸中光华流转,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哼!”

“哼什么哼,老子说的不对吗?难道你不是俺娘子,哈哈哈……”大猎户吃的高兴,还能逗逗自家娇娘子,被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直传到心底,别提多舒服了。

西侧的竹篱笆一动,从缝隙里探出来两双眼睛。柱子嫂敞亮的大嗓门出了声:“哎呦,这么高兴呀,大碾子,这肉是你炖的,还是你娘子炖的?”

“当然是俺娘子炖的,前些天俺也日日做肉菜,你可曾闻到过这么香的肉味儿?”糙碾子十分骄傲的说道。

跟在柱子嫂旁边的闺女秀秀才九岁,透过竹篱笆十分羡慕地望着盛鸡肉的大海碗,低声说道:“真香啊!”

糙碾子豪爽地一招手:“秀秀,过来吃肉菜吧。”

二人都快吃饱了,肉菜还剩了不少,猎户不是小气人,对孩子尤其热情。没想到,林婉音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用眼神示意他不要。

这下,糙碾子愣住了,娘子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舍不得让孩子吃点肉呢?

眼见的柱子嫂瞧见了阿音的动作,心里顿时涌上一团气,大声说道:“你们家的肉,俺们家高攀不起,秀秀,走,回家吃糠咽菜去。”

她拎起刚拔的青菜回了家,秀秀却有点舍不得走,慢吞吞的在后面磨蹭。她没看见阿音的动作,只觉得这个新来的婶婶真好看,又白又美,做菜还这么香,她想去吃,不是图那一口肉,而是喜欢这个美美的婶子。

糙碾子低声问道:“你踢我干嘛?给孩子吃点肉怎么了,瞧你这小气劲儿,大不了我多进几趟山,多打些猎物。”

林婉音被冤枉了,一张小脸委屈的跟缺了水的花骨朵似的:“我不是舍不得给她吃,是因为今天做的不够好,会让人家误会我手艺差的,等明天赶集回来买了调料,我做一顿更好的再请她吃不成么?”

大猎户瞧瞧受了委屈的娇娘子,心尖轻颤,她气鼓鼓地模样,让人特别想把她按在墙上狠狠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