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秦说:“好,到了就好。哎,心心,你怎么哭了?”
“想家,想你们。”苏沁心说。
“嗨,吓我一跳,还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呢!”
杨枫马上正襟危坐,略显心虚。苏沁心顿了顿:“没有。”
“好了,乖啊,不哭,马上就十一了,到时候想回来就回来呗。”
“哦。”苏沁心怏怏道:“给爷爷、爸爸、表哥带个好。”
“知道。”
“嗯,那挂了啊。”
苏沁心收了手机,抱着秦雪嘤嘤啜泣。
王冰倩打了爷爷的手机,嘱咐爷爷保重身体,她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杨枫窃以为跟他有关。
几个丫头水漫金山般,女人真是水做的啊。
沉默,没人说话,车内蔓延着一股凄凄切切的气息,杨枫将目光投向窗外。
骄阳似火,车水马龙,高楼林立。
“老汪,这都六点了,太阳好像没有下山的意思。”杨枫看了眼腕表,嘟囔道。
“还得有一个半小时。”汪大同说。
杨枫点点头,只见灰蒙蒙天,一动不动的街柳、银杏,柳叶和银杏叶打着卷儿、蒙着尘土,熙熙攘攘的人们步履匆匆,一个个汗流浃背,面露疲惫和茫然。
这就是北都?杨枫皱起了眉头。
北都给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这会儿是上下班高峰,令人叹为观止、忍无可忍的交通拥堵,给几位新来的学子一个狠狠的下马威。
杨枫降下车窗,伸出脑袋前后看看,车队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大伙儿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
“老汪,这得走到猴年马月才能到啊?”杨枫看着汪大同说。
汪大同摇摇苦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班高峰,堵才是正常的。”
杨枫叹道:“这么多车拼命的排放尾气,城市空气能好,才叫咄咄怪事。”
汪大同深有同感的点点头:“是啊,公共交通不够发达,人多车多,汽车尾气排放不达标,要想治污降霾,单靠车号限行根本于事无补。”
杨枫含笑看着汪大同:“你说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汪大同说,“好在国家高层已经看到问题的症结,正在大力推行新能源汽车,如果在城区路上的新能源汽车达到五成,排放将大量降低,说不定就没有雾霾问题了。”
“是啊,应该在城市大力推行新能源交通工具,首先是公共交通设施,其次是私家车。”
“两位,看到你们讨论这些国计民生的大事,知道我响起了什么吗?”秦雪的声音在后排响起。
“什么?”汪大同问。
“《恰同学少年》。”
杨枫同汪大同相视一笑,同时诵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四个女孩加入进来,六个年轻人慷慨激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声音朗朗,朝气蓬勃,肆无忌惮,恣意挥洒。
这就是年轻人,年轻就是希望,年轻就是力量,正年轻,正青春。
换一种心态,堵车也就没那么难熬了,汪大同这位免费向导给大伙儿介绍街景,不知不觉,车走得快了一些。
“还能赶上报名吗?”江浸月问。
杨枫耸耸肩:“这都几点了,我看悬,说不定咱们还得在酒店开房。”
“谁要跟你开房。”苏沁心跟杨枫总是不对付,有事找事,没事找茬。
杨枫笑着摇头:“我说开房,没说跟你睡呀。”
“你……”
“得,我投降,我被你打败了还不行吗?我怕你的眼泪。”
苏沁心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杨枫。
汪大同说:“这太阳都还没下山,报名是绝对赶得上的,即便收费处的人下班了,校方也会妥善安排新生的住处,哪怕是暂时的。”
秦雪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汪大同说:“学生们还行,送学的家长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怎么讲?”杨枫问。
汪大同说:“天气太热,很多家长舍不得花钱住酒店,只能在学校打地铺,还好,学校的图书馆和体育馆面对家长开放了,那里面至少有冷气。”
江浸月诧异道:“你是说很多家长在学校图书馆、体育馆里打地铺?”
汪大同点点头:“的确很多,千八百是有的,那个场面让人看了有点……有点儿心酸。”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枫轻声道。
交通逐渐变得通畅起来,夕阳逐渐西沉,阳光依旧强烈。道路右侧是接二连三的购物中心,汪大同说这儿是北都有名的商业街,香港首富在这里有投资。
几个人朝窗外看去,一栋高耸入云、美轮美奂的摩天大楼,墙体上四个金色大字在夕照中熠熠生辉——帝豪国际。
杨枫随口问起帝豪国际的来历,汪大同说这是亚洲船王投资的项目,也是一处综合性的cbd。
“cbd?”杨枫翻了翻眼睛:“什么玩意。”
“就是大型商业中心。”王冰倩解释道。
cbd呈“u”字形半包围结构,中间的空地是一大片停车场,停满了各式车辆,不乏豪车,停车场中间立着五根金属旗杆,顶端飘扬着五颜六色的旗帜。
为了让几位新同学充分领略cbd的风采,汪大同将车开得很慢,几个人将车窗全部打开了。
就在这时,杨枫看到一帮人围着一辆车窃窃私语,有人则是在打电话,那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光可鉴人的。
杨枫耳朵不是一般的好使,从围观群众的议论中,他听到了“孩子、奥迪车、有钱人、110、救护车”等零碎字眼,突然,他从人缝中看到一幅画面,他大叫一声停车,汪大同还没反应过来,杨枫便开门跳了下去。
“喂——杨枫,你干什么去,我怎么停车啊!”汪大同在后面抱怨地喊着,杨枫置若罔闻。
杨枫眼尖,在汉兰达上,无意中看到奥迪后车窗上布满了手印,手印不大。他几步来到车旁,似乎看到前档玻璃下压着一张“北清大学通行证”,杨枫顾不上深究,拨开人群,贴到车窗一看,车膜上沾满了孩子的湿润的指印。
“怎么回事?”杨枫随口问道。
一位大妈说:“不知道谁这么粗心,把孩子搁车里,也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孩子只怕不大好?”
“车主呢?还有,为什么不报警。”杨枫着急的说道。
一位大叔说:“正在广播通知车主,也报警和叫救护车了。”
杨枫用力拉门,没能拉开,他再次朝里看了眼孩子,退后一步道:“人命关天,砸车救人。”
一位谢顶中年人不阴不阳道:“小伙子,你考虑清楚,这不是普通的a8,是私人定制的那种,跟省部级领导乘坐的专车一个级别,你是好心,只怕到时候赔不起,把自己给搭上。”
“杨枫,怎么回事?”汪大同总算停好了车,带着四个丫头匆匆赶来。
“老汪,里面有个孩子,温度这么高,非常危险,不能再等了!”说罢,杨枫曲肘就是一拳。
“嘭”的一声,众人耳鼓巨震,都在感叹这小子的骇人的力道,还有雷厉风行,然而,窗玻璃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妈的,是防弹玻璃。”杨枫骂了一声。
汪大同毫不犹豫道:“我车上有破碎锤,我去拿。”
杨枫二话不说,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找了一把十字形的握在手心,又一拳打在窗玻璃上。
防弹玻璃真够结实的,这一下只是砸出一个小白点。
杨枫毫不犹豫再次出拳,每次落点一致,七八拳过后,白点变成了龟裂,裂缝慢慢扩散犹如蛛网。
又是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终于砸进了车窗。
杨枫不顾满手鲜血,将手伸进去扣开开门器,车子发出“嘟嘟”尖锐的报警声。
与此同时,警笛和救护车的声音先后响起。
杨枫也不回头,径自拉开车门,一股炙热的空气扑面而来,近乎令人窒息,杨枫从一堆豆粒般的碎玻璃中抱出浑身火烫的孩子。孩子眉清目秀,此刻却是眉头纠结,他一只手自然而然攀上孩子的脉门,不由心头一沉。
“乐乐——”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喊道,众人扭头看去,是一位白发老妇人,身着旗袍、颈挂珠链、脚穿高跟鞋,颇有气质,此刻却是惊慌失措,步履蹒跚。
同老妇人一起过来的还有民警和医护人员。
“你什么人,把乐乐还给我!”老妇人红着眼睛道。
秦雪不乐意了,上前反诘:“什么人啊,自己把孩子忘在车里,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你没听过这样的惨剧,我哥砸车救人,都受伤了。”
“小雪,别说了。”杨枫制止了秦雪,看着老妇人:“阿姨,快人医生看看孩子。”
“医生,医生!”老妇人叫道。
一名医生立刻上前,从杨枫手中接过孩子,一叹鼻息和动脉,大惊:“准备注射肾上腺素,立刻进行心肺复苏!”
老妇人一听,一个踉跄,幸好被一旁大妈扶住。
大妈抱怨道:“这天气多热啊,你怎么能把孩子搁在车上,新闻上反复报道类似的惨剧,很多孩子都没能抢救过来。”
老妇人失声痛哭,断断续续道出了事情始末。
原来是她一个人带孙子,因为刚刚拿到驾照,心里正热乎着,就一个带着孙子出门逛街,谁知道孙子瞌睡了,她就把孙在锁在车里,想着就是一会儿,谁知道逛着逛着就忘记了时间。
一位中年大叔说:“你糊涂啊,看样子家里条件不错,也是个文化人,怎么能这么犯浑,车内现在都有五十度,你看看车窗上孩子的手印,孩子一定是透不过气来,得有多痛苦啊。”
老妇人捂着抹得通红的嘴唇,不住飙泪,再看一眼被医生护士折腾的宝贝孙儿,心痛的就要死去。
这时,那位医生步履沉重走过来,立在老妇人前方,面色苍白、满脸汗水,声音同样沉重:“太晚了,我们尽力了!”
老妇人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