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言的信息交流,齐斐按着被告知的房号走向对应病房,在快要到达时发短讯给卢游,告诉对方他已经到了病房所在走廊。
“队长!”
短讯发出去还没有多久,不远处的一间病房房门就被打开,这几年里他已经愈发成熟的队员兼朋友连蹦带跳的从内窜出来——以一个怀中抱着什么的姿势。
卢游兴冲冲地抱着自己新出生的蛋来迎接自家队长,几个大跨步就蹿到了齐斐面前。
“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蛋被包裹在柔软保暖的小毯子里,新升级做雄父的卢游步伐虽快,环着虫蛋的手臂却稳稳当当,他朝着齐斐把抱着的蛋举高,献宝似的给黑发雄虫看。
即使已经有了两只小虫崽,新生虫蛋们在齐斐眼中仍是几乎同一个圆滚滚模样,自家的“圆滚滚”好歹还有亲子磁场感应,其他的蛋只能以有无花纹、花纹样式、纹路深浅来区分。
但齐斐仍是点点头,很给面子的道,“可爱。”
说话间他仔细打量了这枚新生小虫蛋的状态,发现对方比起齐昱刚出生时要小上一大圈,齐昱当初是足月蛋的标准大小重量。卢游注意着他的视线,脸上的喜色稍微收敛一些,“小家伙早产了47天,蛋体还没完全发育成熟。”
“出什么事了?”
齐斐还记得对方每次外出任务前都要反复交代家中仔细照顾好家里的孕虫,在外任务时也抓紧一切空闲时间翻阅孕期养护资料和蛋教资料。
高等虫族繁衍不易,能像齐斐一家这般两年得两蛋的家庭极少,卢游获得第一名雌性的时间比齐斐和言相遇的时候要早许多,但直至去年年中,才检测出了这枚蛋的到来。
卢游全家对于这枚来之不易的蛋都十分看重,应是不该让他出现任何早产意外。
“没有外因意外,是虫蛋在发育过程中出现了蛋位偏移,孕期后阶段检测出来时错位已经很严重,无法纠回正位,继续让小家伙发育下去会让蛋和雌体都陷入危险,在和医生商量后我签字了提前取蛋手术。”
爱惜地摸了摸怀中在自己的决定之下提前出世的虫蛋,卢游轻轻叹了一口气,“幸好小家伙除了比足月的蛋要小上一些,需要蛋期的加倍滋养,其他各项器官功能都发育完整,没有任何早产可能造成的隐疾存在。”说着他的精神振奋了些,“只要好好养护,等破壳时也将是一只健健康康的小雌虫,我得再去做做虫蛋营养补给的功课了!”
个头比起标准大小要小上一圈,也无损其上花纹的鲜亮。
被新升级的雄父珍惜抱在怀中的是一枚雌虫虫蛋。
齐斐注视着卢游珍惜地抱着正孕育着一只小雌虫的虫蛋的模样片刻,拍拍好友兼下属的肩膀,“有需要时告诉我。”
作为已经陪伴侣孕育过两只小虫崽的过来虫,在这些事情上他是卢游的“前辈”,他理所当然会向对方提供帮助,作为一名对雄虫幼崽和雌虫亚雌幼崽都一视同仁,甚至更偏爱雌性小家伙们一些的雄父,他十分乐意向同样不因幼崽性别而差异化对待幼崽的家长提供帮助。
先前因聊起小家伙早产而出现的几分沉郁之色彻底消散,卢游又恢复了傻雄父模式。
“非常感谢,队长,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和你客气的。”
“随时欢迎你的不客气。”
齐斐看着他抱着蛋时的神情,不由开始想象自己当初刚从护理手中接过齐昱时是否也是这个表情。
这边的气氛良好,卢游接着请齐斐到他们家预定的休息室中去,又一起进行了片刻幼崽蛋期里的经验交流。
另一边。同一部门的不同区域里,气氛是完全不同的糟糕。
一别近四年,见面的第一天,重逢的头三个小时内。
司泽半蹲在厉的面前,雌虫坐在长椅上,他们在产科各功能区建筑中央的小花园里。
人类青年在走进产检部的建筑大门,后又看到这个小花园后,才想起他其实来过这里几次,这里是中心医院的贵宾区,几年以前他第一次来到虫星时,正逢齐斐和言有了第二个孩子,他那时和朋友们一同来医院凑了好几次热闹。
以厉自身的职位与经济水平,还不足以支付贵宾区的高额消费,是齐斐在从言那里知道他的伤势情况后,主动帮他办理了后续治疗转移,将后续治疗全都交接给贵宾区产科受理。
眼下,司泽已经陪着厉做完了阶段性复原检查,也拿到了检查报告。
司泽半蹲在地上,感到他承重的那条腿已有些发麻,他不得不换了一边继续蹲着。
“至少说句话?我已经换过三次腿了,我的身体素质可没你那么好,更没有阿斐那么好,再这样换几轮下来,晚上的见面会我大概就只能请组委会给我派一对拐杖,撑着拐上台了。”
“……”
雌虫看也不看他一眼,往长椅一侧挪了挪,示意人类青年坐到自己身边。
从他们到达产科,司泽惊诧的叫了一声“产科”后,前往相关科室,进入仪器检查,领取检查结果,从建筑内出来,这一路上厉没有再回应过司泽说的任何一句话,他唯一开口的时候是回答医生的几个提问,也都只是寥寥数字的回答,除此之外再不开口,任凭司泽怎么引他说话。
在坐到长椅上后也只低垂着脑袋,司泽只有以蹲在他面前这样的姿势,才能从下方去看到厉的脸。
“对不起,我那时只是猝不及防看到“产科”两个字,一下有些惊讶,我不该那么大声。”
“……”
雌虫低着脑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这个。
司泽看了看被厉压在屁股底下的检查报告数据板,再接再厉,“你确定不把数据报告拿出来?我保证不看!除非你将它主动给我,乐意让我看。我只是有点担心它,我怕它承受不住你的体重。”
“……”
这句话似乎造成了反效果,不仅没有起到激雌虫开口,还让雌虫的脑袋更低了些。
司泽立即反省了自己这一错误激将法使用,对于一个本就处于消极状态中的对象来说,他这一句话听在对方耳里肯定像是在嫌弃对方的体重。
“抱歉,我并不是觉得你很重,这只是一句不合时宜的玩笑话。”
决定不再继续抖机灵想办法逗对方说话,免得哄虫不成功还弄巧成拙,司泽认真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道了歉,然后伸出胳膊,小心碰了碰厉垂放在大腿上的一只虫爪子。
“我真的很担心你。”
雌虫依旧沉默,但没有从他的手下把虫爪移开。
于是司泽大着胆子开始摩挲对方的手背,直至轻轻握住。
厉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你看,你其实也并不想拒绝我,只是你还有心结,因为那份正被你坐在屁股下面的检查报告,以及你现在身体上出现的一点点小问题。”
“……那并不是‘小问题’。”
雌虫终于开口,反驳了他对于自身伤势的轻描淡写。
“那是。”
司泽更加坚定的反驳了他。
感受着厉依然没有从自己手中把爪子抽走的打算,司泽将那只虫爪握的更紧了些,“你受伤了,你的身体受到了损害,这对于我来说是大问题,我会非常的担心你,但是当你的身体因为受到损伤而留下了一些后遗症,若你因为这些后遗症而担心我们无法继续履行当初临别时的约定,那么我要认真的告诉你,这个后遗症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点点小问题’。换个更直截了当的短语来形容,就是‘可忽略不计’。”
“即使我已经无法……?”
在终于开口之后,低着头许久的雌虫终于抬起头,他犹豫着,仍然无法自然的将那个词汇说出来。那几乎毁灭了他对于自己还能够获得任何喜爱的信心,让他在刚拿到结果时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惶然中。
厉的孕育腔在战斗中受了伤,那对于任何一名雌性来说都是堪比致命的损伤。
“我陪你做完了检查,听过了医生的解说。”
司泽注意到厉没有被他握着的另一只手已经牢牢攥成拳,他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将那只虫爪也包在了自己的手下,“我已经非常清楚你的身体目前的状况。”
“你真的确定吗,你真的可以将它视作‘忽略不计’,并且愿意继续与变成这样的我履行当时的约定?”
厉紧紧看着人类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在司泽这样的一番剖白下,他必须直接面对他目前的身体最大的问题。
“我不能怀孕了。”
厉甚至不能确定他说这句话时有没有发出声音。
但司泽秒答道,“我当然确定。”
已经再也忍耐不了,希望,渴望着能够马上把眼前的雌虫抱进怀里。
司泽的确这么做了。
正交握着的手用力一拉,将对方的上半身拉下,他拥住了厉的身体,“不就是不能怀孕吗?”他在弯下上半身的雌虫耳边道,“多巧,我也不能。”
然后下一秒,他被同样忍耐不了的雌虫反抱住,对方甚至从长椅上扑了下来,砸进他怀里。
司泽选用了“砸”这个动词。
当感到有什么东西从长椅上倒下来的那一刻,人类青年本能的伸长双臂接住落下来的“物体”,然后他以牢牢抱着雌虫身体的姿势,被厉的体重冲击到了地上。
尾椎和臀部的疼痛混合着来回蹲了许久的双腿的刺麻感,加之身体上方还有一整只军雌的重量,四合一形成了非常难以言喻的感受。
司泽感到他仿佛一瞬间体会到了所谓人生百态——酸甜苦辣混合。
他抱着全然还没发现这状态有什么不对的厉,像哄小朋友似的哄着情绪激动急需突破口的对方。
——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煞风景!
——千万不能让厉知道他真的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