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起了头,不觉就说多了,韩念念竖耳朵听韩桂娟唠叨。
韩桂娟兄妹三个,早年战乱,韩念念的“爹”也就是韩桂娟的二哥,跟家里人走散,流落到外地被人收养,随后就一直在外生活,韩家就剩韩桂娟和她大哥。
韩寡妇以为她二儿子在战乱中死了,此后对她幸存下来的大儿子看成眼珠子一般,相较之下,韩桂娟这个闺女就不够入她眼了,韩桂娟在家做姑娘时,里里外外的活没少干,吃得也差,又受她娘的气,嫁到陈家做媳妇之后跟娘家人也不亲,不过红白喜事、逢年送礼才走一场。
“过几天我让东子把你奶接过来,她说啥你就当她耳旁风,这老婆子,不是一般的烦人。”
韩念念嘴里应声,先也没把老太太想得有多坏,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把肉票弄到手。
等再轮到休息天时,韩念念起了个大早,要去城里。
陈玲见她为自己婚事忙活,挺过意不去,也跟着从炕上爬了起来。
“姐,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吧。”
“你在家还有别的事要忙,红双喜都剪好了吗?”韩念念不让她跟着,她还准备去黑市转一趟挣买房的钱,若是陈玲跟着,许多事反倒不便。
陈玲嘿嘿笑,“还差点没剪好,我娘说还得缝个荷包把针头线脑都包好。”
“那还要跟我去城里干啥?”
天还未亮,窝窝头就咸菜干算是早饭,韩念念胡乱吃了两口,韩桂娟从地窖里装了五斤玉米面让韩念念带上。
“念念,借肉票就跟借钱一个道儿,跟人家好好说啊,玉米面先送人家,当是利息,等到了年,咱们一定还上。”
韩念念哎一声,拎着上面口袋就走。
小跑出村庄,四下看看无人,从空间里把她的自行车拿出来,骑上火速往市里赶。
等到了郊区,怕别人看到,不敢再骑,装空间里继续跑步进市区。
天色朦胧,韩念念把棉花被子先掏出来后背上背着,摸去火车站,接着布兜打掩护,摸出头巾把脑袋裹上,只露两个眼在外面。学着其他鬼鬼祟祟之人,靠墙蹲下。
不大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打听,“卖被子?”
“新打的棉花胎,五斤重,棉花全新,十二块一斤。”怕对方不信,韩念念特意把胎芯给对方看。
对方也是识货人,商品粮户一年全家人都凑不到一斤棉花票,眼瞅着天越来越冷,乡下好歹能睡土炕,城里没供暖,全靠一床被,家里统共就那两床被,老少六口人脚对脚挤着盖,再不买一床,实在难熬。
十二块一斤,五斤重量,六十块钱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成,我要了。”对方不打顿,直接数钱给韩念念。
钱货两清,韩念念立马换地方,裹头的头巾也换了更加低调的颜色,如此再三,在市里各大黑市交易点转一圈,棉被军大衣床单被罩卖一圈,肚子饿得咕咕叫,进国营饭店包子米粥饱餐一顿,而后集中意念开始清点钱数,军大衣和棉被最值钱,床单被罩都是化纤掺棉,低于二十块韩念念一概不卖,忽悠一圈下来,竟卖了将近三百块,还换了十斤粮票,二十张工业劵。
本来韩念念想跟人家换肉票,但基本没有人舍得拿肉票跟她换的。
从国营饭店出来,韩念念将五斤玉米面粉拎了出来,直接去方大兴,九点一刻,正是方大兴职工上班的时候。
“诶,念念姐,你来啦!”
“姐,给俺看到合适小伙儿了没有?”
“念念,来城里办事呐!”
方大兴的职工们一如既往的热络,韩念念挨个跟他们打招呼,凑到小何跟前,见缝插针打听,“小何,你跟孙大军处的怎么样?”
小何面带喜色,点头,“大军哥人很好,我娘偷偷去邮局看了他,对他很满意,还让我再见到你时,让你问下啥时候能定。”
韩念念忙不迭道,“一会儿我就去给你问!”
小何欢喜,“麻烦念念姐了,我娘说带你去我家吃顿饭!”
韩念念摆摆手,“等你结婚我去喝喜酒就成了...方书记上班了没有?”
小何指指楼上,“早就来了,估计在办公室。”
韩念念上二楼,方知行办公室门敞开着,过去敲敲门。
“方书记?”
方知行正在看报,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像是周身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畅快,莫名的,面上就带了笑意,放下报纸起身,“来市里有事?”
韩念念举了举面口袋,笑嘻嘻道,“专程来给你送礼。”
方知行显然不信,伸手把面口袋接了过来,靠放在办公桌脚,“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找我有事。”
韩念念摸摸鼻子,清了清嗓子,不跟他拐弯抹角,“方书记,能不能借我三斤或四斤肉票?过年直接还你猪肉。”
“你要这么多肉做什么?”不能韩念念回答,方知行就想了起来,“我记得你说你表妹快结婚了,她结婚要用?”
韩念念忍不住为他的好记性点赞,不迭点头,“不赶到过年,乡下不杀猪,猪肉实在不好弄。”
这个方知行倒是有所耳闻,“我现在身上只有两斤肉票,你坐着等会儿,我去借点。”
“会不会太麻烦?”
方知行让她放心,“有借有还,任谁都会碰到点事,这个月借下个月还上就行了。”
方知行出去没多大一会儿,再回来时候,把四斤肉票递给她,“周师傅说今天副食品店供应猪肉,不过一个人只供应两市斤。”
韩念念啊了一声,默默算陈玲结婚的时间,还有三天,副食品店也不是天天都供应猪肉,万一这三天副食品店不再供应猪肉了呢...
看出了她的为难之色,方知行开口道,“我跟你一块去排队买吧,我能帮你买两斤。”
“不成不成,已经够麻烦你了,再说你还得上班...”
方知行已经往外走,“走吧,再去晚点,骨头棒都买不到。”
七拐八绕去了副食品店,乌央乌央排了老长的队伍,排队的大多是上学的萝卜头,赶着休息天帮家里大人出来打酱油买菜,正好碰到三两同学,叽叽喳喳吵不停。
一排萝卜头里,方知行和韩念念两个大高个很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队伍很长,店里的杀猪佬累得满头大汗,哼哧哼哧剁猪肉,被一群萝卜头烦的不行,嗓门极大。
“啥,你娘叮嘱你买大肉?你当肉店是你家的啊,我一刀下去,切到啥你买啥,爱要不要!”
“小闺女,俺这刀法很准的啦,保管是一斤,你不信?好好好...俺给你称称。”
......
排队很无聊,韩念念一会儿扭头,一会儿望天,要不然低头踢脚下石头,方知行就在她后面,相较韩念念的没站相,方知行站得不是一般的笔挺,像是军队里训练过一般,无论站多久,都不会驼肩塌背。
天气还不算太冷,韩念念穿了件罩衫,上面的两颗扣子没扣紧,里面没穿吊带,只穿了乳.罩。本来以她的身高,除非近距离,否则很难有人能看到里面春光,但好巧不巧,方知行的这个身高,这个角度,刚好把里面的景色一览无余。
除了两团饱满的浑圆,方知行压根再也看不到其他,他并非好色之徒,看到不该看的东西之后立马撇开眼,但大脑像是被烙上印记一般,满脑子都是不小心看到的白腻如脂的隆起。
面红耳赤,喉咙发干,连呼吸都有些急促和紊乱。他定定的看着韩念念瘦削的肩背,一双眼睛黑亮的要命。
韩念念回头想跟他说几句话打发时间,一回头,吓了一跳。
对方目光炯炯,脸蛋通红,正死死的盯着她,跟中了邪一样。
“方方方...方书记。”韩念念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脸这么红,发烧了啊。”
韩念念有点不分平舌和翘舌,听在方知行耳朵里,那就是“发骚”的意思。
一时间,方知行为自己刚才小人行为惭愧无比,并且接受韩念念“发骚”的指责,微低下了脑袋,声音有些干涩,“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韩念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没工夫想太多,因为队伍排到他们了,杀猪佬正不耐烦的冲他们喊,“买不买,还买不买啦!”
“买买买!”韩念念忙不迭应声,把两市斤的肉票给杀猪佬看,“大师傅,我要两斤!”
错眼瞧见扔一旁的猪下水和猪心肺,打听道,“大师傅,猪下水和猪心肺要不要肉票?”
大师傅一愣,见她还算讨巧,“你想买?”
韩念念重重点头。
大师傅想了想道,“那你拿去吧,我给你算两毛钱一斤。”
韩念念喜滋滋的哎了一声,连皮带肉两斤猪肉加上一副在猪心肺和猪下水。统共两块二。
方知行也要两斤,杀猪佬认识方知行,“哟,方书记您也买肉?要坐臀还是五花?”
谁说杀猪佬都是一刀切?无论啥时候都有特殊对待。
既然是办酒席,多用红烧、油炸和粉蒸,方知行开口道,“来两斤五花。”
杀猪佬哎一声,一刀下去,两斤出头,麻绳绑上递给方知行,笑吟吟道,“七毛一斤,收您一块四毛钱。”
韩念念在一旁听得清楚,数好一块四毛,等方知行买好出来,递给他。
方知行没接。
韩念念不由分说塞给他,“上次送你细粮是感谢你给我份临时工做,这次借你肉票又托你过来排队买肉,够麻烦你了。”
方知行没再推攘,“这几斤肉你不用急着还我。”
说是这么说,韩念念不能当真,该还的还是得还。
韩念念带了麻袋,猪肉、猪心肺还有猪下水,一块装麻袋里,方知行单手轻松拎着。
走到寿康路岔路口,韩念念笑道,“方书记,我去看看爷爷和婆婆,咱们就此别过吧!”
就走了啊...方知行抿嘴角。
韩念念突得想起什么,“玲玲结婚的喜糖我记着留给你!”
说完,韩念念冲他挥手,往老爷子家所在的巷子方向去。等进了巷子,趁四下无人,韩念念把它手上拎的猪肉装空间,一身轻松去敲门。
老爷子和王婆婆都在家,瞧见韩念念,王婆婆乐呵呵道,“丫头,上回你送的细粮,小行送过来啦!送这么多干啥,你们还够吃不?”
“够吃够吃。”韩念念笑眯眯的随王婆婆进去。
“丫头,啥时候搬过来呐。”老爷子招呼她坐。
韩念念不瞒老两口,“爷爷,婆婆,我这趟过来就是来跟婆婆商量房子过户的事,我把钱准备好了,婆婆您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块去房管所?”
王婆婆道,“我啥时候都有空,就是休息天房管所不上班,要不咱们挑个别的时间?”
这茬韩念念倒是给忘了,思来想去,只能看陈玲办酒席那两天能不能向校长请假过来一趟。
“婆婆,要不下周四,周四一早我过来,咱们再去房管所?”
“中!我哪也不去,在家等你!”
老爷子抬头看看天,“快晌午了,老婆子,快烧晌饭,丫头中午在这吃!”
韩念念高兴的哎了一声,没跟他们客气,“婆婆,我帮您生炉子。”
“好嘞!”
......
吃饱喝足,韩念念又跟老两口唠了会嗑,见他们露困意,忙起身告辞,不耽误他们睡晌觉。
出了小巷,韩念念直奔去百货商店,陈玲和姚大勇结婚,她虽然不用添礼钱,但怎么都得给他们送个礼。她手里现在有五斤粮票、二十张工业劵,应该能买个像样的东西。
韩念念不准备给他们送化妆品这类虚头巴脑不实用的,衣裳鞋子他们婚前都买了一身,再送也是锦上添花,得送点他们没有,平时又常能用得上的。
楼上楼下转了一圈,韩念念最终把目标锁定在日用品柜台的暖壶上。
在农村待这么久,除了公社有一个暖壶,除此之外,韩念念就没见到哪家再有的,平时渴了直接用水瓢舀凉水喝,天凉了白天就烧一锅开水在大铁锅里闷着,没多大一会儿就变成了凉白开,想喝口热水都不方便。
货架上有两种样式的暖壶,一种是竹篾编的暖壶壳,里面装一个内胆,还有一种是铁皮壳,制作精良,有红色印花,蓝色印花还有土黄色。
“我要暖壶。”韩念念对售货员道。
售货员熟练报价,“竹篾暖壶五块五一个,要两张工业劵,铁皮暖壶十五块一个,五张工业劵。”
韩念念听得咋舌,这差距,有点大啊...
考虑长远使用,韩念念毫不犹豫买了两个铁皮暖壶,大红色送给陈玲陪嫁,蓝色留作家用。
十张工业劵花出去,还剩十张韩念念存了下来,工业劵按年失效,她可以存着以后买其他有用东西,至于到月就失效的粮票,眼下已经过月半了,不花出去也是白瞎。
再去食品柜台,江米条、鸡蛋糕、小饼干各来两斤,总算把手里的粮票全花了出去。
还得去趟邮局,邮局休息天也会有人当班,本来韩念念是碰运气,想看看今天是不是孙大军当班,巧了,还真是孙大军在。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看到不该看的\(^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