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山药的糖葫芦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孩子们的一致欢迎。

无论是外面脆甜的冰糖片还是里面软糯的麻山药,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物,孩子们一只手抓着签子,另一只手还在下面小心地接着,舍不得浪费一点儿。

江逸特意做得多,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根之后还有剩,就让梅子给做活的妇人们送过去了。

那些婶子大娘们看着孩子们吃得香甜,确实有些眼馋,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让江逸意外的是,她们不仅没表现出高兴,反而一迭声地推辞着:

“哎哟,我们哪能吃这个,快拿走罢。”

“谢谢东家的好意,老婆子们牙口不好,吃了也浪费!”

“是啊,给孩子们留着吧,他们读书费脑子,应该吃些好东西。”

梅子也是个口才好的,当即就脆生生地说道:“这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只是逸哥给大家做的零嘴而已,若说辛苦不辛苦的,婶子大娘们整日里费眼费手地做活,不比他们辛苦?”

“我们做活也不是白做,哪有脸再吃东家的东西?”有位外村的大娘诚惶诚恐地说了一句。

“逸哥儿做出这么多来就是为了给大伙都尝尝,快别推辞了。”夏荷放下手中的针线,给英花和江春草打了个眼色。

江春草会意,笑盈盈地说道:“做活是做活,吃喝是吃喝,他们家什么样嫂子们待熟了就知道了。”

英花主动拿起一根,张嘴就咬下一大块来,咂吧着嘴扬声说:“哟,还真甜!你们也吃,别拘着。小逸那孩子惯会鼓捣这些,好吃又新奇,出了这个院子你们可是想吃都吃不到。”

“大娘说得没错,这吃食就连京城都没有。”梅子跟着应道。

有英花和江春草带头,同村的几个也纷纷应和着,大大方方地吃了。

梅子趁机把剩下的塞到其余人手里,倒是没人再推辞。

妇人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吃,一边说着“真甜、真好吃”“东家人真好”之类称赞的话。

其中有个外村的大娘,边吃边问英花:“上次我说的那件事,你可跟东家提过没有?”

英花嚼着一块糖片,顺嘴回道:“我倒是想提,你看他们家这事儿一件连着一件的,又是整地又是鼓捣山,过两天还得盖偏房,想来就算咱们提了小逸也没心思细想。还不如过些日子安生了再说。”

那人忙说:“还是你想的周到,等这些事过去了再说也不迟。你是知道的,我也没差心,就是觉得两家合适才有意搓和。”

英花笑笑,“我还不知道你?不用说道这些!我知道你不是专门做媒的,即使这事儿成了也捞不到半点好处,不过是热心肠罢了!”

那人听英花这样说,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你明白就好,别让我好心办了坏事就成。那家姑娘是真不错,样貌性格都好,祖上也出过官身,更巧的是还和东家年纪相当,错过了恐怕再难遇到。”

“让你这么一说还真不错,你放心,等过几天闲下来了我一准去说。”英花笑着应道。

她们说这些的时候也没背着人,妇人们当个闲话似的,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忘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呢!

谁都没注意到,夏荷抓着布料的手,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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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坯承重不如青砖好,所以一般土坯房都会建得矮一些,这样一来用料自然就会少上一些。

江逸他们前前后后忙了十来天,前几批打制出来的土坯已经能用了,数量上还差一些。

眼看天越来越凉,若是再拖下去等着土层开始上冻之后就没办法挖地基了。江逸打算边打坯边盖房,两边都不耽误。

各地盖房子都有一定的讲究,当初搭草庐的时候江春材就提醒过江逸,偏房只能靠着西墙,东墙阴下是给家里的家禽牲口们留着做窝的。这样一来,要想盖偏房就得把草庐拆了。

江逸提前跟王石打了招呼,这批鞋交上去之后,就先歇几天工。

王石也传过话来,这些日子朝廷频繁派兵,城里的百姓们心里的弦也绷得紧紧的,鞋子不好卖,歇几天也无妨。

大山传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整个人都蔫蔫的。

江逸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担心什么?以后啊,咱们家赚钱的营生只会越来越多,还能饿着你不成?”

大山对江逸向来有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感,一听这话,立马把担忧和沮丧抛到了九霄云外。

江逸却多转了一层心思,如今鞋子难卖纵然有打仗的缘故,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市场逐渐趋于饱和。其实这是早晚的事,他和王石包括李家少奶奶在内心里都明白。只是这话就没必要对大山说了。

唯一对不住的恐怕就是针线坊里这些做活的人,她们被介绍进来的时候是抱了很大期待的。

江逸想着,若是真到不得不解散的那天,就把方子告诉她们,这样她们自己在家也能接个零活,挣些家用,若是辛勤些,反而会比在这里打工赚得多。

江逸脑子里转着这些想法,手上也没闲着。

刚刚大山说李家少奶奶快生了,胃口却不好,正好麻山药剩下了几根,江逸打算做份山药筋腱汤让大山送去,到时候上屉热热就能吃。

不得不说,他们家能走到今天,多亏了余素娥的提携。江逸每每想起来都会异常感激。

灶上的香味渐渐溢了出来,火候差不多了。

江逸还没着急起锅,小黑熊就“呜呜”叫着扒上了锅台,那只黑乎乎的小熊掌一边拍着锅盖一边扭头看着江逸,生怕他忘了似的。

江逸忍俊不禁。

“知道了,待会儿就掀锅,一定有你的份,好不好?”他把小黑熊抱到一边,免得烫着。

不知道这家伙是断奶断得太早还是品种问题,好几个月过去了,小黑熊也就在刚开始的时候蹿了蹿个子,后面几乎没长多少,江逸一只手就能把它提起来。

“我还想着你能长成威武的大黑熊呢,看来是没希望喽!”江逸怜爱地揉了揉小家伙毛绒绒的大脑袋。

“呜呜……”小家伙扭着脑袋蹭触着江逸,软趴趴地撒娇。

自从小宝进学堂读书之后,小黑熊第一喜欢坐在小池塘边看小鸭子们游泳,第二喜欢黏在江逸身边。

江逸在针线坊帮忙它要跟着,江逸去河边看土坯它要跟着,江逸在厨房做饭它就在一边守着。无论江逸怎么捏它揉它拿好吃的逗它,它都不带生气的。

原本做活的妇人们见了小黑熊还挺害怕,后来看透它这副绵软又黏人的性子之后,完全放下了心,甚至有些胆大的还会主动摸摸它。

这倒让江逸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还真担心因为自家养着只“凶猛”的动物而惹得别人说闲话,万一以后东家死了羊西家丢了鸡的,都来找他计说法可就麻烦了。

当然,如果是只绵软的小动物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了。

山药筋腱汤做好之后,江逸找了个结实的饭盅盛了许多,大山喜滋滋地骑上追云就去送了——不知道是因为骑马高兴还是因为送汤高兴。

傍晚散工之前,江逸跟英花说了这批活完了之后要歇几天的事,到时候把这些日子的工钱也顺便结了。

大伙早知道他家要盖偏房,也料到了会歇几天,听说要结工钱就更高兴了,一个个喜气洋洋地讨论着要去县里逛庙会。

江逸这才知道,广昌县每逢农历九、十月交替的时候有庙会,到时候临近几个县能来的百姓都会凑过来看热闹,县里有钱的老爷们还会轮番请有名的戏班们搭台子唱戏,还有舞狮子的、敲花鼓的,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

江逸想着,等把手头的事情了了,他们一家也去见见识识,有幸能逛一逛这古代的庙会,想想还挺令人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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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天黑了才回来,脸色不太好。

江逸有些纳闷,“怎么了这是?出去的时候不是挺高兴的吗?”

大山闷闷地把马牵到马厩里,卸了马鞍添了草料,梗着脖子不吱声。

江逸更纳闷了,试按性地问道:“汤盅摔了,没送成?”

大山动了动嘴唇,憋出两个字,“不是。”

“那是怎么了?”江逸有点急了,不是让人欺负了吧?莫名想起那个死掉的江二,江逸一阵闹心——这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大山闷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逸哥,李少奶奶都快生孩子了,李少爷还跟她吵架!”

江逸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又松了口气,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吵架了?”

“我都看见了!”大山愤愤地说。

“夫妻吵架还不是常事?床头吵了床尾和呗,你瞅着吧,保准儿明天就能和好。”江逸语气轻松地说。

大山把水瓢往桶里一扔,肯定地说:“不可能!李少爷瞒着李少奶奶在外面养戏子,李少奶奶是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江逸愣了一下,有些为余素娥不值。然而,在这样的社会中这种事太正常了。他们这些局外人又能做得了什么?

江逸只得开玩笑似的说道:“确实是李少爷不对,你可不能那样做。”

大山瞪大眼,连忙保证道:“逸哥,我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江逸好笑地拍拍他的肩,“这话留着跟你媳妇儿说吧!”

大山挠挠头——媳妇儿?

头脑中莫名其妙地出现了李少奶奶站在花树下摸着肚子温柔地笑着的样子。

好像……也不错。

江逸从马厩转出来,跨过门槛走进堂屋,正好看见苏云起坐在桌边喝茶。

江逸眨了眨眼,特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恶声恶气地警告道:“你也不许做出那样的事,听到没?”

“……”苏云起保持着端着茶杯的动作,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江逸白了他一眼,潇洒地走掉了。

苏云起看着他嚣张的背影,笑得无奈又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