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小山把小宝带回自己家,异常耐心地给洗了脸洗了手,擦干净了前襟上的泥浆。
看小宝还是闷闷不乐,谭小山想了想,又跑到厨房给他抓了把香香脆脆的炒黄豆。
小宝吃到从未吃过的东西,又让小山陪着玩了好一会儿,这才破啼为笑。
因此,回家之后,江逸他们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可是,这事并不算完。
过了没两天,枣儿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个一直娶不上媳妇的江二,终于把他新说上的媳妇迎进门了!
这一天,没有锣鼓队,也没有席面,江二就穿了身干净些的衣服,借了头小毛驴,去上花沟把盖着红盖头的媳妇牵进了门。
尽管没有置办酒席,江二家还是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可是江二就连喜饼、喜钱都没准备。
最后还是族里看不过去,几家子凑了凑置了个席,把长辈们和女方家的陪客请了请。再不济也是正拉八经的江家人,总不能把人丢到外村去。
这一天江二家表面上有多么热闹,背地里又有多少人摇头叹气就不用说了。
单说那个新娘子,见过的人都说那可是漂亮得不行,配江二实在是可惜了。
也有那些消息灵通的,在背地里悄悄说,江二家的新娘子啊,和住在青砖房里的苏家还有些关系!
对于这些,江逸他们是一无所知。
中间梅子被小杏拉出去一趟,回来时脸色虽然很难看,但也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大半天,再出来时也就好了。
家里大人都忙,小宝只能每天带着小熊去外面玩,同时也给小熊找些好吃的。
这一天,小宝照例在河边帮着小黑熊挖甜根儿。突然从旁边冲出来几个小孩子,一把将小宝推倒,嘴里喊着:
“小宝要给赖二做儿子了!小宝要给赖二做儿子了!”
小宝被推了个狗啃泥,上身全被河边的淤泥弄脏了。
“你们……坏蛋!”小宝爬起来,花着一张小脸控诉。
“小结巴,羞羞!小结巴,羞羞!”
“哼!”小宝强忍着泪水,拧了拧沾湿的衣服,却拧了一手泥巴。
“小宝……不哭,小宝……不哭!”小宝嘴里小声念叨着。那天逸哥教他了,男子汉不能哭,小宝是男子汉,不能哭。
“原来是个傻子呀!哈哈哈……”带头的小男孩叉着腰大笑。
一众小跟班也跟着喊:“小傻子!小傻子!”
小宝撇撇嘴,终于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正好到了午饭时间,梅子来河边找他,看到一众小孩子围着小宝喊叫,顿时就气圆了眼。
“你们给我滚!”梅子随手捡着一把石子,朝着那群孩子扔去。
“凶女人,没人娶!凶女人,没人娶!”小孩子们喊叫着跑开了。
梅子把那些小孩赶走后,转脸就对着小宝骂道:“你傻呀,就让他们欺负!他们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吗?”
实际上梅子也是心疼弟弟,见不得别人欺负他,但她又不会表达,生生地把心疼给扭曲成了责骂。
小宝“哇哇”哭着跑回了家,直接就扑到了江逸怀里。
小黑熊在后面扭哧扭哧地跟着。梅子懊恼地跺了跺脚。
“怎么了,小宝贝?”江逸笑着捏了捏那张小花脸。
“阿姐……坏……呜呜……”小宝把脸埋进江逸肩窝,委屈极了。
梅子同样一脸委屈地待在原地,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表达。
江逸对梅子笑笑,又把小宝扛起来,抱到后院去哄了。
虽然小宝说得磕磕绊绊,江逸却也听出了个大概,八成受了村里小孩子们的欺负。至于那些“当爹”之类的,他当成了骂人的话。
“小宝,还记不记得逸哥我说过什么话?”
小宝抽噎着想了想,难为情地说:“逸哥说……男子汉……不能哭。”
江逸满意地点点头,“不仅不能哭,也不能让人白白欺负。如果是女孩子和小宝闹着玩,咱们让着她们,不和她们计较。如果是男孩子欺负小宝,即使他们人多,即使小宝打不过,也要使劲打回去,不能让他们白白欺负,知道了吗?”
小宝愣愣地看着江逸,用自己的理解重复道:“女孩……不能打,男孩……要打?”
“如果他们没有欺负你,你也不能欺负别人,如果他们打你了、骂你了,你就打回去、骂回去。”
小宝点点头,“不能……哭,会……笑。”
“对,他们会看笑话,以后还会继续欺负你。”
小宝成功被洗脑,握着细瘦的小拳头,坚定地说:“不能……哭!打……回去!”
江逸满意地笑笑。
他不知道这样的教育方式对不对,毕竟他没养过孩子,也不是教育家。他只是以一个过来人的经验告诉小宝怎样保护自己,怎样才能少受伤害。
今天的小宝,与曾经的他何其相似!可是,当时并没有一个人告诉他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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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二成亲之后,或许是对生活有了些盼头,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他那个叫秦翠儿的媳妇,不仅长得好,人也能干,把家里和江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族里的长辈们见到江二,再也不是过去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反而多了些鼓励和夸奖的话,这可是江二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江二倒也有些良心,知道这些都是他媳妇带给他的,同时也要感谢江林,是江林家的给他说了这么个好媳妇。
于是破天荒地给江林打了二两小酒。
江林见了他还算热情,还让王小雪炒了俩菜。只是话里话外的都在说江逸家做活的事,王小雪也在一旁一个劲地夸秦翠儿,让她一定要去试试。完了还在一边挑拨,说什么,如果江逸家不用翠儿,那就是看不起你江二。
江二这么早把人娶进门,本来就存了让秦翠儿接活的心思,如今更是心动。
他拿到江林家的酒最后还是进了他自己的肚子。
江二晃晃悠悠地往家走,正好在村口看到大山。
眼看着大山就要拐上山路,江二现在哪里还记得之前的龃龋,心道:真是送上门来的!
“兄弟,等等!”江二喊了一声,并没看到大山停下来,只得又叫道,“前面的兄弟,住江逸家的那个,停一下!”
大山听到江逸的名字,下意识地停下来,转头看到江二,忍不住皱了皱眉。
江二忘了那天的事,他可记得清楚。逸哥说了,这样的无赖能躲就躲。大山这样想着,转身就走。
江二一看就急了,紧跑两步追上去,一把扯住了大山背上的包袱。
包袱里是江逸让大山拿给王石看的鞋盒样品,那是江逸和云舒研究了两个晚上才做出来的,大山可舍不得给他碰。
“放手!”大山的语气算不上好。
“嘿!”江二一听,眯起一双三角眼,“我说你这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说的是你自己吧!”大山冷哼一声。
江二正要和他闹起来,突然又想起原本的目的,于是生生压下性子,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说:“你那包里的……可是我江逸兄弟弄的那个鞋?”
大山也是耿直,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反驳道:“谁是你兄弟!”
江二也急了,他想得简单,江逸怎么说也是江家人,怎么也轮不到这外来的小子给他脸色看;再说,他只是想拿双鞋而已,回家给他媳妇看看,才好学着做。
江二觉得自己十分有理,也就不顾及什么,直接上手去抢。然而,他哪里是大山的对手,被大山一推就坐到了地上,连带着包袱也被他扯散了。
那么精致的鞋盒子落到地上沾了土,可把大山心疼坏了。他狠狠瞪了江二一眼,要不是心里记挂着江逸交待的事,肯定要好好修理他一顿。
大山宝贝似的把鞋盒重新收到包袱里,也不随便绑在背上,而是在怀里抱着,看也没看江二一眼,就急匆匆地走了。
江二跌坐在地上,心里比大山还气,“草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小子,敢在我枣儿沟的地盘上给你二哥甩脸子!奶奶的,二哥这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姓江的!”
江二气呼呼地咒骂了一通,拍拍屁股站起来就朝着村里走去。
“相公……”有人站在村口,柔柔地唤了一声。
江二抬眼看到秦翠儿,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善,“你怎么在这儿?赶紧给我回家去。”
秦翠儿眸光一闪,心里有些委屈,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反而温柔地说道:“见你久未回去,奴家实在有些担心。相公这是要去哪里?”
实际上,秦翠儿早就看到了江二和大山在这边拉拉扯扯,她虽然见大山的次数不多,但也隐约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之后见江二一脸气愤,生怕他去江逸家找麻烦,这才叫住了他。
实际上江二也确实是想去江逸家。
“我去趟村北头,你赶紧回家。”
秦翠儿一听,心头一喜,“是去说做活的事吗?”
江二胡乱应了一声,心情算不上好。他知道秦翠儿不是真心想做活,她只是想见她那一双儿女。但是,管他呢,能给他挣钱就行。
“那……你好好说,别惹得人家烦了。”秦翠儿柔声嘱咐。
“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轮不到你多说。”江二恶声恶气地应了一句。
“相公,你别嫌我烦,我是怕你万一耐不住性子反而得罪了人,千万别跟人家起了冲突!”
秦翠儿在后面苦口婆心,也不知道江二有没有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