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氏在交易所的日亏损金额再创豪门家族破产前的历史新高。

《金融街》主编马魁腾出了三分之二的版面来报道言氏内部这场你死我活的吞并战,人们都想看看这个本城最大的家族企业是要在一场艳丽的极致绽放之后开入颓靡,还是要在一场残酷的窒息杀戮里再续神话?言战的惊天丑闻还是没能抹杀她在商圈的影响力,媒体圈吵得再热,终究还是不抵金融圈对言战的接下来的期待,这不,风头刚刚稍息,不少商界名流们就开始在自己的官方微博上旁敲侧击的指出所谓新高纪录,其实亏得只是凤毛菱角,和她比身世高贵的有之,和她比容貌倾城的有人,和她比道德制高点的有之,但就是千万不能和她比财力,真要和她比这个的,基本都可以进棺材了。

满城都在说言战,但就是处处皆不见言战。

顾双城天天见到言战,盯着她吃喝拉撒不说话;盯着她数着一沓子法院传单并在传单上画图画;盯着沈嘉盛苦口婆心劝她开口她就是双唇抿着看窗外的阴霾冬景;盯着连如白自说自话的在言战面前自己完成了整个海外市场的现阶段扩张计划,盯着程源只好和不发表任何意见的言战一起蹲在地上画圈圈,圈住言齐派的所有公司,圈住整个言氏;盯着陈祁东沉声对言战说,他们几个无论何时都在她身后,他们也一定会和她一起完成之前的所有规划,一个不漏的将一切完成……顾双城不知道言战到底还能不能听到所有人的话,大部分情况下,言战都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对于什么都置若罔闻,自己蹲在角落里玩拼图,一玩就是一下午。

她晚上会早早的爬到床上来,顾双城要过来抱她的时候,她就会立刻缩到被子的另一边,侧身背对着顾双城睡着,顾双城会趁着她睡着的时候从身后抱住她,抚摸她,亲吻她,她睡觉的时候越来越像个睡在小单人床的小孩子。早晨起床时候的眼神也不像从前那样总是把公司上下放在眼底,她的眼底空空的,如同漂着一层浓淡不均的冷雾,她起床后就像个被噩梦惊醒的幼|童一样默默坐在床边,不刷牙也不洗脸,直到顾双城醒过来,她才朝她望一眼,那眼神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一直等着顾双城醒过来,第一次被这样看的时候顾双城在朦胧初醒中一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来她就明白了,缓慢坐起来,托着言战的手去洗脸刷牙,并且亲手给她脱去汗涔涔的睡衣,替她患上一件漂漂亮亮的宽松衣裳,言战不再穿冰冷的职业装和婀娜多姿的晚礼服,她穿着简单的衣服,每日过着孩童般简单的生活。

顾双城成了这个还未成形的家庭中的大人,担负着家里家外的所有重责。木云歌和言式微都看在眼里,她们起初还担心言战这样一病不起,这个家迟早是垮下去的,但现在毫不担心了,顾双城所做的一切让这个家正常、有序、有条不紊的向前着。她们不知道她是花了多大的心力去做到的,但她做到了。言式微从未服过桀骜不驯的顾双城,但她仍被每天上演在自己眼前的点点滴滴渐渐折服。

早晨。她会给言战喂饭,喂完饭她就要去上班了,言战会坐在饭桌前就这么望着她拿着公事包走到门口去,顾双城总会去而复返,大步朝她走过来,骤然紧紧的抱着她,不停的亲吻她的额头道,我会想念你,每分每秒都想念你,你也要想念我,言战会抬起头来看着顾双城,打量着她,顾双城会忍不住亲亲她的眼睛,又捏捏她的手,叮嘱道,要等我回家。言战会等她回家,一天中,她会时不时的看挂在墙上的钟,等到顾双城要下班的时候,言战就会推门出去,站在门口,默默的等她回来。顾双城每天下午三点下班,她的工作时间由最开始的八小时变成了五个小时,言战会在两点四十左右到门口等着,顾双城会准时从车上下来,当她们看到彼此的那一刻……全言宅上下不为这个画面抹泪的人几乎没有——谁也说不清当顾双城飞奔似的跑过来抱住言战时,为什么就那么让他们每个人心里都那么动容?

夜晚。她也会给言战喂饭,给她检查刀伤的伤口,给她说故事,说童话故事,也说外面枝头上鸟儿的故事,言战会乖乖的坐在地毯上,望着站起来要去倒牛奶给她喝的顾双城,顾双城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言战,她会摸摸她的头,融融的对她笑,烛光下,顾双城是那么高大英挺,言战又是多么娇小孱弱,言式微通常不会打扰她们两人的独处,只是偶尔不放心去看一眼,每每这么一看,她就能感觉到某些呼之欲出的情愫弥漫在她二人之间。

——为了让言战能到门口等她回家,顾双城已经借助政府力量把围在言宅门外的官方媒体基本调了回去,剩下的非官方媒体也全都迁到别墅区最外围的地方。毕竟住在言宅这条路上的达官、显贵、商贾皆有之,长此以往的媒体跟踪,也对别家不利,木云歌得到顾双城的授意,她联合别家的女主人给政府写了很多封函件,政府不想理会也得理会,这样既能给节节失利的言家一份同情,也能给其他达官显贵们一个好脸,况且顾沉渊觉得眼前的舆论势头已经够凶猛了,故而就卖给了顾双城这个人情,但政府对整个媒体圈的报道仍旧毫无约束,方研之迎来了她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刻,可谓人心所向、所向披靡。

连连挨打的言氏传媒,在这场几乎全民参与的“打倒言战”的运动中输得面子全无,他们殚精竭虑,但仍旧未能保住言战一直以来的完美商业形象,就连原本挂在金融中心区的一个关于言战的广告牌也被摘下来了,因为广告牌上被扔了很多臭鸡蛋,言战的那张笑脸已经被臭鸡蛋糊得面目全非。

这天晚上,很多人都在路边看着言战的这张巨型广告牌被摘下来。有人叫好,有人却开始莫名失落,言战,言战,这个名字陪伴着年轻一代太多年了……舆论风向开始从这个广告牌的坠落开始发生某种微妙的转变,众人都开始发现他们热火朝天的评论和谩骂里,作为主角的言战从未回应过,他们也开始发现,他们议论的都是别人的议论,他们从未自己思考过言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别人说什么他们听什么而已。聪明的众人开始决定要用自己的脑袋去思考言战的所作所为……

舆论初显回暖迹象的时候,也是言氏传媒最艰难的时候,这时候如果不能扳回一局,那就只能陷入更深的泥潭里,到时候就拔也拔不出来,烂在泥潭里的人也比比皆是。恰此时,言战也要开始陆续为不同的案件上庭了,背水一战的号角开始在言氏传媒里响起。

言氏内部现在主事的陈祁东、沈嘉盛、程源和连如白,四人在成功吞掉言氏机械和言氏水泥之后,也用最省事省力的方法把言氏电力吞得连一口渣滓都不剩,言齐手上的言氏五矿早前已经折了一员大将——大为金控,旗下能盈利的全都已经一家一家的归顺言战这头了,剩下的芝麻绿豆他们四人不放在眼里,这次言战撒手不管,反倒让平时略有摩擦的四个人空前团结在了一起,他们知道,没有言战这些年的忍让和积累,他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看言齐派天天栽跟头玩,更不可能看到言齐虽然无能骄奢,但真到动真格的时候,他还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不堪一击,吞噬言氏电力的整个过程都不能说是绝对顺利……言战知道有这么一天会到来,但他们四人遗憾的是,言战不能在此刻和他们一起雪耻扬眉。至于官场上被清出来的一票人,一向负责这一块人力部署的陈祁东觉得,趁此机会把某些沾着茅坑不拉屎的官员拉出来,再重新布局也未尝不可,从前这些人能为言战效力,可这些人再留下去,只能成为言战的阻力,毒瘤养大了,只能借着别人的手术刀切掉,唯一无辜的莫过于总警司罗石磊,陈祁东觉得只有罗石磊的下马透着古怪,云家也初次表现出了明显的意图——云家大夫人这是要硬捧着罗国庆坐上这个位子了。

整顿言氏的事情由着四位统领,小贾这位贴身秘书就显得多余了,他也不能让自己闲着,鉴于先前一直跟着言战在言氏传媒里插科打诨的过日子,他也要开始重回这块熟悉的地方,替言战好好看家了。眼下言氏已经初步统一,唯有言氏传媒这一块是放在火上烤,撂到滚油里煎,接到言战要开始上庭之后,小贾就要开始运筹帷幄了。

然而,出师就未捷。

小贾再见到言战的时候差点就没认出来,她居然剪掉了那头乌黑的长发!他拿着一公文包能保证胜诉的文件准备要给言战看的,可是眼前这个言战,还是他的那个上司言战吗?小贾红了眼眶,倒不是实在可惜那一头黑发,剪了不过是看上去像个小男孩而已,而是看到言战瘦削的身子骨着实心疼到了心底,她瘦了太多,两只眼睛的神采已经不复当初,不仅仅像个小男孩,还像个营养不良的小男孩。

“……言……言总……对不起,我……”小贾今天是要西装革履、精神奕奕的来言宅见言战,为明天出庭做详细的准备,他没带律师过来,省得律师烦言战。小贾忽然说不出话来,他哽咽再三之后仰头灌了一大杯温水,他低着头,双手颤抖的拿出那些文件,顾双城见状,就安抚的摸了摸言战的脖子,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略坐了一会儿,小贾情绪平复了,言式微走进来,坐在他旁边,说:“我也要陪着姑上庭的。”

“好的,式微小姐。”

“第一个案子就是这个猎鲸案,赢得几率是百分之八十。这案子法院方面恐怕只想我们言氏赔钱了事,他们要是硬追究,那全城的豪门都得搭上,参加猎鲸的人不在少数。”小贾说完后看向言战,言战却丝毫不像平时那样给他任何回应,他站起来,把这份资料放到她面前,言战也没有看,仿佛这不关她的事,更仿佛她压根不认识小贾这个秘书。……小贾吸了一下鼻子,他拿出另外一份文件,“第二个案子是行贿案,这案子每年都会发生,也有许多人被告过,大多不了了之,也有闹大了的。”小贾望了一眼言战,他实在说不下去了,他捏着资料,忽然捂住通红的眼睛……言战仍旧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也不说。

言式微拍了拍小贾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这么多天都没说过话了,只有言齐来的时候说了几个好啊,对我们也都没说过话,你千万别……”

她一说,小贾就更……

顾双城看向言式微,“我想她有点累了,我带她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先聊着。”

顾双城牵着言战的手出去了,门一合上,小贾就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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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只航行不说话的呆船长半步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