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志刚却非常喜欢周晚晚。
这个小姑娘漂亮得像三月枝头最柔嫩的娇花,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宠着,却出人意料地懂事、有礼貌。
每次看见他都笑得甜甜的,还会不着痕迹地帮他找话题跟那几个男孩子聊天,在一些非常细微的地方也特备会照顾人,甚至连他吃不惯炖肉里大料的味道她都能看出来。
响铃曾经说过,她嘱咐孙老奶下次不要在炖鸡里放大料了,苏子叶也不要放,可能他不喜欢味道重的东西。
这孩子的提醒让孙老奶打消了给他烙苏子盐儿发面饼的打算。他确实是不喜欢苏子的味道,如果孙老奶做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
一个小姑娘能想到这些,真的让赵志刚非常意外。
周阳几个人在院子坐了一会儿,看妹妹的情绪和身体都很正常,就接着去后园子干活了,还有几米的障子没夹完,他们人多,晚饭前一定能把活儿干利索了。
沈国栋和周晨见妹妹回家了,剩下的活又不多,就不去干了。今天小家伙受了大委屈了,他们俩一直想着怎么哄她高兴呢。
赵志刚也把响铃姐撵了回来,“就这点儿活,我一个人都能干完,还有阳子他俩帮忙,就更轻松了!你就别沾手了,再蹭埋汰了衣裳,去帮着大娘做饭吧。”
“是啊,响铃姐,你回去吧!别心疼赵大哥,我和墩子不会累着他的!”周阳也跟响铃姐开玩笑。
响铃姐瞪了周阳一眼,眼里的笑意和喜悦却怎么都掩饰不住,“越长大越不如小时候招人稀罕!看让囡囡听着了不笑话你!”
周阳和墩子笑嘻嘻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接着调侃他们,“我俩总杵在这儿是挺没眼力见儿的!怪不得响铃姐嫌弃我们不招人稀罕呢!看那仨小的多懂事儿,躲出去不在这碍眼就好了!”
响铃姐的脸红染上了一层醉人的胭脂红,眼睛更加黑亮水润,气得直跺脚。一眼都不敢看赵志刚,扭身就跑了。
赵志刚被响铃又羞又气又娇又俏的样子吸吸引得挪不开眼,盯着她窈窕轻盈的背影看了好久,直到她转弯走进前院。还有点回不过神。
“响铃姐走了一个人,带走的可是两个大劳力,墩子,这活儿还得咱俩干呐!”周阳冲赵志刚笑嘻嘻地抱怨。
“就是,本以为赵大哥来了咱多了个哥。没想到哥却带走了姐,到最后咱还赔了!”
墩子平时不太爱说话,其实他的嘴一点都不笨,说出的话总是最切中要害的,周晨每次跟沈国栋斗嘴,他关键时刻帮周晨说一句,十有八九就能把沈国栋噎得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赵志刚的脸一下就红了,不过他皮肤黑,脸红也不太明显,再加上在两个大男孩面前没那么多忌讳。还能笑着回击他们:
“看你俩找媳妇的时候啥样!到时候就得来跟我取经了!现在不帮我,以后要我帮你们可就不容易喽!”
“到时候再说!”周阳不松口,也不把自己的后路堵住,很狡猾地不接茬,“再说,帮不帮的,那还不是我响铃姐一句话的事!”
赵志刚被周阳逗得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大笑,“对对!到啥时候都是响铃一句话的事!就是她不发话,你俩的事我也得帮!”
“赵大哥。你还是先帮自己吧!”周阳可不欠这种便宜人情。
墩子闷声不吭地挖障子沟,一铁锹一铁锹地非常卖力,几下就挖出一个埋障桩子的大深坑,手上的青筋都因为太过用力而鼓了起来。
“行了。行了!墩子,你小子这是挖菜窖呢?不用这么深!障桩子一会儿全让你给埋进去了!”
后园子几个人热火朝天地干活,前面院子里周晨几个也聊得热热闹闹。
“……他每天下第二节课就拿一个大列巴在那啃,幸亏他坐最后一排,要不全班下课啥都别干了,都得看他在那啃面包。”
周晨在给响铃姐和周晚晚讲沈国栋在高中时的事。那还是他十六七岁蹿个子最快的时候,每天吃完饭两个小时就饿,小张叔叔就给他送了一些面包和饼干,让他课间垫肚子。
绥林地处东北,这边还保留着一些苏俄友好时期的名词,普通人还是管那种大大的酸面包叫大列巴。
“他们班最漂亮那个韩芳,有一天实在饿得没忍住,就一直盯着他看,这小子啃了俩大列巴,才发现有小姑娘看他,他还问人家‘你饿了’?韩芳就点头,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给那个女同学一个?”响铃姐按正常人的思维猜下去。
上高中的孩子,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这个时期,如果家里不是很富余,吃的不怎么好,基本每天最后那一两节课都是饿着肚子过的。那女孩儿也算是大姑娘了,要不是饿极了不可能盯着沈国栋的面包看的。
“沈国栋说:‘你傻呀?饿了还盯着看,不是越看越饿?!’然后还转过身,不让韩芳看他吃了。”
周晨说完,响铃姐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倒在膝盖上。
沈国栋却不以为然,“她可不是傻咋地!从那以后没事儿就盯着老子眨巴眼睛,操!老子都不在她跟前儿吃了她还眨巴!想要就直说,连咱家小汪都知道没到点儿不能吃饭,你说她挺大个人,这不挑时候就一直盯着人要吃的,不是傻是什么?”
响铃姐又愣了一下,片刻之后,银铃般的笑声响遍小院儿,连小汪都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凑热闹。
周晨和沈国栋不明所以,周晚晚在心里叹气。他们家这四个哥哥,荷尔蒙都用来长肌肉了,感情一点儿没发育。
漂亮女孩儿盯着他看,他竟然一点粉红色的泡泡都不冒,还觉得人家傻……
响铃姐笑得趴在膝盖上起不来,沈国栋索性不管她了,把周晚晚抱过来,给她讲李老师的糗事。
“别看李老师现在整天拉着脸教训人,他年轻的时候也傻得不行!
他有个同学结婚。他去给当傧相(类似于伴郎),人家让他拿个空酒瓶灌点水,等敬酒的时候就让他站旁边给新郎倒水喝。
他拿个酒瓶子给灌了大半瓶开水,等敬酒的时候。新郎端着酒杯呼呼吹一口,吸溜着杯沿儿喝一点,烫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吱声儿,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请李老师去当傧相了!”
好容易直起腰的响铃姐又笑趴下了。
周晚晚也笑,李老师讲课厉害。生活上却有点呆,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沈国栋看周晚晚笑了,讲得更来劲儿了,“还有一回,他骑自行车路过大高屯,压死了一只鸡,就站在那等着主人来找,然后一个老头过来,他就把身上带的钱全赔给了人家,还让人带走了鸡。
可是又有一个老太太拦住他不让走。这事儿惊动了队长,一调查才弄明白,那老头就是个路过的,谁都不知道是哪屯子的,几句话就忽悠住了李老师,得了钱还白拿了一只鸡。
李老师没办法,又赔了人家老太太一回,气得李大娘回娘家住了好几天!”
周晚晚又笑,周晨趁机塞给她一口鸡蛋,看着她吃下去了。也跟着笑了。
周阳三个人从后园子过来了,障子都夹完了。
响铃姐一看见赵志刚的身影,马上端起摘好的小白菜,一扭身进屋了。
周晚晚也跟进去。一会儿就喊沈国栋进来端水,给周阳他们洗手洗脸。响铃姐钻进厨房再也没出来,周阳几个在院子里接着调侃脸色微红的赵志刚。
今天他们兄妹五个留在响铃姐家吃饭。周晨早就把家里比别人家早熟一个多月的豆角、南瓜、辣椒这些蔬菜摘了一大篮子送来,还拿了一大块腊肉,两只活野鸡,黄花菜、蕨菜这些新鲜的野菜也拿过来不少。
这些年周晨他们猪养得特别好。每年都能养出来三四头三百斤左右的大肥猪,除去送任务猪的一头,剩下的都杀了自己吃。
他们平时总能在小寒山打着山鸡、袍子这些山货,甚至野猪一年都能遇上两、三头,又有随时都能吃到的鱼虾,肚子里一点儿都不缺油水,所以两头年猪吃不完,就做了很多腊肉、腊肠。
做腊肉的方法是周晚晚找出来的菜谱上的,周晨试着做了一次,竟然非常好吃,以后家里就每年都做,成了一道非常受欢迎的菜。
晚饭非常丰盛,孙老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又有周阳几个难得来的这么齐,自从沈国栋和周晨工作以后,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一起来吃饭了,所以孙老奶是可这劲儿地往上端好吃的,就怕这些孩子吃不好。
有这么多好菜,当然就得有酒。可周家兄弟是不喝酒的,不是不能喝,是不喜欢喝。
沈国栋工作以后也偶尔有必须喝酒的场合,他该喝就喝,从来没喝醉过,可是在家里从来不喝,“太难喝,除了辣就是辣,还不如牛奶好喝呢!”
沈国栋也和周晚晚一样不爱喝牛奶,可是他宁可喝牛奶也不想喝酒,可见是多么不喜欢。
周阳几个就不用难为自己了,不爱喝就滴酒不沾,家里的酒大都是给姥爷和舅舅们准备的,他们看都不看一眼。
赵志刚也知道这几个小伙子不喝酒。平时跟他们相处的时候几个人都和善友好又有趣,还非常有分寸,能体谅人,但是遇到他们不愿意干的事,是谁都强迫不了的。
第一次赵志刚不知道几个人的脾气,又觉得喝点酒能拉近距离,就用话逼着周阳代表他们兄弟跟他拼酒。
当然,赵志刚当时也是有点自负了。两年前周阳才十九岁,而他已经是在部队待了将近十年的副连长了,在他眼里周阳就是个毛孩子,想收拾他太容易了。
而且这个毛孩子还又反复强调不想喝,他就想着把他灌个半醉,再大度地放过他,这四个不是小舅子胜似小舅子的半大小子就算是给他轻松拿下了。
可惜,他太不明白周家这几个小子了。没把握又逞强的事他们从来不干。你敢逼着他们,他们就能有一百种办法让你自己挖坑自己跳。
所以,当你以为把他们逼得就范的时候,其实就是你自己倒大霉的时候。
周阳几个说不想喝。不是他们没喝过,怕喝醉,而是他们年少的时候好奇,曾经在家里大醉过一场。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不想喝酒了。
也就是那次,大家也发现全家最能喝酒的是周阳。他把三个弟弟都喝倒,哄妹妹睡着了,又检查了家里的门窗,才醉倒在炕上。
而且他第二天还能按时起来给弟弟妹妹做早饭。
所以赵志刚找周阳喝酒真的是一个大错误。第一次来老丈人家就被喝得抱着桌腿流口水也不算冤枉了。
从那以后,赵志刚到响铃姐家里来,都是自备老白干,自斟自酌,再也不敢提让周阳几个陪着了。
半碗老白干下去,赵志刚的话匣子就合不上了。
从响铃跟周家兄妹几个人让人羡慕的感情,说道这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就是团长来了也没有这么高的待遇!”
又问沈国栋,“沈总参谋长每天也就吃这个了吧?”
沈国栋专心给周晚晚剥虾皮,根本不想搭理这个喝两口就醉。还每次都得喝的醉鬼。
又一大口酒下去,赵志刚才皱着眉头说出了他的隐忧,“你们家条件太好了,吃,穿,住,我们家根本就不能比,就怕响铃嫁过去跟着我受罪啊!”
赵志刚家兄弟姐妹六个,他是老大,为了给三个弟弟结婚。他这些年的津贴都给了父母,这才耽误了婚期。
虽说现在弟弟们都成家了,父母却也老了,需要人照顾。而且家里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妹妹。以后也是他的责任。
赵志刚家的条件确实不好。
响铃姐的脸蛋儿红扑扑地没说话,抿着嘴笑。一看就知道完全不在乎什么这些。
孙老奶也不在乎这些,“看你这孩子说的,响铃从小到大啥苦没受过?以后咋地也比那时候强,只要你对她好……”
“响铃姐从小就受苦,以后嫁过去。赵大哥你可得好好对她!”周阳难得一次打断别人的话,认真地看着赵志刚。
“我响铃姐这些年不容易,以后你可不能让她再受苦了。男人得扛得起自己的责任,你要娶她回去,就得让她过好日子。”如果不能保证让她过好日子,就不要娶。周阳还是给赵志刚留了脸面,没把后面的半句话说出来。
“我响铃姐不愁找个好婆家。长得好,又能干,想对她好能对她好的人多着呢!赵大哥,你这么有福气,可得惜福!要不这福气是不是你的就不好说喽!”周晨仗着是年纪小,半真半假地威胁赵志刚。
“赵大哥,你会对我响铃姐好吗?能保证不让她受委屈吗?”周晚晚年纪更小,所以她问得更直接。
响铃和孙老奶也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赵志刚。这是他们也一直想问又没好意思问的话。
赵志刚被兄妹三人说得脸上火辣辣地热。这几个孩子,平时再温和不过了,可是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寸步不让,不给人任何含糊躲闪的机会。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赵志刚赶紧保证。这种情况下他也说不出别的答案。
“响铃姐,你怕啥?有我们几个在,谁敢欺负你?你忘了那个跟你说酸话的王大亮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们肯定跟那回一样,让他跪在地上给你磕头认错!”
墩子最后一句话说完,盯了赵志刚一眼,看得他莫名地脊背一寒,酒都醒了一半。
“赵大哥,你别多心,我们没别的意思。你自己家也有姐妹,她们到了要出门子的时候你也会不放心,想护着她,是不是?”周阳赶紧缓和气氛。
“就是,赵大哥,我们就是说着玩儿的。那个王大亮最后也没咋地,就是让我们堵到家门掰折两根手指头,都是小手指,不耽误干活。对了,”沈国栋问周晨,“听说他后来落下个尿炕的毛病?你说这小子咋这么胆小?我也没跟他动真格地呀!”
没动真格地还把人家手指头掰折了,吓得一个大男人尿炕,你要动真格地会成什么样?
后半顿饭赵志刚一口酒都没喝,实在是心里太复杂了,酒到了嘴里都是苦的,咽不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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