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浑身如碳一般火热,很想挣扎着起身,但是身体酸疼不已根本爬不起来。张誉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一切,不明所以地大声问道:“这里是小书的房子,你们干嘛闯进来?”

靳言连看都没有看他,他一直望着床上的我,久久,他说了一句话:“潘如书,你真令我恶心!”

他转身就出了房门,阿松阿杰两个人却意外没有走,他们走过来各给了张誉一拳,一个人打在脸上,一个人打在肚子上,随后对我竖了个中指,紧接着快速离去……

那一刹那,我心如死灰,一阵天崩地裂般的眩晕感涌来,我连忙爬起来吐了个天翻地覆。我已经无暇顾及张誉了,呕吐完后我死尸一般地躺在床上,意识很快模糊,我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敢想,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好好地睡一觉。

我不知道张誉在我耳边说些什么,我也根本不想听,我一直处于半梦半醒之中,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梦见我从高高的悬崖上猛地跌落下去,又梦见我一个人独自行走在空无一人、黑漆漆的马路上,恍惚中我似乎整个人被人抬起,似乎听见耳边有鸣笛的声音,身边突然来来去去都是人,影影焯焯的看也看不真切,我不愿意醒来,宁愿沉静在梦中,我听见身边似乎有久违的、父亲的声音,我听见身边时而喧闹时而安静,我偶尔能够感觉似乎有一种冰凉的液体正顺着我的血管流入我身体的各处……可是,再也没有他的气息了,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不会再出现在我身边了。

我徘徊在一个又一个的梦中,我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缕轻烟,漫无目的地飘啊飘,我飘到了一架通体雪白的飞机上,我趴在窗前看着机舱内的情形,我突然看到了靳言和沈紫嫣坐在头等舱内,他们正互相凝视着彼此有说有笑,我贴着窗户拼命地大声喊着靳言的名字,可是他始终没有看我,他根本就看不见我。

飞机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我拼命地追赶,身体却不受控地随风飘摇着,我眼睁睁看着飞机离我越来越远,我知道完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再也见不到了……猛烈的冰雹从天际砸向我,我感觉自己跟随着无数的冰雹直直地往下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快接近地面时,我突然感觉我似乎整个魂魄注入了某具熟悉的身体之中,我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手立马有了感觉。我试着蹬了一下腿,顿时感觉到了一阵酸疼。

我醒了。身体恢复了知觉。灵魂再度回归肉身,一切却并非从前的模样。

我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间挂着淡绿色亚麻窗帘、草绿色墙壁的房间,房间很大,外面有一个半圆形的阳台,房间里焚着檀香,一切如梦如幻让我以为我进了天堂。

门被人推开了,是刑风,他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看上去通体碧绿的小碗,见我睁开了眼睛,顿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温和地说道:“你终于醒了。”

“我这是在哪儿?”

“在我家。”他把碗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随后搀扶着我让我坐了起来,我感觉身体硬邦邦的像一块石头,一动就全身都酸痛无比。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他说完,怜爱地刮了下我的鼻子,笑着说:“醒了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

“哥……”

“嗯,我在呢。来,先把这碗小米粥喝了。你已经昏迷一周了,滴水未进,只能天天给你挂营养针。”刑风说道,随后端起小碗,舀了一小勺放到了我的嘴边。

我尝试着吃了一小口,嘴巴苦涩得很,我已经食不知味了。

记忆一点点地苏醒过来,很快我便将昏迷之前的事情都串联了起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慌张地问道:“哥,靳言是不是走了?是不是去国外了?”

刑风看着我,眼睛闪烁了一下,随后轻声“嗯”了一声。

原来梦竟然是真的!原来竟然是真的!我跌坐在床上,恨不能再度睡去,我喃喃道:“我做梦梦见他和沈紫嫣在飞机里,我看见他们了,我拼命朝他喊,但是他一点都听不到我的声音。哥,他是不是特别恨我?”

“哎……”刑风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柔声说:“你这样又是何必呢,既然选择了在一起,又何苦弄成这样?”

“呵呵……”我苦笑了一下。

“先别去想这些,你醒来就好了。你前几天高烧到39度多,把我们都吓坏了,连你爸爸都过来了。”他说完,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又说:“昨天你爸爸回去了,你妈妈身体还是不好,需要你爸爸在身边照顾。见你烧退了却一直不愿意醒来,我就直接把你接回家来了。”

“哥……”我哽咽着扑在了他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一想到靳言已经去了国外,一想到他那天的眼神,我的心就好痛好痛。

刑风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声安慰道:“好了,既然做了抉择,就坚强一点面对。有哥在你身边呢,对不对?不去想那么多了,好好养身体要紧,好吗?”

刑风耐心地劝慰道,又告诉我这几天发生的情形。我才知道那天我昏迷过后,刑风刚好打来电话,是张誉接的,他当时正手足无措,于是把所有的情况告诉了刑风,刑风一听就立马过来了,随后就把我送到了医院。

我反复高烧了三天,高烧退下后又昏睡了四天,直到现在才苏醒过来。刑风告诉我,这七天里,小画和小雪都去医院看过我。

靳言那天之后对我已经彻底伤透了心,他再也没去过那栋房子里,连坏掉的门都是刑风请人去安装好的。他很快做出了出国的决定,几天之内就和沈紫嫣一起飞去了美国,临走前刑风去送他,他一句话都没有多说,也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话语。

我听完这些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抬头望着窗外阳台上正盛放得姹紫嫣红的花朵,心安静得可怕,或许,心已经死了。

刑风拍了拍我的肩膀,他说:“先喝完这碗粥,然后再睡一会儿。你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别想太多,免得伤神。”

无数个疑问在我的内心徘徊着,我很想一股脑地全部找刑风问清楚,但是我的体力却无法支撑我。我知道悲伤无用,生活还要继续,而我不能因为沉沦悲伤所以自暴自弃,于是我一口接一口勉强自己把粥喝完,随后躺了下来。

床格外地柔软,仿佛躺在云层之中一般,整个房间的色调也是生机勃勃的眼色,连房间里的衣柜都是淡淡的青草绿,我对面的墙上还有一副巨大的壁画,上面画着一个穿着淡绿色裙子的女孩正双手合十面对月亮,仿佛在许着什么心愿,而湛蓝一片的星空中除了躲在云层的月亮之外,还有三颗亮闪闪的星星。

月亮为什么会躲在云层里?躲在云层里又如何能够听到女孩所许下的心愿呢?或许是因为女孩所许的心愿并未实现吧?我心里默默地想着,突然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这个女孩,难道就是刑雨吗?这个房间,难道是刑雨的房间?

我连忙环视四周,房间里的摆设格外的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张椅子一个书柜,其他什么都没有。书桌上空空如也,根本就不像是有人曾经住过的模样,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无人居住的房间。

身体的酸软让我无心再多琢磨什么,在刑风的精心照顾下,我又卧床了两三天之后渐渐痊愈了,因为发烧引起的咳嗽虽然还很厉害,但是头疼的症状渐渐消失了,意识也越来越清醒,我可以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了。

刑风所住的房子是一套四室两厅的大套房,他自己住在主卧,我这间其实是次卧,我从前和靳言所住过的房间是客房,还有一间房间紧锁着房门,我猜想那才是刑雨的房间。

我无数次走到那个房间的门口,很像鼓起勇气拧开门锁,进去看一看刑雨留下的一切,可是每一回鼓起勇气之后很快又退却。透过那房门,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正值花季的如花少女,她笑意盈盈地在那里,那里紧锁了她所有青春时期的喜怒哀乐,那扇白色的门就仿佛是她短暂青春的扉页,隐约能估摸出她所有的过往……

刑风白天通常都去公司,因为我身在病中,他一般早上去开了晨会之后就回来陪我,他一回家就换上了普普通通的家居服,陪着我坐在那个半圆形的阳台旁边晒晒太阳,到了正午便进入厨房,为我做一顿清淡的午餐。

他会拖地,会为花草修剪枝条,会整理房间和衣物,他说他不喜欢屋里有除了亲人之外的气息,所以他不请保姆,凡事都亲力亲为,每周叫钟点工进行一次大扫除,其余时候都是自己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