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本来就看不上连叶儿,分家之后,两个人还正面冲突了一回,周氏自然就更不待见连叶儿了。但是连叶儿却并没有因此而不登老宅的门。相反,连叶儿几乎是频繁地出现在老宅,出现在周氏的面前。
但连叶儿不是上门去给周氏骂,给周氏虐的,她摆明了,就是去打探消息,给自家,给连蔓儿家做耳报神的。如果老宅没什么事,连叶儿还少去些。一旦老宅有事,连叶儿几乎场场必到。
而老宅一旦有事,十有八/九,都不是什么光彩、喜庆的事情。这个时候,连叶儿根本就不会理会周氏厌烦的目光,总是忙若无人地进屋旁观。
这在周氏看来,连叶儿就是去看她热闹的。而且,连叶儿还会将这热闹绘声绘色地讲给张氏和赵氏她们听。周氏对此,自然深恶痛绝。每次她都撵连叶儿,但连叶儿却不理会她,想来的时候就来,想走的时候就走。
可以说,连叶儿的这种行为,让周氏心头憋了一口老血。吐又吐不出,咽又咽不下,就梗在心头,不上不下的折磨着她。
因为这个,周氏背地里没少骂连叶儿,甚至说连叶儿是滚刀肉。周氏还向连守礼告状,挑唆连守礼“好好管教”连叶儿。
连守礼很听周氏的话,背地里说了连叶儿。连叶儿当面都会好好的答应,但是下一次老宅有事,她还会风雨无阻地出现。
连守礼也拿她没办法。要听周氏的话打骂连叶儿,这种事,他是越来越做不出了。就这么一个闺女,对他又贴心孝顺。而且,连叶儿的年纪一年年的大了,当爹的没有再动手打、或者张嘴辱骂的道理。
若连守礼真对连叶儿怎样,连蔓儿那边也不会袖手旁观。连守信就没少受连蔓儿、张氏的嘱托去劝说连守礼要对连叶儿好一些。
所以,连叶儿就采用这么一种无声的方式,给周氏添着堵,周氏空自张牙舞爪,自己生了一肚子的气,却拿她没办法。
每次说起这个,连叶儿都忍不住要笑,心里特别的畅快。
连蔓儿也觉得,这件事挺好玩。
连叶儿走了没多久,商宝容就来了。这几天,商宝容天天来,一部分时间是在跨院里和各村的年轻媳妇和姑娘们在一起做活,而每次来,她也必定会来张氏的屋里坐一坐,跟张氏、吴王氏、赵氏、连枝儿这些人说说话。
见商宝容来了,张氏就很高兴,忙让商宝容上炕坐了。
商宝容爱打扮,乌黑的头发编成两条大辫子盘在头顶,上面插了两支簪子,还别了一朵红色的绒花。上身穿的是桃红色的窄裉袄,下身是银红色的撒花裙子,上炕的时候,不小心还露出两双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大红绣鞋。
因为商宝容,连蔓儿算是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到了什么是精益求精的三寸金莲。
一屋子的女眷,而且还都是近亲,所以话题也就没什么顾忌。商宝容的小脚和漂亮的绣鞋让连蔓儿惊叹,也获得了张氏、赵氏、吴王氏的一致赞美。
连蔓儿认识的缠小脚的女人中,就数商宝容的脚最小,也最漂亮。就是大家公认的漂亮人物蒋氏,比起商宝容都要逊色几分。当然了,周氏的脚缠的也小,也俊,但是她毕竟年老了,每天只能穿着青色的鞋子,上面也不好绣鲜亮的花样,跟年轻姑娘们比不了俊俏。
大家闲聊,就问了商宝容。这才知道,商宝容是三岁上就开始缠脚的。当然,因为缠的早,所以过程循序渐进,没有连芽儿缠脚时候的惨烈。也因为缠的早,小周氏又特别的尽心,所以商宝容的脚缠的极为“俊”。
连芽儿的脚缠的也算小的,但她是“半路修行”,这在严苛的“小脚审美”中,是有些不上档次的,跟商宝容的这种没法比。
因为大家的询问,商宝容还详细说了小周氏是如何伺候她这双小脚的。
“你母亲啊,是真心疼你,稀罕你。”吴王氏就笑道。
认识了商宝容这么久,连蔓儿最深刻的感觉就是,小周氏对闺女的宠爱和细心。小周氏和周氏真的很像,就在偏疼闺女这方面可算是如出一辙。
这么心疼自己的闺女,可却偏偏那么不待见孙女们。可见,这并不是是否重男轻女,或者重女轻男的问题,而是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心疼的问题。
不得不说,在疼爱闺女这方面,不止这个年代,就算是连蔓儿前世的那个年代,也有太多的人不如小周氏和周氏这样的女人。
吴王氏又问起小周氏的大闺女,商宝容的大姐的事情。从商宝容的嘴里,大家才知道商家这些年生活的地方具体叫什么名字,而商宝容的大姐,就是嫁在了那边。据商宝容说,是个小镇,商家大姐嫁的也是个裁缝,生活过的不错。
“……我姐成亲的时候,都十八岁了。”商宝容一边绣着鞋垫,一边说道,“我娘总想着要回来过,就怕把我大姐嫁在那边,以后就见不着面了。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才给我大姐定了亲。现在,还真是从我娘的话上来了。为这事,我娘可没少伤心。”
“可不是,这么老远,要见一回面可不容易。”张氏就点头道。
大家伙都跟着唏嘘。
连蔓儿却是心中一动,听商宝容说的话,小周氏似乎并不乐意在那个地方居住。那么为什么当年要千里迢迢的搬迁过去?既然早就打算要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连蔓儿心里这么想着,却并没有将问题问出口。她还记得,那次在吴家赴席,说到小周氏一家搬回来的事,有人就曾经问过,当初他们为什么要搬走。
没人回答那个问题,性子和顺的大周氏甚至立刻就岔开了话题。
“你大姐嫁的远,这是没办法了。所以啊,你母亲这回可下了决心,得把你给嫁在近边。”吴王氏就笑道,“妹子,这里也没外人,你跟嫂子说说,你想找个啥样的婆家?”
“是啊,快说说,大家伙好帮你踅摸踅摸。”张氏也跟着凑趣。
商宝容说话很爽快,几乎人问什么,她就说什么,可说到这个话题,她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还是害臊了。
“……你们这像是当嫂子的吗,净拿我逗乐了。”商宝容微微红了脸道。
商宝容的这种反应,在姑娘们中,算是泼辣的了。若是腼腆的,早就低了头,不肯吭声了,商宝容却还能和大家伙玩笑。
也正是因为她这开朗的性格,才会这么快就和大家伙都熟悉起来,让很多人喜欢她。
“这可是正经话,一辈子的大事。嫂子是关心你,才问你的。”大家伙笑了一会,吴王氏又说道。
“……我也没啥说的,就听我爹娘的。”吴王氏这么说,商宝容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略忸怩了一会,才开口道。
吴王氏变着法的询问,商宝容也只有这么一句话。这个年代,即便是再泼辣的姑娘,也是不好跟人说她要找什么样的婆家的。当然了,如果是在自己家里,被父母询问,那就得另说着了。
“老姑,你这是绣啥那?”连蔓儿看了眼商宝容手里的鞋垫,就问道。
“是宝相花,好看不?”商宝容见连蔓儿问,就笑着将鞋垫递到她跟前,笑着道。
商宝容在鞋垫上,是拿彩线绣的缠枝花卉。张氏对商宝容的夸赞并非虚词,商宝容的绣工确实非常精致。
“好看。”连蔓儿就点头。
“蔓儿,你要稀罕,我也给你绣。你把鞋样子给我,我再给你绣个荷包。”商宝容就道。
连枝儿在一边跟吴家玉说话,并没听清楚连蔓儿和商宝容说的什么,她扭过头来的时候,看见连蔓儿在看商宝容绣的鞋垫,就也将头凑过来看了看。
“这花绣的可真鲜亮,垫在鞋里怪可惜的了。”连枝儿也赞叹道。
“有啥可惜的。”商宝容就笑,“枝儿,你稀罕不,我也给你绣一双。”
这么说这话,商宝容也没忘记吴家玉,又说要给吴家玉绣。
“……太费工夫了。”吴王氏就道,“你们自己个穿的就算了。这个上面,不用绣啥花,就把边沿好了,再行上几道,阵脚平整结实就行。”
商宝容手里拿的鞋垫显然是给连蔓儿家做的活计,正如吴王氏所说,并不需要在上面绣花。
“那多难看啊,”商宝容说了这么一句,才意识到吴王氏说话的意思,“我就是……习惯了,好像不绣上点东西,就缺点啥似的。”
“你绣那么好看,到时候咱自己个留下,可舍不得给那些五大三粗的大兵穿。他们知道啥好赖啊,暖和就行了。”吴王氏就笑道。
“宝容愿意绣,就让她绣。真像你说的,到时候咱们留下自己用。”张氏就笑道。她早就发现商宝容在鞋垫上绣花了,不只是鞋垫,商宝容缝制的护膝上,也绣了花,而且还都不是简单的花样,都是很费工夫的花样,绣的还非常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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