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风雨晦暝(1/1)

一九一二年八月二十八日

农历七月十六

财神在东喜神在北

生肖冲虎

宜:祭祀、入殓、兵事

忌:造物、开市

煞神:南

节气:处暑

小孤山炮台礼炮齐鸣,硝烟将天空弥漫成白色,军舰的汽笛一声紧似一声。 天空像是被一口大锅给盖上了一般,阴云就在头顶不远处沉沉的压了下来。

空气湿热的令人窒息,安庆大校场里六千名士兵摆开整齐的队列,虽然穿着草绿色迷彩夏季军装但是依然汗流浃背,豆大的汗水顺着钢盔往下淌。六千人的混成旅按照不同的兵种分成三个方阵,前面摆放着机枪、大炮、迫击炮等重武器,骑兵牵着战马肃立。马匹鼻子喷着热气,焦躁的用蹄子刨着沙土。

邝海山、顾南山手按洋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出兵漠北收复数百万平方公里的疆土,勒石燕然封狼居胥,这是军人数千年不变的梦想,而这个使命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彪炳史册的机会就在前面。

校场外传来一阵马蹄踏在沙土上的轻响,大校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柴东亮骑着一匹漂亮的有些夸张的阿拉伯白马快速的跑进了校场。天气热的令人透不过气,他却穿着一身整齐的陆军中将军服,后面跟着陆凯、贺天寿、巴恩斯、布鲁斯、方清雨等军官,每个人都军服笔挺勋章闪亮。

战马飞快的奔驰到主席台的附近,柴东亮甩镫离鞍下了马,将马鞭丢给卫兵,径自走上了主席台,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柴东亮缓缓的环视六千名整装待发的士兵,然后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凝重的道:“江淮军脱胎于清末的安徽新军,从建军伊始这支军队的目标就是抵御外辱,自打光复之役以来,江淮军消灭了满清余孽平定了安徽全境,剿灭了盐枭击溃了盗匪???但是这不是我们的使命军队是国家的铁拳,是人民的保护神,我们的枪口永远只能指向外敌握紧你们的钢枪,擦亮你们的钢刀,让所有觊觎我们的疆土屠戮我们的人民的敌人,在你们的怒吼声中瑟瑟发抖吧

从你们踏上出发的那一刻起,将注定有很多的好儿郎再也无法回来,大漠的风沙和万里无垠的瀚海,才是男儿的死所,在最后一场战斗中用胸口挡住敌人最后一颗子弹,才是军人最好的归宿我们的牺牲正是为了民族和国家的生存先遣军是江淮军的骄傲,是江淮子弟的骄傲,是国人的骄傲???我要求你们,在浩瀚的朔漠打出国人的威风邝司令,接旗”

邝海山正步走上主席台,皮靴踏在台阶上每一步都坚实而有力,正如他沉稳的性格,柴东亮从卫兵手中拿过一面卷起的旗帜,郑重的递到邝海山的手中。邝海山军刀贴着鼻梁行礼之后,神情肃穆的展开。

一面铁血十八星陆军战旗在空中飘扬,柴东亮提了口丹田气,咆哮道:“自由和幸福只能留给同胞,对敌人我们只有两个字:铁和血”

战旗猎猎,红的是血,黑的是铁

柴东亮啪的打了个立正,不失时机的对着军旗敬礼,然后转向台下,吼叫道:“自由万岁,民国万岁”

士兵们早已被立功边塞的梦想激励的热血沸腾,一点火星就可以激起他们心中滂湃的**。这两句耳熟能详的口号在此刻的意味竟然如此的不同,士兵和军官的情绪顿时被点燃,六千人手握着钢枪,任凭刺刀的闪光在他们的脸上印上一条白亮亮的影子,六千人齐声吼道:“自由万岁,民国万岁”

喊声直穿云霄,久久不散

秘书长高铭在柴东亮身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初次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在芜湖的大校场里,用极尽煽动性的话语激励着芜湖团的士兵,一百零八骑马踏了安庆刀劈了巡抚朱家宝,而此刻又会有多少傻小子被他鼓动的情绪亢奋,自愿的战死在漠北的万里风沙之中。

只是,高铭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明明看透了柴东亮的心思却还是被他鼓噪的心荡神摇呢?眼窝里竟然热热的,似乎有一滴老泪要落下。明明知道他在作秀,却依然被他感动了

从道光年以来,**人屡战屡败每次都以割地赔款作为结局,圆明园的大火、黄海上北洋水师的苍凉、庚子年八国联军的铁蹄???屈辱的日子实在是太久太久了,这种压抑了百年的民族情绪一旦爆发就是喷薄的火山,任何力量在它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满清这个庞然大物就是没看懂这一点,所以才在一夜间颓然倒塌,成为大汉民族伟大复兴的第一块垫脚石

六千人的大军誓师之后,拍着整齐的队伍走向三十里开外的西门码头,沿途的百姓夹道欢迎,学生们将鲜花洒向空中,花瓣雨在夏日潮热的风中飘散在士兵草绿色的迷彩军服上,仿佛是草地上盛开的朵朵鲜花。老百姓将自己准备换油盐的鸡蛋成筐的塞给士兵,见他们不肯收就直接撂到民夫赶着的大车上。大姑娘将绣着自己名字的鞋垫悄悄的塞到士兵的怀里,羞红了脸躲进了人群。队伍里几个高鼻子蓝眼睛的英国飞行员,则不停的向路边的百姓送着飞吻。

柴东亮带着随行的文武官吏在队伍的最后面送行,部队刚到码头,军舰的礼炮就再次轰鸣起来,小孤山炮台也用震耳**聋的炮声为这支江淮子弟兵壮着行色。

队伍的后面是两千名穿着蓝色褂子的民夫,六千人的大军起码要同等数量的民夫才行,山西都督阎锡山给招募了一批人,等大军到了北京就会和他们汇合,晋商也帮江淮军在绥远当地招了一批,所以在安徽本地就只派遣了两千多人。

民夫大部分都是古铜色的皮肤手脚粗糙的壮年,其中还有一百多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这些人的肤色和打扮和其他人一般无二,只是眼睛里那种茫然却是压抑不住。

在一艘运输舰上,薛子麟攀着船舷望着北方,那里是他的家乡寿州的方向。荣军农场服了一段苦役之后,他们这些淮上军的俘虏被释放了,每人还发了两块钱的路费。其他人欢天喜地的回家和亲人团聚,而薛子麟等学生军却感觉到天地之大无处容身。淮上军祸害了皖北十多个州县,寿州自然也不例外,现在回到家乡怎么有脸去见父老亲人?

离开荣军农场之后,薛子麟看见安徽军谘府在招募民夫,他和一百多学生军的同学就鬼使神差的报名了???也许,死在漠北用鲜血才能洗清身上叛逆的罪名

码头上人山人海,安庆百姓自发的为这支子弟兵送行,人们勾了彩脸穿上花衣打着腰鼓,耍着旱船为出征的亲人助威。薛子麟看见那些穿草绿色迷彩服戴着钢盔的先遣军,油然的升起一股悲凉,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追随张汇韬而是加入这么一支队伍,此刻的心情应该也是激动中带着无比的豪迈

怀着一颗救国救民的心甘愿抛洒一腔热血,却最终换得一个叛逆的名声,这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讽刺

薛子麟心中的愤懑被这潮热的空气发酵,他真想冲着天空怒吼一声:“老天爷,你一个炸雷劈死我算了”

“轰隆隆”

一串滚雷竟然如他所愿的炸响,紧着着一股湿漉漉的水汽便从江面上扫过,将众人身上的臭汗吹了个干干净净。薛子麟惊诧的望着天空,只见一条漆黑如墨的阴云从南到北掠过江面。乌云周围,红色、紫色、绿色,一道道电光缭绕。仿佛有万千魔怪在空中张牙舞爪。

“龙挂,是龙挂”

天空中飘过的云气像极了一条头角峥嵘的**,数夺乌云是龙头,弯曲逶迤的云气是龙身,张开的大口中有一条银色的水柱从天空直落到江面。活脱脱是一条在长江里吸水的乌龙。

咔嚓、咔嚓

闪电一道接一道,劈的大地微微颤抖,江水仿佛开了锅,大大小小的鱼儿跳出水面,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在空中扭动。

啪的一声响,一颗白亮亮的东西砸到了运输舰的柚木夹板上,在上面弹跳了几下之后摔的粉碎。

“下冰雹了”一个民夫急切的喊道,随手抄起一柄斗笠戴在了头上,如梦初醒的薛子麟也赶紧找了个瓦盘扣在头上,急匆匆的往舱房里跑。岸边送行的百姓被冰雹打的四散奔逃,纷纷寻找能躲避的地方,丢弃满地的旱船、狮头被打的千疮百孔。

柴东亮站在西门码头上一动不动,方清雨急忙将一顶钢盔扣在他头上,急切的道:“都督,避一避吧”

柴东亮粗鲁的将他一把推开,依然行着军礼注视着正在登舰的官兵。先遣军的头盔被小如黄豆大如鸽卵的冰雹打的叮当作响,但是队伍依然整齐有序,按照兵种和番号依次登舰。

水龙卷扫过江面,所到之处渔船被掀飞,木浆、鱼篓被卷到百米高空,幸好方清雨等人为了保证柴东亮的安全,提前将渔民安置到了岸上,这才没有造员的伤亡。岸边的百姓跪了满地,对着天空中的那道云气不住的磕头。柴东亮头一次看见这种异象,对赫赫天威有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但是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盛夏季节对流激烈的空气所产生的气象变化罢了,还不至于像愚夫愚妇那样,磕头如捣蒜。

秘书长高铭勉强挤出笑容道:“大军出征,有风伯雨师壮行,这是大吉之兆啊”

他弟弟高楚观则毫不客气的道:“都督,天象示警,此去漠北凶多吉少,可否暂停出征蒙古?”

柴东亮坚决的摇头,恶狠狠的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军心只可鼓不可泄,既然老天和咱们开玩笑,那我就陪他玩到底命令舰队,对着水龙卷的方向开炮”

轰隆、轰隆

海琛号的二百四十毫米主炮对着水龙卷的方向发射了两发实弹,水面炸起十几米高的巨*,一道水墙环形的水墙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炮声和雷声交相轰鸣,震耳**聋。

说来也怪,几炮过去之后,水龙的威力渐渐减弱,天空的炸雷也渐行渐远,慢慢只能听见隐隐的闷响。这样一种反常的天象,竟然只有几个民夫被冰雹砸的鼻青脸肿受了轻伤,而士兵们则因为有钢盔的保护而毫发无损。

啪啪

一阵阵急促的响声,从天上掉下几个硬物,砸在船甲板和码头上。

下雨了?不对,下的不是雨而是鱼,活生生的长江中的鱼

啪、啪、啪、啪,鱼儿落的更急了,幸运点的落入江水中,不幸的则掉到军舰和码头上,摔的嘴角汩汩的出血。

码头上,所有的百姓都跪在地上顶礼膜拜,大大小小的鱼儿落在他们身边,不停的扭动、挣扎,他们却恍如未见,只是不住的磕头。天上下鱼,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常识范围,令他们对超自然的力量莫名的恐惧,生怕触怒了神灵。

啪嗒

一声巨响,一个长一米多的东西重重的摔在柴东亮的面前,他定睛一看把他吓了一条,那竟然是一条扬子鳄

鳄鱼从几十米的高空摔在码头旁边的泥地上,还没死透张开流血不止的大嘴微微喘气。

柴东亮心里无比的郁闷,大军出行的敏感时刻竟然出现了水龙卷,更令他气愤的是,自己下令朝水龙卷开了几炮,它竟然扔下一条鳄鱼来吓唬自己???这真是报应不爽啊

正在跺着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高楚观,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他想起了在古书中描写的场景他看了哥哥高铭一眼,只见高铭也是满脸的惊诧

他俩心里同时升起一句话:圣天子出行,百灵护佑,鱼龙来朝

这条依然在泥沼中挣扎,似乎在向柴东亮点头行礼的猪婆龙,不正是应验了这句古话嘛

他们看着柴东亮的眼神里,凭空多了几分惊惧和敬畏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