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鄂尔多斯草原,蜿蜒曲折的黄河尚未冻结,如一条明亮的带子迂回浮动于草原上。碧蓝的天空,苍鹰翱翔,无边无际黄灿灿的草丛间,动物们纷纷出动寻觅食物。
暖和的日头下,皇帝带领皇子们及王公大臣驰骋于草原上,搭弓射箭,又一场酣畅淋漓的狩猎开始了。
不过是几天前,皇帝等人小试牛刀,就猎得三百多只野兔、野雉。因此处水草丰盈,野兔、野雉繁多,多到大家驻跸的营地,经常有野兔闯入营帐。
皇帝每年都会出塞围猎,可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野兔、野雉。面对数不胜数的猎物,众人无不是热血沸腾,大展身手。
一只···五只···二十只···五十只···七十只···皇帝的胳膊已是又酸又麻,再举不起弓,可逃走窜来的野兔、野雉还是在眼皮底下乱晃,直叫皇帝叹恨心有余而力不足。
到了,堆成小山的猎物令人震骇。点数下来,竟有六百余只,而皇帝的成绩较之前次的六十只更上一层楼,达到九十只之多。不仅如此,大家还逮到四十多匹绝顶好马,胤禔、胤祉、胤禩各自就占了七、八匹。
日暮时分,皇帝站立高处,眺望京城的方向,目光慈和。
“皇上,莫不是想瞧瞧两位小皇孙?”福全陪在皇帝身侧,深知皇帝的心情。
九月二十九日亥时,太子妃诞下东宫嫡长子。九月三十日丑时,大福晋生下胤禔的嫡长子。
收到消息,皇帝当即就乐得合不拢嘴,言辞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小皇孙的心热。虽巡视的行程不变,但安静下来时,皇帝就会冒出归家的情怀,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两位小皇孙。
现下听福全提起,皇帝活动着仍是酸麻的手指,面上则是喜眉笑眼,“王兄,嫡长孙出自毓庆宫,意义非同小可,朕想低调些,都低调不了,就是不由自主地高兴。”
“这是最好的结果。”福全的胳膊虽也酸疼,但皇帝面前没好意思活动,只是站得放松些,“都是嫡长子,太子与大阿哥也算是各得其所了。至于嫡长孙,出自东宫,于我大清江山的稳固来说,更具说服力。”
皇帝的拳头冲出,轻轻顶了一下福全的胸口,“知我者,还是王兄呀!”
胤禔、胤祉、胤禩爬上父皇站立的小山丘,迎父皇回营区,正好听到伯父询问父皇给小皇孙取名字的事情。胤祉随上父皇,请父皇多想一个名字,因为自家福晋的预产期就是十一月。荣妃来信,以她的经验,儿媳妇凸起的肚型怎么看都像是男孩。
皇帝朝向胤祉,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当初你大哥的大丫头还怀着时,不也都说是儿子,朕当时就选定了孙子们的字辈,结果,直到今儿才用上。别着急,若当真诞下小皇孙,朕肯定给取名。”
胤禔就跟在身后,父皇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立刻就变阴沉,白日里狩猎的畅快刹那间就没了踪影。
自己的嫡长子就晚了毓庆宫不到两个时辰,听到这个消息时,胤禔的怒火可想而知,简直是暴跳如雷。可当得知惠妃为了争取时间,连番让大福晋喝下催产药,导致大福晋产力不足,母子俩差点毙命,胤禔哪儿还能有气,当即就吓得魂飞魄散,惊出一身冷汗。
也是太医早有准备,更为可贵的是,大福晋最后豁出去了,哪怕不要自己的命,也一定要保住孩子。爆发出顽强的毅力支撑,差不多六斤重的孩子平安降临,但大福晋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也亏是在皇家,在太后的吩咐下,太医院最好的医官齐聚胤禔府上群策群力,总算把昏迷三天的大福晋给救了回来。只是,大福晋的身体已被掏空,即便好生将养着,顶多也就是三年五载的日子了。
而惠妃因此被太后禁足延禧宫,待皇帝回京交由皇帝发落。
对于母妃的冲动,胤禔又怨又恨,可静心一想,自己在场,说不定也会为了争嫡长孙的名位,做下同样的事情。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太过惨痛,实在是对不住自己的福晋。
事到如今,还争什么争。自己回京时,能见上一对活生生的母子,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
想是想开了些,可每回一听父皇提及小皇孙,胤禔知道,父皇的快乐都是因为毓庆宫的小皇孙,而不是自家的。
这回,听到父皇与三弟的对话,怨气自然又上来了。
这里真是野兔何其多啊!白日里才遭受一场疯狂的屠戮,也不知道避开点,这会子又跳出来,撞到了皇帝的脚边。
皇帝灵光一现,立刻示意大家停步,对胤祉轻声说道:“去叫上几个身手敏捷的侍卫过来,咱们捉两只活兔子送到毓庆宫给小皇孙玩玩!”
胤祉应声后,飞跑而去。
福全扫过一脸阴郁的胤禔,着实想提醒一下皇帝,就算偏心,咱能不能别那么响当当地表露,多伤人啊!
倒是胤禩婉转地表述出:“汗阿玛,小侄子还未出月子,玩不了兔子。倒是捉去给十五弟、十六弟玩,正合适。”
“玩不了,看看也行,朕到了这个年纪,方见到这样大的兔子,京里见不上,一定要让小皇孙长长眼界。”皇帝嘴里嘟囔着,身子却已猫下,寻觅野兔的踪迹。
胤禩瞥到大哥握紧双拳,都没敢往上看他的脸,追上父皇,好声商量道:“汗阿玛,那就多逮两只,给大哥府上也送去,让两位小侄子都有兔子看,您说可好?”
皇帝顿了顿,扭头看向胤禔,却见他俯低身子回避自己的视线,这才恍然,“当然,两个小皇孙都给,多逮几只,挑最好的送去。”
胤禔轻声谢过父皇后,积极地搜寻起来。福全则多看了几眼陪着皇帝找兔穴的胤禩,确是个生就七巧玲珑心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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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大包小包的礼物送回京城时,大家齐聚宁寿宫,听胤礽拿着父皇的来信,一样一样介绍。
以蒙古族古老方式在石头上烤熟的羊肉,酸甜适口的奶果子,醇香可口的奶酒等等,直叫太后欢喜之余,不免生出对家乡的浓浓思念。
当然,一听太子哥哥念到父皇等人围猎兔子、野雉,圈捕良驹,众位皇子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就连老实如胤祺、胤祐这样的,都忍不住含蓄地发起牢骚。
“莫不是我等技艺浅薄,汗阿玛才不带我们去。那么好的地方,汗阿玛怎么可能平生第一次见到?只怕还是因为大哥、三哥、八弟射艺优秀,汗阿玛才专程带他们去的。”
这下子可是炸了锅了,老九、老十、十二、十四围住胤礽,老九更是性急口快,“太子哥哥,咱明天就走,快马加鞭赶去鄂尔多斯。要说学艺精湛,您可是当仁不让的。不行,我们要去,您带我们去找汗阿玛,我们也要抓兔子,射野雉,还有那么好的马,凭什么就他们三儿有,连您都没有。”
就连老四都与十三凑到一处,窃窃私语,“十三弟,你想去吗?要是太子哥哥去,我是想去的。”
十三也连连点头,“四哥,我的心早就飞去了,能不想去吗?”
莫说他们,胤礽也想去,可他代为监国,不能丢下政务。
倒是太后禁不住孙子们的闹腾,向胤礽提议,“太子,写封信去问问你汗阿玛,那么好的地方,你们没去也怪可惜的。要是你汗阿玛允许,你就把京里的事情交待给大臣们,带着弟弟们去一趟。来回一个月,能耽搁多大的事。”
胤礽离开宁寿宫时,除了小十五和小十六留在皇祖母处吃奶果子,其他弟弟们出奇一致地紧跟胤礽回到毓庆宫。不为别的,就催促着胤礽赶快给父皇写信,他们还要一个个回去收拾行李呢?
虽是皇祖母发了话,但胤礽并不抱希望,不过架不住弟弟们的热情,胤礽只好竭力发挥自己的遣词造句水平,婉约恳切地表达自己与弟弟们对父皇绵绵不绝的思念之情,渴望与父皇见面的殷殷期盼。几大段动人心弦的父子情谊写完后,最后一句点明主旨,请父皇稍等两日,我等立刻出发前往,争取早日承欢父皇膝下。
洋洋洒洒几页纸写完,胤礽念给弟弟们听,胤禛心里暗自闷笑,太子哥哥真是能说会道。倒是几个小的听完似懂非懂,十四则干脆指出:“咱们是去打猎的,太子哥哥您怎么一句都不提?”
十三看向四哥,见四哥笑着朝他点点头,十三便向大家解释道:“这样汗阿玛才会同意我们去,否则不显得我们不好好学习,尽贪图玩乐了?”
这回几小位放了心,齐刷刷向胤礽行礼谢过后,退出了毓庆宫。
不过,胤禛留下来,心有疑虑,“太子哥哥,依你看,汗阿玛会答应吗?”
“不会,”胤礽毫不犹豫,“汗阿玛不可能更改行程迁就咱们,行猎只是一时放松而已,巡视军务才是正事。”
“那,弟弟们该失望了。”胤禛这样说着,其实自己心里更失望。
胤礽也看出失望在四弟眼中漫延,便转向别的话题打算转移他的情绪。
“四弟,我好像记得你向我请示去过畅春园,所为何事?”
胤禛回转思绪,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他确实发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疑点。只不过,又是不巧,素来有板有眼的程圆却慌慌张张跑进来了。
“启禀殿下,撷芳殿里乱了套,两只御赐的大兔子活蹦乱跳,东跑西窜,把大家折腾得够呛。太子妃抱着皇长孙避到了偏殿,您看,要不要找几位利索的侍卫过去抓兔子?撷芳殿的内侍们一个个笨的,摔得人仰马翻。”
这还了得?嫤瑜母子俩刚出月子,还没正式往外活动,顶多也就是前殿后殿走走,天冷了,连谐俪园都没去。这回可好,被两只兔子撵出来了。
父皇也真能想,一个月大的婴孩养什么兔子?偏又是御赐之物,不好好供养还不行。
胤礽当下也顾不上与胤禛多说,直接冲出去招呼耀格找人手,一起往撷芳殿抓兔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