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黑夜降临,似乎整个屋子里都低了好几度,明明关好了门窗,却有阵阵阴风吹过。一时没人出声。就连最初提议的周绪也沉默了。黑暗让人失去勇气。他现在不但不想去三楼,甚至连二楼都不想上去,大家一起窝在一楼客厅也挺好的不是吗?现在只剩下七个人了,客厅宽敞,挤一挤也不是睡不下。为了防范别的人,大不了他和肖潇轮流守夜。人总没有鬼可怕吧。周绪心里胡乱地转过各种念头,却不肯认怂,等着别人先出声。

客厅里陷入难捱的静默。

连小怜一双灵动的鹿眼从每个人脸上掠过,黑暗之中,众人倒是不再掩饰,心里想什么一目了然。她歪头玩弄着发梢,刚要说话,“嘻嘻”,一声孩童的轻笑响起。

笑声似乎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又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嘻嘻”、“哈哈”、“咯咯”……清脆如银铃。

一道幽怨飘忽的女声唱起歌:“一二三四五六七,又有七个陌生人闯进了我家里。他们霸占了我的家,搞砸了村里盛大的婚礼……”

“谁?谁!”周绪慌张地拿着手电筒一阵乱扫,忽然在扫到楼梯口的时候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他颤抖着手把手电筒打回去,众人借着幽蓝的手电光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垂着头的长发女人,手里牵着一个红裙子的小女孩,那小女孩怀里还抱着个棕色的玩偶小熊。

小女孩的眼珠子很黑很大,嘴角弯起,带着恶意地打量着楼下的人。

肖潇倒抽一口凉气,害怕地往聂珩身后躲,两只手去抱他的胳膊。聂珩往旁边横跨了一步让开。连小怜两眼盯着那对母女,似乎没往聂珩肖潇那边看,嘴角却微微勾起。

手电忽然闪了闪,再亮起来的时候,楼梯口已经空空如也。

几人瑟缩在客厅,像聚在一起取暖的鹌鹑,再也没人提去三楼做个了结的话了。

王桥抖抖嗖嗖地说:“母女……母女那个……听说,听说很凶啊!”他连说“鬼”字都不敢。

“哼,胆小鬼!”连小怜一扬下巴,不屑地丢开众人,直奔三楼而去。

她要捉住那个红衣厉鬼,噼噼啪啪打它个魂飞魄散,为她的小猫咪报仇!

聂珩长腿一迈,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聂珩!”肖潇唤了一声,聂珩的身影已经追着连小怜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让他们去!”周绪阴鹜地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活着下来。”

连小怜直直地冲进三楼,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把门“咚”的撞开,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又缓缓合上。聂珩三步并作两步,在门还剩一丝缝隙的时候伸手抵住。

“小怜!”奇怪的是,明明连小怜前脚才进,他后脚跟进去却看不见人影了。

聂珩又唤了一声“小怜”,警惕地往里走。

和头一天晚上上来看见的景象似乎没什么分别,靠近楼梯的那间房依然房门大开着,床上坐着具腐烂的男尸,小床上躺着一个死掉的男童。聂珩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里走。

第二间房的门虚掩着。

“小怜,你在里面吗?”聂珩推开门,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的团花夹袄。他拿着护身符,慢慢往里走,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回头看见一张惨白的熟悉的面孔。

那人跌在地上,散乱头发,外套胡乱披在身上,一只脚趿拉着布拖鞋,另一只脚光着,拖鞋掉在几步外。双手拼命伸向门的方向,肩膀紧紧夹着,回头的表情极为惊恐扭曲。

是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张老太太。她的脚踝上有几根青黑色的手指印,像是在即将逃出房间的时候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抓住了。

聂珩大致看了一圈,正想退出去,忽然听见衣柜里有细微的响声。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一只手放在刀柄上,另一只手果决迅速地拉开衣柜。

“啊哦,被你找到啦!”脆甜的女童声音响起。

衣柜里屈膝坐着个红裙子小女孩,正用手捂着旁边一个两岁左右的男童的嘴。两个孩子都有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整个眼眶里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眼白。她扭头嗔怪小男孩:“一定是你弄出声音啦!”男童推开她的手,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聂珩,声音稚嫩得尖锐:“该换我们抓……”

话还没说完,聂珩一脚把衣柜门踢上,男童的声音在里头瓮声瓮气的:“……你了!啊!”他愤怒的尖叫一声,衣柜门哐当弹开,房间却空空如也。

聂珩已经冲了出去。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追了过来,聂珩后背寒毛直竖,风一样往走廊深处掠去。

“踢踏踢踏”,皮鞋落在地板的声音越来越近,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响起,隐约还有点回声:“叔叔,你跑得好快呀!叔叔叔叔,你等等我们呀!”

突然一扇房门打开,里头伸出一只手把聂珩一下子拽了进去。

聂珩猝不及防之下,反手抓住那人手腕,肩膀一顶,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低叫:“啊啊啊,痛痛痛!”

聂珩松手一看,居然是王桥。林音和张洵也在。

外面小皮鞋踢踏踢踏地过去了,佳佳的声音也逐渐飘远:“叔叔,你藏到哪儿去啦?”

几人这才松了口气。王桥揉着手臂:“我靠,聂兄弟你吃过大力丸啊?”

聂珩说:“抱歉。你们怎么上来了?周绪和肖潇呢?”

林音说:“看你俩这么长时间没下楼,我们有点担心,就上来看看。周绪和肖潇他们还是觉得在下头待着比较好。”

张洵说:“也不全是为了你们,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上来看看更好。真要有事,隔着一层楼在下头也逃不掉。”

王桥一脸怯色,抱着胳膊不停地搓:“外面安全了吧?哎对了,小怜妹子呢?”

“她……”聂珩手心里的护身符忽然发烫。太好了,冷却时间过了!他心中一喜,下一瞬却像被人兜头泼下一盆冰水,身体僵硬,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