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映凡面色一僵,随后咬了咬唇,低下头去。她没想到,夏易辰会对香芷旋和盘托出过往种种。这样看来,淮南王说他与香芷旋情同父女,并不为过。

“可是……”她艰涩的开口,“儿不言母过,况且我姨娘到底已经去世几年。该得的报应、惩罚,我们都得到了。”

香芷旋挑眉,“这与我夏叔父有何关系?他甚至不记得你们。”

你做错了事,因果相报,当初被累得身无分文流离失所的人就该原谅你?换了她是叔父,她做不到。

“可是……”夏映凡抬了眼睑,神色笃定地看着香芷旋,“你不能为了日后着想么?迟早,我会嫁给淮南王,这几年他都未改心意,你也清楚。”

香芷旋笑开来,“来日我见到淮南王妃,自然是要低一头矮半截。眼下我肯见你,是秦家六奶奶百般说项的缘故。这是两回事,请你看清楚。”又一扯嘴角,“你为了今日得到冷遇,来日便睚眦必报,我也无话可说。”

便是能做得了淮南王妃,充其量不过是让人们看出她心胸狭窄,仅此而已。再说了,袭朗与秦明宇眼下是站在太子那边,又不是要辅佐淮南王怎样。一个藩王,还不如一个朝臣有分量。

说到底,淮南王能赖在京城到几时?

淮南王也好,夏映凡也好,都以为自己分量有多重,这一点已错了。分量重的,只有太子与睿王。只要淮南王稍稍有点儿分量,蒋修染之前也不会毫不留情地上奏折弹劾了。

而袭朗认可。

这说明什么?

在两个人眼中,如今的淮南王不过是一枚棋子,仅此而已。到最终,淮南王还不是要依着秦家、袭朗、蒋修染的意思祸水东引到睿王头上?且是不喜冒着偌大风险。

有些个金枝玉叶,还不如平民熬出头之后让人重视。

“那……”夏映凡哀哀叹息,“我明白了。”沉吟片刻,又问,“我能不能见见我兄长?你能不能帮我……”

“你说的是我叔父么?他不记得还有亲人在世。”香芷旋语气变得淡漠,“从他流离失所需得心怀善念之人收留善待的时候,他已没了亲人。”

她不喜欢夏映凡从此时就以夏易辰的妹妹自居。叔父并不记得她,从十几年前就各奔前程了。

夏映凡听出话音儿,漾出一个恍惚的笑,“便是他肯认,你也不肯认我。”

“不,我与叔父立场一致,我只想他过得舒心。”

夏映凡问道:“因何如此尊敬他?他是得了你父亲的救助——说白了,你们应当是主仆关系。”

“真正的夏家后人,会得任何人尊重。家父对叔父最是倚重,临终前将我们两姐妹托付给叔父。叔父是我恩人。”香芷旋语声更冷,反感任何人看低夏氏夫妇所致,“自然,如今他肯认的,才是与夏家有渊源的人。”

夏映凡终于无法掩饰情绪,涨红了脸。

“有些事,”香芷旋定定看住夏映凡,“你也没对淮南王和盘托出吧?例如,你姨娘做过什么,例如,你一直知道你姨娘做过什么。”这显而易见,也是她无法对夏映凡客气的原由。

夏映凡坐不住了,“叨扰多时,告辞。”

香芷旋点头,做样子送到门口,转回去落座之后,招手唤一直在一旁服侍的紫苏,“你去夏家一趟,该如何说,你明白。”

紫苏称是而去。

夏映凡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心里七上八下的。

见到袭府四夫人,只顾着惊艳,将先前听闻过的是非浑然忘却了。

忘了那是一个商贾之女,由着伯父打通关系才嫁到袭府的人。

那样的姿容,那样柔和却透着锋芒的谈吐,让她无暇他顾。

人家不论出身如何,到底是熬出了头,胸中自有沟壑,非常人可比。

她呢?她至今还是无根的草,随风摇曳而已。

行至外院,马车停了下来,跟车的婆子低声通禀:“袭大人与蒋大人到了。”

她身份不明,又在袭家外院,自是要为两位当朝俊杰让路。

等待的空隙,她轻轻撩开帘子,望向外面。就见两名容颜分外俊美的男子下了马车,阔步走向一所院落。

哪一个是袭指挥使?哪一个是蒋侍郎?

一个清雅绝伦,一个冷如寞雪。

都有着相同的清冷至冷漠的气质。

两人都是一袭大红官服,虽不见言语间有争论,却看得出两人之间对峙的氛围。

她从未想到过,男子可以出众到这个地步,并且这两个最受恩宠、争议的人皆是如此。

跟车的婆子留意到她这撩帘子的举动,转头问过之后,微声道:“左面的是袭大人,右面的是蒋大人。”

“哦……”两个人消失在视线内,夏映凡才收回了手,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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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芷旋回到房里,梳理着今日事。

见到夏映凡之前,香芷旋就毫无好感,只是想看看叔父所指的好处到底是什么。今日见了,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女子,连利用她得到好处的闲情也无。

不管是什么好处,她都不想要,也省得日后因着自己,使得所谓兄妹俩见面。以叔父那个脾性,必是比自己更为反感夏映凡。能免则免吧。

淮南王执意娶夏映凡的话,继续求爷爷告奶奶就是了,叔父那边大抵行不通了。再怎样,叔父这些年来与皇室中人、内务府的关系都不是虚设,阻止淮南王意图利用他不在话下。

但是,淮南王未见得能想到这一节,兴许会因此事对她反感备至,从而单独找袭朗说项。

是以,当日袭朗午间回到府中,香芷旋倚着床头,将种种是非实言相告。

“睿王虽然迟钝,却比淮南王快了一步。”袭朗笑着拍拍她的脸,“淮南王那边有我,不需挂怀。叔父一番良苦用心,可你意在为他着想,想来他会因此另有安排,回头我去问问他的打算。”

香芷旋转而问道:“蒋大人怎么与你一同来了府中?”这可是稀奇事。

袭朗解释道:“军务上一些事有不同见地,皇上要我们私下商量。”商量还能怎样?肯定要争论几日才见分晓。

“哦,那就好。”她只担心两个人明打明地闹开来——那样一来,局面可就太乱太难收拾了。

“辛不辛苦?”他问她,“要是觉着累,就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不用。”香芷旋失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眼下只是容易乏,夜里睡得沉一些。平日有这些事插科打诨才有意思啊。”

说来最娇气的一个人,反倒是最不怕是非风波的。袭朗忍不住吻了吻她的唇。

没控制住,浅尝辄止变成了攻城略地,不知餍足的需索。手没入了她衣衫,寸寸游移,温缓摩挲,轻柔之至。

一如他上次小别之后的感触,她自骨子里至外地战栗着。好几个月了,他一直克制着,压抑着。夫妻之间的大事小情,需要付出的,从来不是一方。自然,这只针对于他们这种夫妻而言。

他似是什么都没做,却将她弄得衣衫不整,脸颊绯红。

这一刻,香芷旋额外钦佩他的定力、自制力,手带着点儿嗔怪的捏了捏他下巴,“你这个坏人、骗子。”

他笑,“那你以为嫁的是怎样的人?”

她老老实实地道:“我最初以为,嫁的是个大英雄啊。”又遗憾地叹息一声,“谁知道你是这个样子啊。”

袭朗笑意更浓,“什么英雄。再者,英雄不出诡计的有几个?字面上的英雄终究太少。”

“那倒是,看看你跟蒋大人,我就知道本朝的英雄都是怎样了。”她略显失望地扯扯嘴角。

“这话可就有点儿不中听了。”袭朗逗留在她胸前的手,坏坏的摩挲着,在她耳边询问,“阿芷,想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