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阁老引的是朱家的,刘阁老带的是他家的孙女,还带了楚,樊两家的闺女。”周容浚拍了拍他娃娃的背,安慰了他一下,嘴里淡道。

“京中的贵女是烂大街了吧?所以拿来当小妾用也没关系?”柳贞吉觉得迎头就是一桶大醋向她泼来,酸得她五脏六腑都是疼的,她忍不住扁嘴嘀咕,“我呢,我呢……”

她可是王妃,把她放哪了?

她斜着眼看着他,一脸委屈。

周容浚好笑,捉过她的手,把她拉了过来坐在旁边,又把她扁的嘴狠狠地摁了下去,道,“你不就是我王妃?”

“你知道就好。”就算他知道,柳王妃还是觉得心里特别不舒坦。

任谁自个儿男人老被别的女人惦记,而且惦记的人比她差不了多少,哪还能吃得下喝得香的?

柳王妃心里不痛快,这种事,她向来不藏着掖着,她这人吧,真堵她心的事,从来就不怎么忍得住,免得把自己憋死了得不偿失,所以她很认真地跟周容浚道,“我心眼很小的,多小你已经知道了,我娘吃醋就是弄死小妾,多花很多钱,皇后娘娘吃醋就是绝不让皇上过一天好日子,你要是让我不痛快,我决定把这些都学会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说完觉得说得不太全,又道,“渝儿和安儿是无辜的,我们生气,就不要涉及到他们身上了,要对他们都好好的。”

周容浚是真笑起来了,问身上小世子,“你觉得如何?”

才认识两三个字的小世子周裕渝哪听得懂他们的说话,但一路看烦了他娘那张板着的脸孔了,这时候他觉得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于是那头毫不犹豫一点,道,“娘说得极是,说得甚好,吾等甚是赞同。”

周裕渝被皇帝狮王带在德宏宫太久,字都没学会写,那官腔已经说得那叫一个溜。

“那就是了。”周容浚喝了点酒,温水一泡,酒意有些泛滥,身体也有点乏,把儿子送她怀里,在水中舒展了一下修长的躯干,道,“把他洗洗送上去,叫许师爷带他玩会。”

他没打算走联姻的道,曾经也与她保证过,那些话,他不会说第二遍,随她怎么认为了。

见她还扁嘴,他摇了头,“赶紧的,送出去赶紧回来。”

柳贞吉这时还沉醉在醋波里,过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那奇厚的脸皮也有点红了,把白嫩的小狮王放水里揉搓了好几遍,在小狮王大笑着还要与她打水仗的时候,周容浚没忍下,大手一挥,把儿子抱了上去,拿大袍包了,送到了门口,把他交给了守在门口的下人。

再回来时,正看柳王妃正东瞄西瞄想找地方躲,他嗤笑一声,下了水,朝岸上的人挑了下眉,“你躲哪儿去?”

柳贞吉想了又想,觉得要是不依他,他报复起来手段更为激烈,犹豫了几下,还是下了温泉尽夫妻义务去了。

**

周容浚没举荐的人,周文帝也没动,把支持李相的两个阁老用荣宠闲赋在家后,也没往上提人。

十二阁老,常年能进居德宫的,只有十位了。

裘家,刘家带人找过周容浚后,发现他也不那么好打动,这想法就多了去了。

换个王爷,有这么些个机会,也就从善如流了。

可西北王不,这就引人深思了。

想得深一点的,就想着,除开联姻,要付出点什么,才能让他来拉拢他?

有一些人,已经想上周容浚的船了,可他们想上的时候,发现就算是他们愿意站在他身后,就算他们够资格,西北王也不是那么愿意要他们。

李相的风波之后,周文帝把江南最大一个州的知府秦了东提上了京,不日上朝,被封为相,之后就是朝休。

周朝人民又有了新的宰相,皇帝痛痛快快地休了朝,让朝臣都顾不上想西北王在想什么了,李家保全了李相之后到底会作何打算,还是废太子没死又活过来的事有多折腾,他们只顾得了去新的宰相府,拜访这位突然上来了的宰相,探探他到底是何方人物。

即便是柳贞吉,她也仅是在周容浚的嘴里听过这秦了东的名字一次,起因还是他从江南送回来给她做衣裳的布,还是出自这位秦大人所管辖的领地,所以冷不丁听到新丞相是秦了东,她奇怪了,私下问他,“他是你的人?”

周容浚被她这么一问,笑着把人抱到怀里,笑了好几下才道,“不是,是父皇的人。”

他也想有那么厉害,让宰相也是他的人。

可惜他现在还做不到这点。

秦了东是他父亲养着的暗桩,就等着来当宰相的。

“哦?他很厉害?”

“嗯。”

听他还应了声,柳贞吉不由对那位新宰相多重看三分了,“怎么个厉害法?”

“我查的江南污贪案中,仅有两人说是他的人,这两个人应该是他拿出来当幌子的,哪怕现在被人提起,继续查下去,最后查出来,这两人也不是他的弟子。”

“就是说,不功不过,小错有,挑不出致命的大错?”这是最能平衡各方势力的中庸之人?

“嗯。”

“确实厉害。”中庸看起来简单,能做到的,而且做的好的,也不会有太多。

“这次会较去年多些年上府,有几个,我会指出来给你看,”说到这,周容浚也不吝啬给他的王妃说起他的人马来,“到时候你多注意一点。”

一到年底,门客们就要上门领晌请安了,柳贞吉也是要备好银子和打赏给他们,所以等宫里在腊月二十四这天让他们准备去宫里过年,府中的事她还没忙过来。

遂推辞了几天进宫,在大年三十这天,才带着儿女随周容浚进了宫里。

柳贞吉一进宫,儿女就被分化了两边,儿子跟着周容浚去了德宏宫,她则带了小郡主去凤宫。

万皇后一早就盼着他们了,等到她带了小郡主一动,一等她行完礼,就抱了小郡主过去。

小郡主一见到她,那总是不在一个位置上的眼睛突然一定,看着万皇后的时候还偏了偏头,等万皇后低下头喊她辰安的时候,她朝她小小的露出了个小笑脸。

万皇后看得眼睛都湿润了。

小郡主这一到,比她母妃要受宠,她这一到,本来就是过年还是平静的凤宫就热闹起了,翩虹姑姑带着宫女们来来去去搬弄东西,说这个是小郡主的那个是小郡主的,叫她们手脚都轻点,别弄坏了东西。

万皇后是直等到陪着小郡主睡了,这才出来,带柳贞吉见人。

大年三十这来跟万皇后见礼的后妃有好几个,周文帝前些年纳了不少妃子,品级都不低,生的儿子除了两个嫡子之外,上族谱的还都有十一个,更别提公主,公主也有十来个去了,这些为皇家生儿育女的宫妃,家里身份不低的,把四妃九嫔的位置占满了。

前面的丽妃是四妃之首,没了后,后宫还有三妃。

周文帝的后宫,这两年争斗得也厉害,剩下的三妃里,生了二皇子和九皇子的陈妃齐妃是没法再往上升了,儿子都被幽禁了,她们剩下的就是想他们什么时候被放出来,但生了十一皇子的张妃,却是想升贵妃的。

十一皇子在江南监粮中出了事,她没少到万皇后面前哭。

这大年三十的,她也过来给万皇后寻晦气了,一见到万皇后,刚道了几句喜气话,就又道十一皇子为了给嫡母祈福,又吃了多少天的素。

先前那些来向皇后表心意的宫妃,哪个都没她这么能说,她们都是有些怕万皇后的,柳贞吉见到张妃这么能说,也是睁着大眼睛一直看着她演。

宫里的女人也挺有意思的,前年进的封了号的秀女,几个都无子,年中折了几个皇子的时候,皇后这没少听她们过来求承沾雨露的,那时候皇帝正忙着讨好皇后,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子,那几个年轻小姑娘就没怎么来了,来了也是再规规矩矩不过,而有了儿子女儿的后妃也没少闹,但这些人里,没有张妃。

那时候柳贞吉还想这张妃真是沉得住气,可比她生的儿子强多了。

现下听她这么一诉说,那印象就又变了。

说实话,柳贞吉真不觉得这宫中有谁人能踩着万皇后,先说周文帝对她那变态的执着,杀妃杀子都不杀她,万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与他闹得再僵时,四妃之上的贵妃和皇贵妃,即便是先前宠得要命的丽妃也没当上,这已经够说明问题的了,再加上现在她家王爷连西北二十万的军权都到手了,还有谁能给他当皇后的母亲不痛快受着?

即便是柳贞吉这种穿来的脑洞开得奇大的奇葩女子,对着万皇后想得再多,那恭敬之心,也是从不少一二的。

万皇后也是个娇性子,皇帝她都不放在眼里,你一个后妃给她找不痛快,收拾起你来,有多惨就有多惨——所以柳贞吉万分不理解,应该比她看得更清楚的后宫中人,怎么这么傻,在大年三十给皇后找不痛快来了。

你儿子为她吃素,关她什么事?你这夸了又夸的,是贬她家王爷不为皇后吃素啊?

柳贞吉听到十一皇子为皇后抄经书的那段,她眼睛就收回来了。

柳王妃也不痛快了,她觉得这张妃也把她给得罪了。

“德儿说,初二去太庙给祖宗祭年的时候,也会为了您与皇祖宗爷们祈求保佑您身子安健的。”张妃说完,拿手拍着胸,一脸与有荣蔫。

柳贞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万皇后看了眼她,见她脸上难得没个笑,也知她这小媳妇是把话音听出来了。

不就是她说小儿子不孝顺,太子有多孝顺吗?

“皇上……”万皇后这时慢腾腾地说了两字,张妃听到这两字,立马坐直了腰,眼睛看着万皇后一眨不眨,万皇后被她盯着,也还是不改腔调,说到这顿了一下,歇了一会,才又继续接着慢慢地道,“会替我求的,叫英德就别求了,本宫领了他这份心了,到时会跟皇上说的。”

“呃……”张妃勉强笑了笑,“您看,臣妾都忘了,可不就是,您是皇上心坎尖尖上的人,他岂会不替您求。”

她这话说得再好,话里也是藏不住的酸味。

“嗯。”万皇后神色淡淡。

没一会,翩虹姑姑就叫万皇后来用药了。

张妃不走也得走了。

走的时候,张妃才像是突然看到柳贞吉,道,“哦,狮王妃也来了?”

她是长辈,一进来的时候,柳贞吉也是朝她施了礼的,见她临走又来这么一句,不由笑了,点头道,“是,张妃娘娘好走。”

“狮王还好吧?”

“承蒙娘娘关心,好得很,现在正在德宏宫父皇面前尽孝呢。”柳王妃扬起她天真的笑脸,朝张妃清脆地道。

“呵。”张妃轻笑一声,不再多说,带着她宫里的那群宫女走了。

她来凤宫气派也不少,祖制定的后妃能带的八个宫女,她一个没少地全带过来了,个个都要比凤宫的年轻朝气漂亮。

凤宫的相比之下,确实是年纪要老不少。

她一走,柳贞吉忍不住朝那把药一口就咽下去的万皇后道,“张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这大过年的来凤宫挑畔,是吃撑了还是脑子坏了?

万皇后拿水漱着口,没答她的话。

翩虹姑姑在一旁却忍不住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前个儿娘娘说要采几支梅花放宫里摆着,皇上听了,搬了梯子,上树给娘娘摘了送了来,还自个儿去库里挑了个花瓶,打了水,给皇后娘娘插上了。”

柳贞吉还真没听说这话,听到这话,也是呆了,半晌后才眨了眨眼睛,对着万皇后道,“母后,狮王哥哥这般喜爱我,也没为我做过这种事,顶多就是我顺了他的心,他摸摸我的头,就当是奖赏了,完了还要嫌我头上簪子多,刺了他的手。”

这话一出,不仅是翩虹姑姑,梨云这些侍女,即便是万皇后,也差点把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她把水吐了出来,看了看小媳妇头上戴的金冠,小媳妇今日打扮得贵气娇俏,簪子倒没插几根,就是那金冠金钿加一块,份量不轻……

她望去的时候,柳贞吉正苦恼地摸头发,当个王妃不容易,这天天穿得都跟要面临天下似的,每次出来正装穿戴的东西加一起,那份量都快要比她的宝贝小女儿都还要重了,然后她付出全心思去爱去呵护的丈夫,居然还没他渣爹一半的浪漫。

想想,真是苦了自个儿了。

“折花插柳,那些都是虚的。”万皇后淡道,“他能为你哪个都不放进门来,这才是实的。”

年轻时候,她可能为他的这一桩好,忍百般委屈,可忍过了百般委屈之后,她才明白,如果是真的喜爱,是不会让喜爱的人疼的。

那么长的岁月,她每日忍着绝望过来,他可以当没看到,但那些伤痕已经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融进了她的血脉里,她就是想原谅,都原谅不起来。

又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欢喜?

“也是。”柳贞吉一想,就又开心了。

见过的人越多,就越明白,一个人真把你放在心上却管去在乎,比什么轰轰烈烈,甜言蜜语都要来得好。

“不过父皇这样,很是有心,像他这样的用心,没几个人比得上呢。”柳贞吉一说完,马上又假惺惺地夸了皇帝一句。

这场面话,可必须得说。

万皇后哪能不明了,笑笑就当是过了。

**

周文帝对万皇后的殷勤刺激得张妃都失了态,这几天在王府忙得连王妃都没怎么抱过的周容浚埋头在给周文帝处理奏折,根本不知道他父皇在给朝臣一个惊吓之后,跑回宫里做老不休的事情去了。

周裕渝小世子也是个命不是太好的,他父王处理奏折,他就在旁磨墨,偶尔还吐几口口水进去,权当给砚台加水了。

周文帝则跑去长乐宫,去见国外来使去了。

周容浚忙到中午,凤宫来了人给他送饭,其中还有柳王妃亲手做的糊辣汤,还有一碟切得薄薄,加了陈醋的羊肉……

西北王吃完,就又带着儿子回了案桌,他处理奏折,小劳工小世子暂时休息,捧着吃饱了的肚子躺他父王腿上睡觉。

吃饭了休息会就睡,小世子和小郡主,都继承了他们母妃的优良习惯。

狮王就没那么好命,中途小世子被他皇祖父抱走,他一直看周文帝给他的奏折看到入黑,直到三德子过来请他过去凤宫用膳。

大年三十的皇宫,到处都点亮了宫灯,周容浚走着都在想那些奏折里的事,走到一半,才突然想起,今日是大年三十,而他是在宫里……

等到了凤宫,发现他们完膳的桌子,摆的还是圆桌。

不是长长,需好长的一眼,才能望得到头的宴桌。

本来饭桌间的事完全不是她的事,但柳贞吉还是跑到了御膳房,亲自盯着上菜的事。

过年这种事,她以前可有经验了,她是平民百姓,但是仗不住她长辈的家庭大,左左右右也是有五六十号来人,家里人个个都有本事,而她嘛,心无大志,家中一聚餐,打点吃喝的事,都是由她来,她还有点让人吃得舒服喝得舒服的经验的,就是进了柳家,她这世的娘亲太厉害,没她发挥之地,嫁进了皇家,这公公婆婆都是一辈子都不知道厨房长什么样的人,她一比,知道的就可多了。

等年夜饭的菜都由她一个一个过问好了,柳贞吉回了凤宫,看到周容浚回来了,她眼睛都笑弯了,“狮王哥哥你忙完了?”

她可是听说,他面前的奏折堆了两座小山。

“嗯。”看到她轻盈地走过来,周容浚一直板着的脸上有了些笑,朝她道,“你去御膳房做甚?”

“我看菜,你这些日子有些上火,我让他们多上些清淡的菜。”其实中午就本不该给他送羊肉去,羊肉就上火,可不把他喂饱了,他做事又没精神,柳贞吉只能折中,中午让他吃饱,晚上让他多用点清火的压压。

“诶,”周容浚一听,朝她点了头,“知道了。”

万皇后抱着小孙女在一旁坐着,听到他们夫妻一来一往的说话,眼睛都没离开过他们身上。

她一辈子都不知道平常一生一世只有对方的夫妻是什么样的,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种事,她以前想过,但没看到过,现在听他们平平常常,站在对面说的几句话,她想寻常夫妻应该都是这样吧,关心对方去哪,关心对方做了什么事,关心吃喝,关心的仅是对方而已,不会掺杂他人。

周文帝晚了一些才带周裕渝回凤宫。

他在长乐殿又见了几个老臣子,喝了点薄酒,回来后,他怀中的周裕渝简直就是用逃命的姿势爬回了他父王的怀中——皇祖父身上的酒气味太重了,薰得他难受。

柳贞吉忙给他送了一碗热面条到前面,周文帝吃完,一直喝酒没怎么用东西的胃舒服了一些,又见儿媳给他儿子夹青菜,稍粗的那头她都咬嘴里吃了,嫩的那头,只管往他碗里放,他不禁朝身边的万皇后看去。

他看着万皇后那眼神,还有几分可怜兮兮。

万皇后先不为所动,见周文帝看看儿媳,又看看她,那是看了又看,最后没忍住,扯着嘴角,给他添了碗汤。

周文帝顿时满足,捏着碗,喝完汤,又把空碗放她面前。

万皇后看着那碗,半天都忘了动筷。

她都忘了,周文帝有多擅长得寸进尺了。

这一年的年夜饭的团圆饭,是柳贞吉跟着周容浚进宫与帝后用的第一顿团圆饭,其实过程没太多值得可说之处,膳间几人都没有言语,即使是最好动调皮的小世子,也在他父王的腿上,乖乖地自己用勺子吃饭,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柳贞吉饭间看周文帝和万皇后的行为互动,好几次都差点看傻了眼。

不过她也不知道,周文帝和万皇后看他们,也是好几次看得都觉得无语得很。

这正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如各花入各眼,看不正常了,就觉得对方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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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贞吉初一那天,见到了来凤宫与万皇后拜年的容敏。

这次见到的容敏,要比她上次见到的憔悴得多。

柳贞吉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不觉得自己坏到哪儿去,她连万皇后都曾经崇拜过,但后来对万皇后,也还是能做到理智看待,她心还是很硬的。

所以见到落魄的容敏,她觉得这是容敏自己造成的命运,没有哪里觉得她可怜的,但还是在容敏走后,与万皇后道,“您看她,是不是有些像护着不懂事的孤鸟长大,还得不了一声好的孤母?”

皇长孙不懂事,所以不懂其姨母的用心,也许他以后会懂,也许他一辈子都不懂他母亲的妹妹曾以生命护过他,甚至可能还一生都恨她背叛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生活,但对容敏来说,她做到了许多人都不会做到事情,她保全了姐姐的孩子,因此甚至毁了她自己的一生。

“这是她自己选的。”万皇后在沉默良久后,答了她这句话。

“是呢。”柳贞吉点头,又过了一会,她轻声道,“可她是个好妹妹,是个好姑母,这样说来,也算得上个好事了吧。”

她选了最不利她的路,万夫所指,也在所不惜。

多勇敢。

柳贞吉一辈子都不可能会跟容敏相交,因为这个人是废太子的妻子,她不可能跟要杀害她丈夫与她儿女和她的人的妻子有什么话好说,但这也并不代表,她会以恶憎的眼光去看待这个女人。

现在的容敏凌厉又凄厉,柳贞吉觉得要是再往她身上施加一点压力,也许这个女人要么就倒下去了,要么,她就会成为另一个什么也无法打动其心的万皇后。

女人受的苦多了,她就什么都不信了。

万皇后听了半晌都没说话,之后在宫人传又有人请来请安时,她朝柳贞吉淡淡地道了一句,“看她吧。”

小儿媳话里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她是不厌恶容敏的,希望她能帮帮她,为什么要帮?因为容敏图的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

想想,确也是值得帮帮。

不过,小儿媳口气也不肯定,小儿媳明拙暗慧,是个谁都信一些,但谁也不信的人,所以万皇后也就替她们做了决定。

就看看,容敏要是值得帮,那她就帮帮。

到了初二,柳贞吉就随周容浚带着儿女回了府。

初二王府有夜宴,柳贞吉一晚没睡,在初三早晨,把要回去的门客的打赏等物一一盯着管家送了出去,回头睡了一会,就又喊起了儿子女儿,跟着周容浚去了柳家。

孔氏看到说句话都要打盹的女儿,没久留他们,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头过了正月十八日,柳贞雯叫了孔氏与柳贞雯进狮王府,与她同住几天。

因为狮王去西北的时间定了,就在正月二十五号。

柳贞吉想让母亲与姐姐与她多住几天,因为此去一西北,少则几年,多的话,即便是她家王爷,也料不准是多少年。

孔氏一接到话,当天就进了狮王府。

柳贞雯则没有当天要去,她一直在给妹妹备东西,衣物玉器等物选来选去,柳贞雯也没选出一样得心的东西来,最后坐椅子上,怔怔看着前方,眼泪慢慢地流。

她一年一年地年纪渐长,每过一年,都在经历那么多的事,经历得越多,就越明白,最后留在身边的人无非就那几个人,而越想留在身边的人,越稀罕的人,最后还是会远走。

就像越在乎的感情一样,它终有一天会离开,总会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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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要去西北了。

周容浚要去西北的事,是上朝后朝臣间说得最多的事,西北军权到他手里了,他去西北也是必定的事,但他在去之前发生的事——屈奴国因屈奴国小王子被西北军抓到,于正月拉了整整五十箱宝玉来赎人的事,还是震惊了朝野。

正月十五刚过,热闹的京中没有平歇热潮,因屈奴国的再度来使和他们对周朝投降般的俯首称臣而沸扬了起来。

贾府的马车驶过热门的大街,朝最靠东的狮王府邸驶去的时候,柳贞雯心想,没有人会在乎母亲与妹妹的骨肉分离,没有人会在意她们的姐妹各分两地,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这场分别,于她们来说,又是一场不能说出支字片语痛苦的离别。

这时的狮王府,即便是母亲来了,柳贞吉也在一一跟府中管着说着她离去后王府的运转,王府的财力,是他们以后在人西北的底气之一,她不得不提着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确定财力来源。

她这天到了中午,才跟一直候着她的孔氏见了面。

孔氏听她喉咙哑得粗嘎不已,喂她喝了杯水,见她又要起身,连忙拉住了她,“你去哪?”

“我去问问王爷在哪,”柳贞吉说到这笑了笑,道,“他这几天累得嘴里都长满了泡,我得盯着他一点,要不他这脾气一起来,又得有人跟着遭殃了。”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歇会。”

“歇不得,早上盯着他吃的那一点,现在在肚中估计也没了,他现在本就上火,我说了中午要送府中的膳食过去,没等到吃的,肚中又空得慌的话,他怕是真要犯脾气了。”

说罢,拉着母亲的手,去找长殳去了。

孔氏被她拉着走,眼睛直犯酸。

小女儿的这风光日子,真都是她自己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