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李渊下令大举进攻,这一仗几乎没有什么悬念,至翌日,唐军轻而易举拿下长安。鴀璨璩晓

“勿犯七庙、代王、宗室,违者诛三族。”终究是打着‘匡扶社稷’的名号,李渊进长安城之前吩咐左右三军的同时又叮嘱李建成和李世民封存宫廷府库,收取隋朝的档案图籍,最后他严下军令,“禁止烧杀掳掠长安民众,违令者斩。”

自太原一路行来,唐军的军规还是相当严明的。虽然后期加入了一些盗匪之类的小股义军,但在李氏父子的精心调教下,也都向着正规军的方向发展。所以,李渊的命令一出,原来还人心慌乱的长安一片安宁,唐军所过之处未有任何烧杀抢夺、哭泣吵闹之声。

唐大军很快的控制住了大兴宫和长安城各处。

但李渊,并没有直接前往大兴宫,而是一身素服走向李氏陵墓方向。

跟随在他身后的是一具洁白的棺椁,最前方抬棺的是李建成、李世民,紧随其后的是雪主、柴绍,再往后是刘弘基、段志玄……足有30人之多。

洁白的棺椁之后,是由8名将士抬着的一具楠木棺椁,那里面是智云,只有一个头……紧随其后的是早已虚弱不堪的万姨娘,由薛姨娘和郑盈盈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听说唐国公此番攻打长安是为了安葬他的夫人。”

“曾经雀屏中选的东床快婿,和窦夫人定有着不一般的感情。为了让窦夫人入葬祖陵,他不惜一路从太原杀回长安,驱散了那些包围着长安的一众大、小土匪。”

“阴将军也太阴毒了些,不但挖了唐国公家族祖坟,更是杀了唐国公的儿子,居然还骗我们说唐国公是谋反来着。”

“唐国公是太原的屏障,如今他归了长安,有他守着长安,我们也就心定了……”

沿途,都是自发为窦氏戴孝的民众,他们其中有的是李家、窦家曾经的仆人,有的是曾经受过窦氏、李渊帮助的人,还有的是感念于窦氏、李渊的故事……

送葬的队伍一路行来,到得李氏陵墓的时候,已是酉时时分。

呼啸的北风狂卷着雪花,吹打在每一上人的脸上。

所有的人惊悸的瞪着眼前的一切。

有的墓碑被生生斩断,有的墓碑歪七竖八,有的墓被挖空,有的墓中棺椁大开……李氏陵墓一片狼藉、零乱不堪……

李渊痛苦的大叫一声跪倒在陵前。

不敢放下棺椁,李建成、李杨民等人就那般抬着棺椁亦是长跪在雪地上。所有人的泪就那般无声的流着。

“不孝子孙叔德……前来赎罪!”

李渊跪在雪地中痛苦的低吼着,接着他用双手一点一点的扒着地上的雪,然后扒开雪下的冻土层,因了冻土层的坚韧,他的双手皆磨出了鲜血,遍染被他刨开的雪、泥。

当挖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坑之后,李渊从腰间拔出弯刀,卷起衣袖,活生生从胳膊上剜下一块肉来埋在了坑中。

“不孝子孙叔德在此发下血誓,不寻回列祖列宗的遗骸以慰列祖列宗的天上之灵,死不入葬祖陵,一生被祖宗抛弃,从此沦落成孤魂野鬼。”

百善孝为先,李渊万没想到自己的起义会祸及到列祖列宗的头上,如今他内心的怨、恨、悔只怕谁也说不清楚。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轻叹一声,我抱着承乾来到李渊面前,“爹,让娘入土为安吧。”

看着承乾,李渊的神情由愤怒、自责、痛苦变做怜惜、疼爱,他伸手抱过承乾,对承乾说道:“乾儿,你看,这就是我李家的列祖列宗,但今天……都被爷爷给毁了。爷爷是李家的大罪人……”

快满半岁的承乾似乎也感觉到了李渊的悲伤,他伸出柔软的小手抓向李渊的眼睛,然后在上轻轻的捏着,最后好奇的将李渊的眼泪送到自己的口中尝试,接着他的小嘴瘪了起来。

只当承乾也难受,李渊更是抱着承乾痛哭失声。

李渊的举动吓着了承乾,亦是嚎啕大哭起来。

抱头痛哭的祖孙二人更是渲染了这里的气氛,所有的人禁不住泪如雨下。

哭得久了,吸进太多寒风的承乾止不住的咳嗽,终于引起李渊的注意,这才知道承乾也许受凉了。他急忙替承乾戴上斗篷,“乖孙,乖孙,不哭了,我们爷俩不哭了,看爷爷来为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报仇。”

语毕,李渊缓缓起身,吩咐道:“建成、二郎,请你们的母亲安息。”

很快,陵墓被将士们重新整理一新,窦氏安然入葬。

看着耸起的新坟,李渊叹道:“伊人,你且先行一步,到列祖列宗面前替为夫请罪,它日,为夫定来陪你。”

将承乾递到李世民怀中,李渊的目光突地变得凌厉之极,转头喝道:“将阴世师带上来。”

想当年,刑部尚书卫文升在抵御杨玄感叛乱的时候,为了让杨玄感后悔,卫文升将杨玄感之父越王杨素的墓掘开,并焚烧杨素骸骨以示众……和今天阴世师挖了李家的祖坟是何其的相似。

我想,阴世师想出如此狠毒的招应该是卫文升的主意,如果卫文升在此仗中未有战死,今天他也将受到李渊的严惩。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奈何阴某不得天助,不能亲手杀了你这个枉为皇亲国戚的人。”

直到此时,阴世师都相当的有骨气。虽然直挺挺的跪在李渊面前,但脸上未有一丝害怕的神情。

“乱臣贼子?你怎么就知道老夫是乱臣贼子?沿路行来,路上的人所言你不是没有听见……长安的一众百姓,有谁认为老夫是乱臣贼子?”

轻蔑的吐了一口口水,阴世师语气中充满了痛恨,“不过一帮愚昧无知的蠢笨之人。”

‘呵呵’笑了两声,李渊说道:“原来长安城的民众在阴将军的眼中不过是蠢笨之人……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阴将军,直到今时今日,你还没有找到你失败的原因么?”

被李渊问住,阴世师翕合着嘴说不出话来。只听李渊又道:“你行事太过武断,不计后果。更犯了民间之大忌。正所谓‘百善孝为先’,你做出挖人家祖坟的事来,是一方大吏该做的事么?是一方大吏做得出来的事么?你此举……就算老夫不找你算帐,却已寒了天下人的心了。”

“别把自己说得如此清高,它日,你李渊一样会做出挖我阴家祖坟的事。”

‘啧啧’两声,李渊不停的摇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古来有之,但老夫从来没有想到会出现在你身上。如果老夫真挖了你阴家的祖坟,岂不和你这阴险、卑鄙、无知的小人一般无二?老夫偏偏不如你的意,不但不会挖你阴家的祖坟,还会善待你阴家的一众九族。”

“你会这么好?”

“不。老夫当然不会这么好。因为老夫虽然让他们活着,但却要他们生不如死。”眼见阴世师颤抖着胡须,愤懑得说不出一句话,李渊的话处处带着火上浇油。“老夫要将你阴家的九族全部灭成奴籍,从此你阴家再也没有出头之日,生生世世永远受着世人的奴役。今日你到了黄泉,你阴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你,有的只会是怨、是恨。”

突地摆脱左右的挟制,阴世师站了起来,吼道:“李渊,你好狠。有本事冲着我一人来。”

狠狠的踹了阴世师一脚,将阴世师重新踹得跪在地上,李渊冷声问道:“你当初怎么就没想着冲着老夫一人来?你怎么就冲着老夫的列祖列宗而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哦,对了,在阴将军无颜去见你阴家的列祖列宗之前,老夫还要告诉阴将军一件事……先前那些和阴将军全力合作抵御老夫的人,除却那几个领头的人外,其余的老夫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你说,老夫此为是不是以德报怨、以德服人?”

整具身子颓丧的倒在雪地上,阴世师阴阴的笑着,“败了、败了,败给一个伪君子喽……陛下啊陛下,您好好看看啊,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臣贤臣,这就是您的好表兄啊。”

大手一摆,李渊冷冷说道:“挫骨扬灰,祭我列祖列宗。”

太过惨不忍睹……李世民伸手捂住承乾的眼睛。只听李渊继续吩咐,“智云暂时存放在家庙,待寻回尸身后,再行安葬。”

翌日。

一如李渊所言,他只以‘贪婪苛酷、抗拒义师’的罪名将几个领头抵抗他的人斩首,其余那些抵御的将士皆不受牵连,对朝中百官亦是安抚有加。

长安城并没有因为李渊的入驻而显得慌乱,反倒是多了一份祥和。

李渊这个时候要想夺得天下很容易,但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不管哪朝哪代,篡位夺权的人都必须遵循一个潜规则━━禅让。

一如曹丕因汉献帝‘禅让’而建‘魏’,一如隋文帝杨坚亦是因他的外孙‘禅让’而建‘隋’……

杨广气数虽然将尽,但好歹他是正统的天子,即便他的威信荡然无存,但仍旧有一批忠心于大隋的老臣子,要想取得这批老臣子的信任就必须走正统的路。再加上如今天下四分五裂,有太多的义军、义师割地称王,如果李渊此时称帝,那些义军义师必然会联合起来攻打李渊。

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狡猾的李渊不想做那个出头鸟,他在等,等一纸‘禅让诏书’以做到名正言顺。

所以,李渊并没有像多数人所期待的那样入住大兴宫,而是亲自将代王杨侑从东宫迎到了大兴宫。而李渊自己却住进了坐落于长安城外的‘长乐宫’以示君臣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