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了,在这哭,实在太丢人了。”
“……”
小萌吸了吸鼻子,握住他的手,跟在他后头走出了咖啡馆。
殷时修搂住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
苏小萌环着他的腰。
两人都没再说多余的话。
就这么沉默着回了酒店。
苏小萌见殷时修一声不吭,心里难免有点不知所措。
也许她不该这样毫无遮掩的和他说……
其实说与不说结果是一样的。
她不想回北京,是因为她想留在父母身边。
可这只是“想”。
现实是,她的两个孩子都在等她回去,她必须继续自己的学业,必须继续往前走。
人难免彷徨,难免犹疑。
每次遇到很大的挫折时,都会禁不住的去怀疑人生,怀疑自己。
殷时修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给小萌拿了套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
等她换好了衣服,他才坐她边上,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我拜托你……下次有什么事,你先别哭,成么?”
“……可我难受。”
“然后你也把我弄得很难受……”
殷时修很是无奈。
苏小萌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那我一个人在那难受,没人陪我,我不是更难受么……”
殷时修捏住她的脸颊,
“你这是哭完了,发泄完了?”
小萌看着他。
其实……算是发泄吧。
殷时修朝她伸手,把她楼进怀里,
“萌萌,我懂你的心情。我知道那花店的店员没了命,而爸爸也差点儿没从手术室出来,对你打击很大。但咱也不能一下子就这么消极,你说是不是?”
“……”
“一千七百多公里,是很远,可那就是北京到成都的距离,不是你和生你养你的爸妈之间的距离,我向你保证。”
“很多事情,我们没法控制,离得远,没法控制,离得近,一样控制不了。”
殷时修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说着。
他比她大十三岁,多出来的这十三年,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跨不过去的鸿沟。
并不是说男人年纪越大越好,越大就越懂得疼女人,照顾女人。
而是越耐心越好。
殷时修从没有对苏小萌有太高的期待,他希望她所做的每件事都能带给她自己快乐。
她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犯罪”。
但这些,他经历过。
当然,年轻时候的他,在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惊慌,也会迷惘,只是与小萌不同,他从不会把这些负面的,消极的情绪形于外表。
所以他能理解小萌。
也因为他爱她,所以理解的同时,更多的是心疼。
很多年以后,在苏小萌变成了一个还算不错,也称得上优秀的女人时,回想起来……
她对殷时修是满心的感激。
感激他在自己所有迷惘,纠结的时刻,给予她最耐心的指点。
感激他在她脑中难以两全的事情,得以被成全。
感激他为她做出的所有的努力……
一点一滴,都让她觉得难以回报。
“睡一觉,我去趟医院,给妈带点吃的,等我回来,我们再去吃晚饭。”
小萌扯住他的衣服,
“睡不着啊……”
殷时修沉眼看她,
“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你睡得很香。”
“给我吃安眠药啊?”
小萌眨巴着眼睛看他。
殷时修掐着她的腰,薄唇几乎贴上她的小嘴儿,那烫人的热气在她抿感的皮肤上喷洒着……
“做累了,应该就能睡得着了……”
“我睡得着,你去医院吧。”
小萌推开他,身体往床上一躺,翻身背对着他。
殷时修伏身,亲了下她的后颈,
“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小萌点头。
殷时修拿了外套出门,这个世界没那么好,但苏小萌世界,一定会很美好。
不然……
他也不知道,好不容易娶了她,最终却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到的自己,到底算什么丈夫。
医院离酒店很近,殷时修买了晚饭过去,也不过就刚过五点。
苏妈妈看起来很憔悴,明显瘦了不少。
见殷时修带了晚饭过来,不由叹口气,
“医院楼下的食堂有饭菜,你不用专门带过来。”
“您需要补充点营养了,等爸醒过来,见你这样,讲不定又得晕过去。”
“……”
“咳咳……不好笑,是吧?”
苏妈妈看了眼殷时修,接过他手里的饭菜,
“你确实不适合讲笑话。”
殷时修摸摸鼻子。
虽然苏爸爸还没醒,但因着医生说情况在好转,苏妈妈也是稍微放下了点心。
她洗了手,拿了餐具出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看了眼殷时修,
“小萌这两天精神看着很差,麻烦你多照顾了,小丫头从没遇到过这么吓人的事,难免——”
“我过来,就是想和您说这事。”
苏妈妈抬眼,
“她说什么了么?”
殷时修浅吸一口气,而后把苏小萌下午和他说的话,几乎是一字不差的转告给苏妈妈。
苏妈妈听完,当时就别过头,红了眼睛。
殷时修递了纸巾盒给她。
苏妈妈抿了抿唇,而后才道,
“所以成济一直疼她,哪怕这丫头在学习上也好,在为人处世上,都不是那么擅长……”
“……”
“她太心善……”
苏妈妈轻叹口气,而后看向殷时修,
“这只能你去劝她了,毕竟我和苏成济都还算年轻,发生这种事情,也只是个意外,不能因为这个意外——”
“我的意思和小萌一样。”
殷时修打断苏妈妈。
苏妈妈看向他,不是很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和小萌回北京后,会找个房子,等爸身体转好,您就和爸回北京。”
“……”
“您的户口虽然早就随着爸迁到了成都,但……有外公在,您和爸的户口都迁到北京,也不是难事。”
“时修,我没打算回北京,成济他爸妈也都在这,如果去北京——”
“小萌的爷爷奶奶在成都,可她的外公呢?您的父亲呢?”
殷时修一句话便戳到了苏妈妈的死穴。
“白老先生等你回家等了这么多年,现在你虽然和你父亲化解了干戈,但你常年留在成都,老人家心里惦记你,却说不出口,他还有几个年头?”
“……”
白思弦眉头微微蹙起。
她没想过回北京生活……
她想过把父亲接到成都来住一段时间,却没有想过回北京……
“妈,我找不到你和爸继续留在成都的理由。”
“我的工作,成济的花店,还有——”
“凭您的本事,在北京继续任教,困难么?至于爸爸的花店,我看那里只有不好的记忆,我会找一处好的商铺,爸可以继续开花店。”
“那我公公婆婆——”
“苏爷爷苏奶奶不只苏成济一个儿子。”
“……”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小萌会比以前更加惦记你们,在她心里,你们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她不想自己和苏建义一样,只追求自己的人生。”
“时修,我——”
白思弦发现,她所有的借口,都已经被殷时修堵干净。
北京有她所有的惦念。
八十多岁的老父亲,天知道她有多想在父亲晚年陪伴在他老人家身边。
初为人母的女儿……
刚满周岁不久的外孙,外孙女……
那里有她曾经熟悉的一切,她要回北京生活,没有任何难处。
可……
白思弦看向躺在病床上的苏成济……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会点头。
“你该知道,如果我回北京,有些人就会炸毛了。”
白思弦心思敏锐,很多事情,她都考虑的很全面。
所有的利弊权衡之后,她觉得留在成都,日子会过的更安稳。
“谁炸毛,我就把谁的毛拔掉,连皮带肉的拔。”
“……”
白思弦看向殷时修……
他目光如炬。
“我很抱歉,把你的女儿又带进豪门,但我很庆幸,她的母亲姓白。”
“小萌觉得你们需要她,其实不然,这只是她作为女儿的想法,在我看来,不久后的某一天,小萌会更需要您。”
殷时修淡淡的说着。
白思弦闻得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淡淡烟草味。
她重新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丈夫……
殷时修起身,
“我希望您能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白思弦点头应了声。
殷时修离开医院后没多久,苏成济便醒了。
模糊的视线里,是妻子爱怜和坚守的目光。
他的眼睛慢慢笑弯下来,略显干燥的嘴唇动了动,哑着声音,几乎没发出来,
“你在这……我哪儿都不去……”
白思弦站在床边,一边笑,一边哭,像个傻瓜似得,重重点头,
“我在这,你哪儿都不准去……”
……
隔天一大早,小萌便和殷时修去了医院。
看到躺在病床上,睁着笑眯眯的眼,张着嘴巴发出“啊……”的乖张声音,等着苏妈妈喂食的爸爸……
如果不是腿上绑着的绷带以及身体上还插着的医用软管,真的没人相信,此刻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似的苏成济两天前差点儿到阎王爷那儿报道去了。
“啊……萌萌啊……”
苏成济一侧首,便见到女儿,立马激动的喊了声。
小萌怕他激动过头,忙上前,
“哪有刚醒来的重患像你这样激动啊?”
“萌萌啊,是不是特别担心老爸啊?”
“您别说话了,声音都这么哑……”
小萌光是听着父亲的声音,都觉得心里难受。
“哈哈,没事没事……咳咳!”
“爸!”
“好,好,不说不说……”
苏小萌被这孩子似的爸爸真是弄得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