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警笛声。
浓烟自四处汹涌翻滚而来。
窒息压迫的感觉逼得人难以站立。
乔慕站在三十一楼的一间套房内,单手紧紧抓着窗户边沿,冷眼看向来人。
女子穿着一件深红的大衣,昂贵的毛领在灼热的空气里颤抖翻飞,她生得一双大眼,勾勒描绘精致的眼线,眼尾下垂,带出刻薄的弧度。
“冷凤。”乔慕咬着牙,冷声道:“我自认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你处处紧逼,甚至还要杀了我!”
“真是没礼貌。”冷凤身后一扇紧闭的大门,那里浓烟滚滚,灼热逼人。
但如此境况,她仍能笑得妩媚,甚至责怪道:“要叫表姐。”
乔慕冷冷看着她,心中怒火早已按捺不住,见她竟还要装腔作势,不由侧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傻.逼。”
冷凤冷下眼来,双手环胸,轻蔑道:“你不就想死得明白吗?我可以告诉你。”
“你说你从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是对不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从小就是这样,姿态端得那么高,以为自己真是大小姐?”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能不能想到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每说一句,便前进一步,最终逼得乔慕不得不整个人贴在墙上靠着。
这个表姐,从小就不喜欢自己,总是带着别的姐妹给自己难堪,乔慕那时候小,不觉得有什么。渐渐长大,便明白他们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后来就疏远了。
只是到底是乔慕妈妈的娘家,平常难免有所来往,乔慕心里不舒服,到底也不得不应承着。
但这个表姐似乎是个神经病,总是看自己不顺眼,偶尔见了面,也是想尽办法奚落炫耀,搞得乔慕也很烦。
后来的事情更甚,乔慕有个同班同学的追求者,叫姚峰,追了她大半年,但她觉得两人并不合适,就拒绝了。谁知道冷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横插一脚和姚峰勾搭上了,甚至大摇大摆向乔慕炫耀。
乔慕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冷凤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实在惹人讨厌,她觉得心烦,便跟着同学去了酒吧喝酒。
谁知这一喝就喝出了问题,醒来的时候,乔慕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身上斑驳的痕迹已经能说明一切。
她匆忙起身想走,还没回到学校,便接到好友的电话,一番着急的问候,她方才知道,自己的艳.照已经挂满了校园的贴吧。
乔家是大家,在渝城也是有身份的家族。乔慕平时低调,这下照片出来,连着她的身家背景也被人挖掘出来,大写特写。
舆论的导向是可怕的。
乔慕甚至没有回过神,脑子都没清醒过来,就接到她爸乔知林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怒骂,气头上说出的话自然没什么理智,乔父又一向脾气暴躁,甚至说出不认她这个女儿的话来,还勒令家里人不许暗中与她联系。
至于乔慕的解释,他是一概不听。
乔慕站在冷风里,浑身发抖,姚峰却出现了。
他眼中有愧疚,并告诉她,与冷凤在一起,是因为她说可以借此刺激乔慕,好让乔慕心生在意、喜欢上他。
这狗屁不通的逻辑,乔慕自然不信,但姚峰态度强硬,当时她体力不支,居然硬是被姚峰带去了他的房子。
幸好姚峰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嘱咐她好生休息,一应生活用品他都准备了齐全,甚至一日三餐他都有安排,亲自下厨给乔慕做饭。
他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但乔慕的心情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她知道,他每次出去,都会把门从外面反锁住。并且,她的手机也在第一时间被姚峰拿走了,家里甚至没有通网络。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姚峰一早就出去了,房门被反锁,冷凤是怎么进来的,乔慕已经不觉得意外。
于是在外面发生火灾的时候,只能无力抓着一扇窗户,脚底发虚地质问,想要死个明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渣男配贱.女,乔慕二十年来的良好修养,遇到这两个人算是毁尽了。
乔慕蓦然抬眸,眼底刻骨的恨意不加掩饰,她寒声道:“冷凤,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的,姚峰也不过是受你利用。”
冷凤淡淡一笑:“不错。”
她坐在高脚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慕,眼神冷漠犹如看待一只将死的蚂蚁。
“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姚峰,引诱起来也非常简单,可见你的魅力真不怎么样。”她说:“毕业在即,我不过告诉他,和我在一起就能得到冷氏实习经理的位置,他就这样轻易同意了。你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这样装腔作势,自以为低调,不张扬乔家的身份,来和你的同学交往吗?”
“至于你的同学,就更是简单,带你去酒吧,只需要几张钞票而已,就能把药放在你的杯子里。”
冷凤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阴寒恶毒,好似来自九幽的鬼怪:“你知不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
乔慕手指一颤,皱眉道:“你……”
“没错啊,是最喜欢你的姚峰。甚至,配的那些暧昧的文字,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乔慕几乎无法站立,她大口喘息,单手按住胃部,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无比恶心。
在这一刻,她已经无法去分辨冷凤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为了伤害自己的心而说出的谎话。但是不可否认,这一番话,效果拔群。
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当想到那个面容清秀干净的男孩子,曾经那样真挚地告白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疼痛。世间情爱究竟有多可怕,人心究竟有多恶毒,她在此刻全然无心思考,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冷凤心中却是全然的快意,她看着她,语气愈发轻快:“而这处房产,怎么可能是姚峰家里能买得起的,这是我的房子。也是我,让他带你来的。”
她扬着下巴,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里,眉眼勾勒精致,烈焰红唇如同门外疯狂舔舐墙壁的火焰。
将一个人推入深渊,于绝望之际递出一条藤蔓,即将获救之时又斩断。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怨恨了十几年的人,实在不能不叫她痛快。
乔慕的最后一眼,只看到冷凤张扬的妆容,张合的红唇无声说着:“去、死、吧。”
冷凤的背影飘逸而轻快。
她打开一直关着的厨房门,火势瞬间蔓延开来,而她自己则从大门离开了。
听见大门轰然关上的声音,乔慕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灼热的感觉,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鼻间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前尘往事在这一刻倏然远去,迎面而来的除了令人心底发空的失重感,还带着隐隐释然的解脱。
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顺便啃了一嘴泥。
“……”乔慕觉得自己的脸多半是毁了。
人生难道还有比跳楼不死脸着地毁容更惨烈的事情吗?
她挣扎着,单手撑地站起来,摸了一把脸,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迹。
这里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围观群众和警车,耳际有着浅淡风声,遥远而清冽的草木清香幽幽传来。
远处是巍峨的山,飞瀑奔流,潺潺流水穿岭而过,蜿蜒逶迤,汇聚小溪。沿溪而生的不知名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隐藏着星点初生的花蕾,含苞待放。
乔慕一怔,惊讶之下已经忘了自己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不由自主循着溪流往远去看。
却见一株参天古树枝叶繁盛,树干粗壮高大,更奇异的是,竟然修建着扶梯。
乔慕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如同小说里说的那般穿越了。
她掐了掐胳膊,感觉生疼。
只得咬牙往古树走去。
走得近了,却见树上别有洞天,竟然是一间宽大的木屋。
这木屋与树干浑然天成,让人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建成。
乔慕在树下站定,抬手遮挡住穿叶而过的刺目阳光,朗声道:“请问,有人吗?”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日头渐盛,她觉得有些口渴,加上之前与冷凤的对峙让她觉得十分疲惫,到了这地方,精神稍微松懈下来,倦意便控制不住了。
只好不请自来,上了木质扶梯。
与她想象的不同,屋内陈设齐全。
两室一厅的格局,厨房的门开着,客厅的是落地窗,阳光洒进来,落了一地碎金。
外表来看,她还以为这会是一处破旧散乱的树屋,谁知里面竟别有洞天。
几个房间的门都开着,房内的摆设也简单整洁,见不到人影。
但闯入别人家里已是不妥,乔慕无心窥探,转而去了厨房,正好看到整理台上有一壶水,不由松了口气,倒出来,一饮而尽。
她料想这水一定是外面那溪水里的,因为入口只觉一股甘甜的味道涌上来,舌尖与肺腑一同清凉,甘美的感觉令人通体舒畅。
彻底放松下来,乔慕方才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幕是多么惊心动魄。
人心到底可以有多恶,今天算是见识了。
冷凤。
姚峰。
一想到这两个人,刚刚才放松的心情不由又揪紧了。
原本想着,做鬼也不放过他们,却没想到,自己没有死成,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眼下看来,也只能等房子的主人来了,才能知道在哪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妈会不会担心?
而爸呢,得知自己这个败坏门风的不孝女死了,会不会觉得死有余辜?
再想起冷凤,自己的亲表姐,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对她恨到了这样的地步,非要她死才可解恨?
乔慕想了很多,靠在沙发上,眼皮渐沉。
落日余晖,静谧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