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务员一声尖叫,扎扎着个手跑远了,遥遥过去仍不忘说语录:“友谊,还是侵略。不好啦,有个女同志在厕所出事了。”

不大会有个一脸严肃地乘务员男同志过来看了一眼,随后又跟过来一名四十来岁的女乘务员。

男乘务员不客气地拨拉开杜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同志,这里有紧急情况,麻烦规避一下。”随后扬声道,“这十来岁的小女孩是谁家的孩子,赶紧过来把孩子抱走,别给吓着了。”

周秀兰急忙忙跑过来,抱住杜念。

“叔叔,这位阿姨难产。”杜念从周秀兰怀里探出头,一针见血道。

四十多岁的女乘务员留下来把孕妇搀扶出来,男乘务员飞快地跑到宣传部,也不说语录了:“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六车厢有名孕妇难产,有医生在的话麻烦紧急赶往六车厢进行救治。”

在女乘务员的安排下,女同志自发自勇地过来围成一个圈,把即将生产的孕妇团团围住。

男同志也都自觉地撤离开六车厢。杜念并没有走,她从人缝里往里瞧。

“哎呀,不好了,这孩子居然是脚先出来的,这太危险了,有医生没有?”女乘务员焦急道。

产妇的惨叫声越来越弱,脸色苍白,眼底都是深深的绝望。她身下的血流了不少,再耽搁下去怕是孩子大人都不保了。杜念顾不得许多,拨开人群挤进去:“我跟我姥姥学过,我来试试。”

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大家还没反对出声,杜念就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起来:“纱布,没有纱布干净的毛巾也行,过氧化氢溶液,也就是消毒水,大水盆、热水,热水不要太烫、剪刀、粗线、包袱布、热水袋、有火吗?”

大家虽有异议,但还是有人按照她的说法迅速找来了东西。女乘务员也顾不得其他了,安排小乘务员赶紧去乘务室把东西取来,虽然没有专业的工具,但是消毒水,消炎药,纱布等一些急救物品车上还是有的。

“注意呼吸,不要呼叫,闭上嘴巴,尽量用鼻子呼吸,不要用力,我说用力的时候你再用力,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杜念低声道。

杜念需要的东西很快就拿上来了,有个女同志给自己老公那里要来了洋火柴,刺啦划着。杜念忙拿着剪刀凑上去,这样反复烤了几次才丢进热水里又烫洗了一遍,算是彻底的消好了毒。随后毫不犹豫地在孕妇的会/阴处绞开了两个口子。

人群一阵惊呼:“为人民服务。这孩子行吗,就这么给人豁开啦?那是啥地方啊,这样就给人弄烂了,以后他们夫妻还能……哎呀,这不是祸害人吗?不行不行,不能由着她来了。”

周秀兰听的怒火中烧:“你懂什么,我闺女做的对着呢。”

她隐约记得自己母亲在世时,也接诊过几例难产的,为了防止孕妇内/阴更大程度的撕裂,其中就有剪开会/阴这一招。

杜念却置若罔闻,认真地盯着孕妇的身体反应,一脸严肃地模样震得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孩子的一只脚还在外面露着,杜念握住缓缓推了进去,她闭上了眼睛不顾孕妇的惨叫,把手伸进孕妇的肚子里摸索着。

好在她人小手小,很快就摸到了孩子的头,抓住孩子的脖颈给他调了个个儿。

抽出血淋淋手,面不改色道:“用力吧。”

孕妇几乎不费劲就把孩子生了出来,是个健康的男孩。杜念把孩子口内的羊水抠出来,侧躺着尽量把胃里的羊水也吐出来,之后把孩子交给女乘务员,迅速用微热地热水把孕妇下面洗干净,等胎盘一分娩出来,即刻拿着消毒好的针线把会/阴处的剪刀口给缝了起来。

随后又检查了一下,这才放心地长嘘一口气。幸好她果断地剪开了会/阴口,否则她手这么一进去势必会造成大面积的撕裂,到时候伤害就更大了。

产妇怀搂着哇哇大哭的孩子,虚弱地连话也说不出,只用感激地眼神盯着杜念看了好几眼。等下一个站口火车临时停靠,把孕妇送进就近的医院里。

这一次,就连周秀兰都沉默了。

一进入手术,杜念的精神就会高度集中,一见到病人她就忍不住前去救治。等放松下来看到周秀兰的脸,杜念才开始忐忑的抠衣角。

“我跟姥姥学的。”杜念先发制人。

“那时候你还小,你姥姥怎么可能教给你这些东西?”周秀兰道。

“我看书啊,也从门缝里偷偷看姥姥为病人做过手术,况且我现在也有看书啊。”杜念继续大言不惭道。

“那时候你才两三岁,况且,你现在才认识多少字?”周秀兰一字一顿道。

“我两岁的时候你在上班,奶奶嫌弃我是个丫头片子,活生生把我从床上丢下来,头上摔了一个包,我哭了整整一个上午没有任何人管,小姑还嫌弃我声音吵到她,过来把我好一顿拳打脚踢。”杜念尽量用事实说服周秀兰道。

“我三岁的时候,□□来了。钱花英带着俩孩子也出现了,你哭的死去活来,差点抱着我跳了河。”杜念低垂着眼努力回想。

“我小的时候看过哥哥的照片,大眼睛,小嘴巴,你抱着他,他抱着一个球,哥哥从小就头发乌黑眉毛弯弯的……”杜念低垂着声音。

杜念肯定不是天才,这些事都是上一世从杜蓉蓉钱花英周秀兰等人断断续续的前段中拼凑出来的,至于他哥哥的照片杜念小时候经常被拿出来翻看,后来钱花英来了后,杜长贵就给烧了。

“别说了。”周秀兰早已泪流满面。

“好啦好啦,有这么个天才似得孩子咱们该高兴才是啊,念儿这是做好事积功德呢,又不是杀人放火,干嘛生那么大气?难不成她真学坏了你就高兴啦?”刘卿峰笑呵呵道。

“我也是担心……毕竟她姥姥……”周秀兰怯懦道。

“念儿是个头脑聪明的,他爸和他哥罩着她呢,保准不能让人碰着她一根手指头。”刘卿峰信誓旦旦道。

“就是,妈。我为有这么一个妹子自豪!妹子,你好好上学,以后做个大医生,医生待遇很好的。等你发达了,哥也跟着你沾沾光。”刘磊笑着道,宠溺地揉了揉杜念的头发。

周秀兰这才破涕为笑,不再计较。

火车到上海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一家四口一人背着一个包,刘磊自然而然地接过杜念的背包,周秀兰担心刘卿峰的腿脚,非要帮他提行李。刘卿峰自然是百般同意,周秀兰拗不过他,只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一只手费力的在后面偷偷帮他提着。

杜念跟在后面看着笑,也不去帮忙。刘磊拿着介绍信在火车站出口花一毛钱买了张地图,边看边指挥大家往哪走。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国营旅馆,入住的人并不多,很多人为了省钱会选择在火车站席地而坐,屁/股下坐着行李,身上裹着衣服眯着眼睛睡。

服务员昏昏欲睡,听到有脚步声这才懒洋洋抬起头,扫了他们四个一眼隐约猜到他们的关系:“为人民服务。是一家人吧,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

四口人开一间能装下?

“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同志,一间房有几个床位?”刘卿峰问。

“不搞科学技术,生产力无法提高。两个床位。”服务员答。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开两个睡不开,三个吧,我和你妈一间,你们兄妹俩一人一间。”刘卿峰道。

“逼上梁山!不不不,这位女同志,听我的,开两间,我和念儿一间,你和磊子一间,先凑合一晚。”周秀兰急急开口道,住宾馆已经很奢侈了,开两个房间是她的极限。

刘卿峰拗不过她,只好点头同意了。

房间内有牙刷牙缸,床底下有拖鞋还有一个搪瓷盆子。屋里没有电视电话,连台收音机也没有。

杜念自备了牙刷,去外面公共水池边洗了手脸,刷了牙。又拿起床底下的搪瓷盆子去锅炉那里打了盆热水,回来把脚给洗了,这才清清爽爽地上了床。

杜念躺在床上认真地翻阅刘磊买的报纸,周秀兰蹙着眉盯着她看,半天忽然咦一声,道:“念儿,你认识这上面的字吗?”

杜念顿时就囧了。

她只得撒谎道:“有的认识,大多数不认识,我正在磕磕绊绊的读,妈你收拾好了就教我识字吧。”

周秀兰从服务台借来了纸笔,就着亮堂堂的灯光,一笔一划的开始教她识字。

周秀兰念一句,杜念跟着念一句,她还得费劲地学着不会写,由着周秀兰手把手的教她写字。

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妇女,居然还要让人手把手教她写字,杜念特别囧,觉得自己老脸都无处安放了。

学了大半夜,第二天起来俩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好。刘卿峰和刘磊早早就坐在服务大厅等着她们去吃早餐了,看到他们这样不由得关心道:“怎么,没有睡好?是不是床不舒服?要不咱们晚上换房间睡怎么样?我们那个房间挺大的,还朝阳,地理位置不错。站在窗户边能一眼看到这条街的尽头。”

周秀兰摆摆手道:“没事,昨晚教念儿识字有点晚了。”

刘卿峰这才放下心来。刘磊道:“咱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哥哥带你去新华书店买本字典,这样就不用专门一字一字的教了。”

他天不亮就闻见街道上早饭飘香了,上海美食多,刘磊来过几次都恨不得把胃吃炸。

刘磊前面带头,很快就带着他们抄小路走出这条巷子进入大世界,这里的小吃摊一家挨着一家,香飘四溢。刘磊熟门熟路地走到一家摊位前点了滋饭团和滋饭糕,鲜肉混沌一碗,豆腐脑一份,鸡粥和鸡杂汤各一份,每个人的汤味道都不同,刘磊拿出分装的小碟子和小勺子,尽量使大家把其他的都尝一遍。

刘卿峰笑的眉眼弯弯:“磊子长大了,挺有想法。”

滋饭糕甜甜糯糥的特别好吃,滋饭团里面就是油炸了油条外面再裹上滋饭,咬一口下去脆脆香香的,好吃的杜念差点没吞了舌头。

为了节省,周秀兰其他没让多点,就这么几样东西大家伙最后还是吃的溜圆肚饱。

吃完饭刘磊就又带着大家出发了,边走边说:“地图我早就钻研透了,从这条街穿过去再往前走两个岔路口,往东走大约再有两三百米就到了上海赫赫有名的第一百货,这附近也有旧货市场和书店。”

路说起来挺短,走起来就觉得长了,好在杜念他们第一次到上海,对四周觉得新鲜,刘卿峰和刘磊被她们情绪感染,一路也不嫌弃枯燥。

几个人走出大世界,到购物街的路上还是要路过他们宾馆,刚走到宾馆门口忽然从一栋房子里咚咚咚跑下来一个穿着伪军装制服的人,戴着红袖章,瘦瘦高高的拿着一个棍子就冲出来了:“站住,你们给我站住!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居然干这种有伤风化的事,阶级同志的脸都让你们这些破鞋给丢光了,呸!不要脸!跟我到革委会走一趟!”

被骂的是一对小情侣,男的骑着自行车载着女的。女的穿着一身红,坐在后座双手扳着男子的腰。

□□期间大城市尤其严重,好端端一个不注意就能被扣个帽子。就这么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居然就被扣了个破鞋,两个小青年吓得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立在当场也不敢动了。

伪军装制服的男人刚走出门口,楼上忽然跳下一个人,不偏不倚正好把他砸了个正着。

紧接着,就听到楼上有人急匆匆下楼,一个扎着马尾穿着宾馆工作服的三十来岁女青年惊慌失措的跑出来,高跟鞋踩的木质地板噔噔噔的响:“不好啦,不好啦,楼上302出事了。”

302?不就是刘磊和刘卿峰住的房间吗?俩人都出来好一会了,两位住客都好端端在这坐着呢,能出什么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