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二章 接近的真相(1/1)

吏部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徐溥和詹事府少詹事刘健两个清流顶尖人物发言之后,便冷场片刻。连首辅万安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对本该算同道的方应物落井下石,心里惊疑不定,只觉得其中又有阴谋。

最接近真相的人有几个,其中一个就是次辅刘棉花。他的目光来回转了几转,突然非常诚恳的对身边万安低声道:“万兄啊,先前我误会你了,抱歉抱歉。”

刘棉花一直以为是万安抹黑方应物,现在却冒出了意料不到的嫌疑人。回过头细细想来,万首辅确实没有必要采取制造流言蜚语来抹黑方应物的手段,这对万首辅而言属于费力大、收益小的行为。

万首辅有足够的权力从制度上把方应物锁定,比如今次就将方应物丢进大牢里了。然后公事公办就足以整治方应物,又何必多此一举制造流言打击方应物形象?

舆论攻势从来不是万首辅的拿手好戏,万首辅属于“能动手就尽量不吵吵”的类型,根本不需要靠舆论武器来攻击敌[ 人。

从另一个角度看,即使方应物的名声垮掉,万安从中也分不到好处。而最大受益之人同样也在朝会前三排里......比如与方应物并不是同路人的清流们。

只能说,有人借着万安大肆报复方应物的背景,故意搅混水制造抹黑方应物的流言,让别人都误会流言也是万安所为。而且几乎成功了,前段时间万首辅已经背上了这个黑锅。

不过这些人隐忍功夫毕竟差了一筹,到最后还是没有克制住一口气击倒方应物的诱惑。最后关头还是忍不住露了些许马脚。想想方才徐溥和刘健的发言,精明人必定已经看出了什么。

但刘棉花更能清醒的认识到。这些幕后黑手若能成功得逞,将方应物彻底打压下去并赶出京城。露出这些马脚就不算什么了,正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刘棉花又想道,方应物暗中运作将自己之事下发部院议论,又在朝会上引导天子直接询问词臣,让众词臣不得不正面回答问题,莫非就是为了将这些幕后黑手逼出水面,或者叫引蛇出洞,然后现出端倪?

可以想象,如果刚才天子询问词臣后。徐溥和刘健两个领袖级人物如果不出面把持住话语权,其余词臣多有同情方家的,再站出来为方应物开解,那先前功夫岂不都白费了?所以徐溥和刘健必须出来发言。

可是方应物这样以身作饵的风险实在太大,如果别人有实力一口吞掉诱饵,那么诱饵就变成了白送出去的美食,刘棉花对此略感忧虑。

朝会班位中,词臣后面是部院大臣,部院大臣后面是科道官。而项成贤项大御史就在科道官行列中。位置还算靠前,距离词臣那边并不算远,听到了徐溥和刘健的前后发言。

不知不觉间,项大御史冷汗直流。先前方应物口口声声新形势有新敌人。原来并不是故弄玄虚,确实是自己目光短浅没有看到。直到这一刻,他才隐隐约约的明白了方应物的话。

如果没有方应物先前那些话。项大御史只会判断,徐溥和刘健两人借机落井下石。或许显得不厚道但也可解释为秉公无私。

但现在经过方应物先前暗示和点拨,项大御史就没那么天真了。觉得不仅仅是落井下石这么简单。还存在更大的可能性——此二人乃最近这股抹黑方应物风潮的幕后推手。

这岂止是不厚道?项成贤思绪不禁有些发散,原本因为士林口口相传,所以本该很熟悉的清流名人们忽而变得陌生起来,徐学士不像是徐学士,刘少詹事不似刘少詹事。

项大御史暗暗苦笑几声,他早该醒悟到的。方应物同样里外不一,又何尝不是名满天下?其它清流们能比方应物好到哪里去?

只是自己与方应物熟悉,关系很近,而与别人算不上真正熟悉,所以距离产生美了。今天所看到的,才是真面目。

项成贤又把方应物前几天的话细细回想并品味了一番,这次不再是迷惑不解,突然有了很多心得体会。

如果说前阵子东宫之争,是方应物强行出面,代表支持太子的清流与万安对抗,争夺的就是未来。而现如今形势初定,太子之位暂时稳定,那么又到了新一轮分果实的阶段,也就是方应物所说的新形势。

这次与方应物争夺果实的人又是谁?肯定不是已经在未来格局中出局的万安了,而是那些同样寄希望于未来的人。

方应物本身可能不算什么,但他身边却凝聚起了一股很不错的政治资源,并以方应物为纽带暗暗结成略显松散但却相当强力的政治势力。可以说,这股势力已经初步成型了。

徐溥、刘健、丘浚、谢迁这伙人,是公认的接班党,是翰林坊局词臣中最拔尖的势力。连他们自己内心也以接班人自诩,纸糊三阁老之后就轮到他们把持内阁了。

但是方应物的横空出世,将最年轻最稳健的刘棉花,声望爆表的方清之,文坛领袖兼京师土豪李东阳,吏部尚书李裕,副都御史屠滽,兵部尚书张鹏串联了起来。

论起实权,方应物身边这伙人比接班党们还要强,接班党人所能依赖的不过就是翰林与内阁的一套传统规矩。按照传统规矩,就该攒够资历名望的他们上位。

虽然这是非常强大的传统规矩,具备几乎不可逆的惯性,但谁又敢保证以方应物的能力不会打破规矩?

这就是有人在幕后推动抹黑方应物风潮的直接动机,被误会的首辅万安没必要抹黑方应物,但有人却需要。小人相争,你死我活打倒为止,君子相争,不但打倒还要批臭。

闲话不提,却说天子瞧着已然冷场的朝会,忽然感到枯燥乏味的早朝变得有趣起来,近乎调侃的垂询群臣道:“诸卿平日多有滔滔不绝者,为何今日何其话少?”

还能说什么?谁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大部分朝臣心里都如此想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