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边境某地。
一处坍塌的矿坑外,近百人正在救援,因为还未出雨季,连续几天的降雨让情况更加危急起来。
潘峰在现场几天没有离开,两只眼睛熬的通红,衣服也皱巴巴的贴在身上,一双军靴早已让泥巴糊住了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天上还在飘着小雨,阴绵不断,原本挖掘就不是很顺利,他暴躁地在营地前来回踱步,如果不是一只胳膊打了绷带吊在胸前,又被军医严令勒止去第一线,他早就自己亲自去了。
军医给他倒了水,也拿了药片,过来劝他道:“潘队你胳膊上是枪伤,刚做完手术,不能这样淋雨……”
潘峰挥了挥手,让他别再啰嗦,“救援那边的人来了没有,怎么样了?”
军医没有退让,坚持把水杯和药递到他面前,见他吃了才说:“在来的路上了……”
潘峰把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攥紧了,眉头就没送来,忍不住暴躁道:“来的路上,来的路上!每次都是这样一句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人都被困在下面几天了……妈的!”
军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样的天气,车能走山路开过来就不错了,路上有山崖,还要小心落石,也怪不得他们。”
军医说的没错,潘峰抿了抿唇,还是忍耐不住地踏入雨幕:“不行,我要去前面看看,那些人没有救援经验,我不盯着不放心。”
军医愣了一下,连忙背上药箱跟了上去。
矿区外面已经被戒严,因为救援作业车迟迟未到,只能依靠人力缓慢的挖掘,目前只挖出十余米的一个通道,靠建议的木架搭出一条路,接下来的挖掘和断点也不是很好判断,几个人带着安全帽拿着图纸在核算。
潘峰到底还是抢了一个人的铲子自己上阵去挖了,他不这么做,于心不安,销量文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这次来云南也是他安排的……如果不是他当初的选择,销量文也不会被埋在这下面。
潘峰一下一下挖着带碎石的红土,手掌因为用力太过没几下就整个红了,另外一边的胳膊上的伤口也崩开流血了,但是他毫不在乎,只顾着眼前的那一点土地,仿佛多挖一下,就多一分希望。
距离矿坑塌陷地点百余米处的地下,四周漆黑一片,矿坑下木梁断落,石壁上有水轻微的滴落声,间隔很久才会有一滴。
但是这就足够了。
有水,就能坚持活下去,是困在地下的人最大的倚仗。
肖良文那天被带到这里的矿下就隐约觉察出一些不对劲,但是对方说改在这里做交易,他不得不来。等闻到硫磺的气味已经来不及出去了,只能匆忙间躲避,一声轰鸣巨响之后,他被埋在了这里。
那些人突然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若不是他警惕,恐怕已经死了。但是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来得及逃出去,矿井坍塌了大半,被活埋在了这里。
他之前跟着那些人来过这里两次,在黑暗中凭着记忆和摸索,找到了最近的一处避险层。也是他命不该绝,这里受到的波及较小,钢筋和框架固定起来的避险层还算牢固,这里也存放着几瓶矿泉水和食物,食物大部分已经放置太久发霉了,只有少数几包还能勉强入口。
最初的几天,他就是依靠这点儿东西坚持下来的。
但是时间越来越长,情况就有些糟糕起来。他摸索着寻找这里能拿到的物品,照明的只有一个手电筒,光线已经发黄,不知道还能用多久,他关了收在身上。而一般大型矿避险层里都会配置的外联通讯器,这里却只有一个手摇话筒,连线都没有。很多矿业公司为了省钱都没有配置齐全这些,肖良文摸到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声,而逃生井自然也只是做了一个样子,成本太高,国内外很多企业都不会真的去做这个,他找了一圈,只能退回最初的那里。
余震又发生了两次,避险层坍塌了一根钢筋,空间缩小了一半,肖良文无法逃离出去,等于被困在了这个地方。
他不清楚外面什么情况,但是从里面看,并不乐观。
手里的食物和水逐渐在减少,而且手里仅存的那点儿劣质的面包和饭团,很快就发霉发馊了。他不敢吃这些东西,捏在手里两天,只靠小半瓶水撑着一口气。他不吃,但是不代表其他的东西不吃,等觉察到矿井下有老鼠的叫声的时候,肖良文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他的生存本能告诉他,他该补充一些动物脂肪,有了动物脂肪蛋白和水,他才能有更多生存下去的机会。
用手里那点发霉的食物和自制的劣质铁夹成功捕捉到第一只老鼠的时候,他没有做太多心理建设,在黑暗里咀嚼吞咽了那块剥了皮的血肉。
在南疆的时候,他和潘峰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吃过田鼠,都是为了活下去,眉头一拧也就咽下去了。
大概是这附近有一处矿工长期扔废弃食物的地方,导致有不少活的老鼠,肖良文又找了铁皮弯曲成一个弧度,套上塑料袋去接石壁上渗出滴落的水。做完这一些之后,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铁棍去敲击墙面——
“咚咚咚、咚、咚咚咚!”
肖良文估算着时间,每个十五分钟他就敲击一次,持续不断。
他有些庆幸自己去南疆的时候跟着潘峰学了一点摩斯密码,这点东西,成了他现在唯一向外界求助的渠道和方法。
这一片避险层他在黑暗中探索过了,前后都被封住,他所在的位置像是一个三角一般,一个勉强可以坐着的空间,无法站立,唯一能通行的就是匍匐前进,他个子本就高大,在这里几天之后就身体有些僵硬,但是这些比起黑暗里的寂静来说都不算什么。
安静,漆黑一片。
肖良文握着自己不知道是昨天白天还是晚上摸索到的一个手电筒,除了刚开始的时候检查过是否能正常使用,他就没有再打开过,几次都需要自己使劲握紧了手臂才能控制住不打开它。今天不知道是第几天了,他在黑暗中已经失去了时间概念,只能模糊记得再过一会就又要再敲击墙壁,他握着铁棍,敲击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想着那个等自己回去的人,所以绝对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他一定要活着出去。
这样想着,敲击的时候就更用力几分,他自己不放弃,也不让地面上的人放弃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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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旭在宿舍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他正把衣服放进背包,电话就响了,他迅速的接起来,打来的人是孙穆,一开口说话就带着他那暴躁的脾气,要不是在外面估计已经开始破口大骂了,“丁旭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就这样走了,老爷子之前给你搭的线全废了!”
“对不起,我……”丁旭无法说出销量文的事,只能道:“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孙穆气的哆嗦,道:“你跟我说说,是什么理由!”
“等我回来跟你说,现在我还没有考虑好,再给我一段时间。”丁旭想了想又郑重道,“等我回来,会亲自跟爷爷说清楚事情经过。”
“你这样对得起老爷子吗!喂,丁旭?丁旭……!!”
丁旭挂了电话,背起行李,出门的时候一切从简,倒是方便了现在去云南。
一路转最快的车南下,只有在急速行驶的列车上的时候他才能闭一下眼睛,休息一会。丁旭一连几天没有睡好,闭上眼全是漆黑一片的噩梦和不停下坠的身体,黑眼圈都浓重了几分,显得脸更加苍白。他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接起来竟然是傅二打来的电话。
傅二直截了当,开口道:“你找我?”
丁旭愣了下,道:“我找傅东离……”
傅二在那边嗤笑了一声,道:“你去找东离,和找我有什么区别?”
丁旭沉默了一下,他确实是想通过傅东离去借用傅家在云南的人脉资源,他只查到是矿区,而傅二刚好有一片负责的矿区距离他查找的地方非常近,情急之下,他才找到了傅东离。想到这里,他也不多解释什么,只是沉声道:“很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傅二最烦那种耍心眼的人,尤其是他弟又傻,拿着傅东离当借口跪下求他都不一定能帮忙,但是像丁旭这样直白的说出口了,他反而觉得有点顺眼,开口道:“你要去云南?”
丁旭眼睛里很快燃起希望,试探着道:“是,我想找一个人。”他握紧了手机,眼睛里带着多日来未散去的红血丝,紧张让他说起话来磕磕巴巴:“您能帮我找一个人吗,我很担心他,也不一定非要找到他,知道他的消息,不,知道他没事就好。”
傅二愣了下,没有想到丁旭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要找谁?”
“肖良文。”丁旭说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声音有些沙哑,“或者潘峰,我只知道他也在云南,找到潘队基本上就能找到我要找的人了。”
傅二大概猜到一点,但是真的听丁旭说出那个人的时候,还是有点错愕,但还是点头答应了,说尽量帮着找一下。
去云南的飞机不过几个小时,但是去边境的盘山路却是开了两天一夜,雨季之后山路湿滑又有落石,丁旭遇到一次,有惊无险的避开了。
傅二那边的消息来的很快,他再次找到丁旭的时候,丁旭刚从一个小车站上风尘仆仆地下来,背着包找了一个树下背阴的地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傅二给了他一个联系方式,道:“找到潘峰了,那边矿井坍塌了,你做好心理准备。”
丁旭哑声道:“多谢,我知道了。”
傅二听着他的声音有些担心,忍不住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一声,那边多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
“好,谢谢二哥。”
傅二这边挂了电话,听着丁旭刚才的声音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那不像是去找朋友的,倒是有点殉情的意思啊?他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吊着自己打了石膏的左手准备上楼去,刚走两步,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懒洋洋地接起来“喂”了一声,听清楚声音立刻就站直了,脸上的表情也跟着正经了几分,“大哥?”
“你在家刚待了几天又闲不住了,查那些干什么?还嫌自己事儿不够多?”
傅二赶紧解释了一下:“不是我要查,是东离一个朋友……”
傅家大公子在那边沉默着没搭话,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傅二不敢作妖,哼哼唧唧的道:“我是伤患,疼。”
电话那边的声音冰冷带着磁性,似乎是一边在批文件一边回答他,旁边还有秘书小声说着什么,只是回答傅二的时候也没有含糊:“骑马摔伤胳膊,肋骨骨裂三根,怪谁?”
傅二听着他语气,就知道大哥虽然话说的讽刺但还是关心自己的,笑嘻嘻道:“怪你啊,哥,谁让你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我一匹马?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小三做饭太难吃了,简直就是在喂牲口,什么东西杂七杂八的切碎了都往锅里放。”
那边冷笑了一声:“正合适你,多吃点。”
说完就挂了电话。
傅二握着话筒变了几次脸色,到底还是不敢反抗他大哥,一脸的憋屈。他是牲口,那傅家三个都是牲口好吗,谁也别想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