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放电视的房间后,王伦发现陈近的一双旧皮鞋胡乱地穿着,右脚还露出了半个脚后跟,而平时很平整的青色长裤,此时也皱巴巴的,上身白色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衣领一半披着,一半立了起来,整个人完全没有平时的那种温文尔雅的气质。

再看到陈近连站在原地,身体都在晃动的情景,王伦才明白,敢情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陈近,今天脏话满嘴,是喝醉了的缘故。

而走近了一些后,王伦闻到了陈近身上的一股酒味,看到陈近通红的脸,就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此刻,陈近醉眼迷离,右手伸出,食指指着对面眼圈红红的柳真真,又骂上了:“贱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和王伦有……有一腿……”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了?”王伦强忍住怒意,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醉鬼计较,向旁边的柳真真问道。

“嗯,刚才学校老师帮着送回来的。”柳真真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放在嘴边,嘴唇贴着手指,眼眶湿润,很明显一副受到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看到柳真真这样,王伦觉得心中不是滋味,安慰道:“真真婶,你不要放在心上,陈近是喝醉了,说的话都是在胡说八道。”

“他醉了才吐真言,如果没醉,这些话我也听不到,这就是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柳真真抹了一下眼睛,满腹委屈却不知道该如何吐露。

“兄弟,兄弟,你……你来得正好……”陈近又开始说话了,他一把拉过王伦的肩膀,朝王伦喷着浓浓的酒气,“你……你来评评理……”

王伦哭笑不得,喝醉酒了的陈近,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你……你来看看……”

陈近扯着王伦走到了桌子前,拿着一件颜色鲜艳的内衣在王伦面前晃了晃,口齿不清地说道:“你……你说,我老……婆……老婆……是不是很……很贱……”

“陈近,你干什么!”

见丈夫拿着自己的内衣,对王伦“诉苦”,柳真真恼怒不已,走上来想夺下陈近手上的东西。

陈近却手一抬,骂道:“滚……滚开!不……不要脸……的……的贱人!”

王伦看不下去了,就算知道陈近醉了,可听到陈近左一句右一句的,总是以“贱人”来污蔑柳真真,也有些怒气,一把夺下了陈近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柳真真,然后强行将陈近推到了椅子上坐下。

“你喝醉了,少说话!”王伦大声喊道。

陈近却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了王伦,嘴上一个劲地叫道:“醉什么……醉,我……没醉!”

王伦无语,朝柳真真说道:“真真婶,要不我们扶陈近去床上休息?”

“他不肯。”柳真真匆匆将东西放进了抽屉里,躲避着王伦的目光。

“真真婶,你怎么了?陈近打你了?”

王伦总算注意到了柳真真脸上的异样。

之前,因为他的注意力都在陈近这边,加上灯光有些昏暗,柳真真又是侧着身子对着他的,所以进门后,他并没有发现柳真真的左脸上,有着一道红印!

“醉了归醉了,这陈近,怎么能打你呢?”

看着柳真真脸上明显是被陈近打了一记耳光才留下的红印,王伦止不住地气愤。

柳真真满腹委屈地说道:“我前几天去了一趟镇上,店员说这种牌子的内……质量要好一些,戴着也要舒服一些,虽然因为色彩鲜艳的缘故,我不想买,但架不住店员的软缠硬磨,还是买了下来,今天陈近喝得醉醺醺的回来,我将晒干的衣服放床上,他看到这个后,仅仅是发现它颜色鲜艳,就开始发酒疯、肆意骂我了。”

平常时候,柳真真是不会说出这种事情的,宁愿自己忍气吞声,但今天的事情被王伦看见了,她也不想隐瞒什么,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将事情说出来,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王伦听完后,瞪了陈近一眼。

柳真真是典型的性格温婉的女人,又容易害羞,当店员向她推销那种颜色艳丽的内衣的时候,柳真真肯定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店员才好,才最终买下,不料就因为这个,竟然成为了陈近认为柳真真是不守妇道的女人,着实让柳真真蒙受了很大的冤屈。

不过看了一眼醉如烂泥的陈近,王伦又不能打对方一顿,来为柳真真出气。

“真真婶,你别想太多了,陈近叔是喝多了才说胡话的,等明天他酒醒了,就没事了,要不今晚你带着小江睡,锁上门,让陈近自己去耍酒疯去。”王伦说道。

“对了,小江呢?”王伦才发现三愣子不在屋内。

“陈近发酒疯,我让小江去小卖部买东西了,省得他也成了陈近的出气筒。”柳真真说道。

柳真真不说“出气筒”这几个字,王伦还没觉察到,现在一想,王伦觉得柳真真的话还真没错,因为哪怕就是耍酒疯,陈近为什么不唱歌跳舞,不上蹿下跳,就专门逮着这件事大骂柳真真?

是不是以前陈近就有过类似的举动?

联想到上一次自己猜测疑心病很重的陈近,让柳真真受委屈的事情,王伦又一次意识到,只怕在陈近的心中,已经坚定地认为柳真真红杏出墙了!

“靠,这叫什么事啊!”王伦看了一眼打酒嗝的陈近,低声骂道。

如果不是今晚亲眼见到,他还不知道陈近和柳真真之间的裂痕,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他很清楚夫妇如果有一方疑心病很重,不肯信任另一半的话,夫妇的关系很容易出现裂痕,进而像家庭冷战、家庭暴力等,也可能会随之出现,他几年前还看过一部电视剧,叫《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面的男主人公表面文质彬彬,但背地里却经常对妻子实施家庭暴力……

也许,今晚喝醉了酒的陈近,打了柳真真耳光,只是家庭暴力的一个开端?说明陈近已经有了家暴的倾向?

王伦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真真婶,可能是陈近叔最近压力有些大,喝醉了酒发泄一下而已,他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王伦宽慰道,他当然还是希望看到柳真真和陈近没事。

“希望如此吧。”柳真真叹气道。

她没将上一次陈近污蔑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可她明白,陈近和她之间的裂痕,已经随着陈近的疑神疑鬼,再不可能修复了。

这时候,陈近不知怎么地,不再骂人了,而是开始自言自语。

“我知道,我没用,教了这么多年书还是一个穷老师,人家王伦好,年轻又有钱,你看上人家很正常。”

“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心中清清楚楚,你不就是嫌弃我没钱,嫌弃我作为一个男人没用吗,呵,我没醉,我跟你说啊,你不要这个家了也好,趁早带着儿子滚!”

“呕,呕……”

自言自语了一段后,陈近突然吐了一地,等缓过来后,又歇斯底里地吼道:“不就是我没钱嘛!行,你等着,我一定会有钱的!”

豪言壮语之后,陈近站了起来,晃晃悠悠朝柳真真走来,手指着柳真真道:“你个贱女人,别以为我醉了,我没醉,我要将心里话说出来,你不就是嫌弃我没钱嘛,等着瞧,我很快就会变得有钱的,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出去,你给我出去,你不是喜欢和王伦勾搭吗,去去去!”

陈近拉着柳真真的胳膊,将柳真真往门外赶。

“勾搭个屁!”

王伦大声压住了陈近的声音,他不希望柳真真再听到陈近的胡言乱语,免得给柳真真造成更大的伤害。

一把搂住陈近的肩膀,王伦拖着陈近进了卧室,将陈近往床上一放,被子一盖,关上门,“睡你的吧,瞧瞧你都说了一些什么!”

回到放电视的房间,王伦发现柳真真的眼圈更红了。

王伦叹了口气。

柳真真温顺甚至是有些逆来顺受的性格,让柳真真根本无法阻止陈近的疑神疑鬼,陈近刚才自言自语说出来的话,无疑已经表明了陈近深信柳真真和他有一腿,偏偏陈近还显得很有理,而理由就是柳真真嫌弃陈近没钱。

他听到这话,真恨不得上前揍陈近这丫的一拳才好。

娶到柳真真这样的好老婆,换其他人哪怕做梦都会笑,可陈近倒好,因为自卑自己没钱,所以便疑心妻子会出轨,真是枉陈近和柳真真做了十几年的夫妻!

因为就算是他这个外人也知道,柳真真从来就没有嫌弃过陈近没钱,要不然,柳真真会甘愿清苦地陪着傻儿子维系了这个家十几年?

要知道,陈近家情况很特殊,陈江智力受损,时时需要人照看,没上大学之前的侄女陈雪,也需要人照顾,给陈江看病,给陈雪交学费,这些钱如果光靠陈近教书的几个死工资,肯定不够,还不是柳真真在用心操持这个家?养猪,种地,放羊,哪件事不是柳真真在做?

村里人可都是看在眼中的!

随便拉印山村任何一个村民,问柳真真的为人,哪一个不竖起大拇指夸赞柳真真?不感叹柳真真为陈近家付出了无数的艰辛?

如果柳真真嫌弃陈近了,还会这么表里如一地,一付出就是十几年的时间?

连外人都清楚的事情,陈近却因为疑神疑鬼而怀疑、冤枉柳真真,王伦看在眼里,怎么不气愤?

他都为柳真真不值!

如果仅仅是陈近说胡话也就罢了,可从种种证据来看,陈近分明就是酒后吐真言!

王伦看着眼眶湿润、一脸委屈的柳真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真真婶才好,摊上这么一个外表文质彬彬、通情达理,实际则疑心病重、气量狭小又自卑的丈夫,是柳真真的不幸。

“真真婶,等明天我和陈近叔谈谈?”王伦提议道。

他知道以柳真真的性格,并不能在陈近面前展现出强势来,因此也不可能改变陈近内心的想法,所以想让柳真真与陈近沟通好,使陈近不再疑神疑鬼,根本不现实。

“不用了,小伦,你找他,事情只会越来越糟,到时候,他只会更加污蔑我。”柳真真摇头道。

王伦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去找陈近谈,还真可能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可真真婶,你不能总让陈近叔这样,迟早你们家就会没了安宁,而且,陈近叔老是将自己没用、没钱挂在嘴边,这种心态对他也不好。”王伦担心道。

“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柳真真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小伦,谢谢你扶陈近进屋休息。”

看柳真真显露出了深深的疲态,王伦自然不会再打扰:“那真真婶,你早点休息,等明天陈近叔酒醒了,事情就好多了,我先走了,路上看见小江后,我让他早点回来。”

“嗯,谢谢你了,小伦。”柳真真点点头。

王伦心中再次叹了口气,出了屋,骑着摩托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