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璞送客后,先一人来了鹤心院。
谢慧齐见着他,没提起之前之事,笑着应了。
她也是累了,齐君昀让她歇息,带了长子去书房。
进了书房,齐君昀任由长子点亮房中灯火,他坐在案桌后先没说话。
今晚之事,在皇帝跟他这里,说不上大——开朝勋贵朝夕之间从云端跌到泥底的事不是未曾没有,他们既然能把人捧多高,也能让他跌多惨。
林家在他们这一直不算太大的大事,是抬举还是踩下,下番布置即可,之前他是为着长子一直在拖着,皇帝也是一直在旁看着,他们对林家无太多的所谓,也就不着急,冷眼旁观反倒是更能看清楚林家到底适不适合这个朝廷一些。
当然现在也还是难免护着一些,林元帅若是把这当是他们该得的倒也无妨。
在他们这,林家不动作,那就由得林家慢慢消失,林家不作为,端着他们的碗吃着他们的饭还不干人事也是不要紧,他们家出了个好女儿,就给了他们时日,慢慢消失也是林家的一条出路。
他也算是喜爱林杳,但也没喜爱到插手林家家事的地步,林家还不值他张这个口。
但他母亲还是为了他出了手——林家女是长子选的,他喜爱着她,遂在他母亲那,这就成了天大的事。
说她擅作主张也不为过,还一人与林立渊对峙。
她又把林家拖到了明处,但齐君昀却没有了之前对林家的耐心了。
书房灯火亮了之后,他开了口,“林杳之事你知道了?”
“孩儿知道了,”齐璞沉声道,回了案桌,父亲下首坐下,“我知道阿娘的用意。”
“你也知道之前皇帝与我的意思?”
“孩儿知道。”岂能不知?能把林杳压在京城压大半年,还想训服儿子的林元帅是不着急,确也是沉得住气。
但齐璞也知道,这个皇朝不是林家的,林杳的位置放在那不是传供给林杳,等着林家人接替的。
压得越久,皇帝不会说出口的失望就会越多。
或许林元帅适合的真只是战场那种短兵之地,岳父其人,齐璞也是临到近两年才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他猜不透上意,也斟不破朝局。
“林家大哥,”齐璞说到这顿了顿才道,“确要比元帅要懂得变通许多。”
他没再说更多,这些他父亲比他只会知道得更多。
他说多了,在他父亲那里,不过是妻子而有的懦弱罢了。
“嗯。”齐君昀慢应了一声。
儿子们的母亲讲规则,讲究有来有往,齐君昀也敬重她那一套,但朝局到底还是弱肉强食,今日入府举杯纵欢的重臣,多名在朝廷中与他暗地里厮杀了好些年头,他要是跟她一样的心思,他跟她,还有他们的一府,只为成为今日在他们家举杯痛饮的他们的酒下魂,祭中词,成为他们纵酒庆欢的另一个理由。
齐君昀按了按手心,慢慢地道,“林府我扶过,为你……”
齐璞在父亲漠然的双眼中点了头。
“年初皇上与我也提起时,他那时是决定再给林府一点时日的。”
“我知道……”齐璞突然插了嘴,“岳父麾下的刘将军他们找过皇上。”
齐君昀看着长子,这次脸色稍微好了一点,他不是一无所知就好,颔首道,“他们比林杳更适合那个位置。”
齐璞知道。
他也知道林杳就算还不完全知道,但也应该知道一点了。
而在他这里,这是皇帝的决定,他父亲想来也是认同,齐璞也不可能再为林府做什么,家族为他已经扶持了林府很长一段时日了。
“于朝局也有益……”不是他们国公府的亲家掌兵权,很多朝臣也松了一口气,靠着他们掌权的刘都他们的忠心反而要比林家更可靠一些。
齐璞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这确是事实,现在摆在他和众人眼前的是,出世的林家已没有不出世的神秘林家那样让人忌惮了。
“当初也是我大意了一些……”齐国公淡淡道。
他这般说出来,齐璞脸上的苦意更深了。
像他阿父这样的人,但凡说到自己是错的了,那就代表他已放弃了当初的决定,林家在他那里也就成了一枚可弃的弃子。
见长子笑得甚苦,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齐国公话也放缓了些,“这事是为父之错,不会怪你。”
“您还是怪我罢。”齐璞苦笑。
“你母亲今日是为你出了手,”齐国公带他来也是想把话说开,不想长子在他这里再走什么弯路,“但你心中要清楚,此事要是没成事,你最好管好你那个媳妇,别闹到我们跟前来。”
不是他阿娘想不为难他,这事就能成定局的。
“林家……”见儿子脸色苦涩得很,齐国公也是好笑,沉吟了一下,“今晚之事一过,你岳父在皇上那是完全不行了,皇上看似没下决断,但他搁置了林杳这般久,且他也跟我说了刘都,和采同之事,就说他心中已有了替代之意,你阿娘是出了手给林杳吊了口气,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她所愿。”
“嗯。”齐璞也无话可说。
齐国公跟他说完该说的,就挥手让他退下。
齐璞站起告退,走之前犹豫了一下问他,“您怎么看元帅?”
齐国公本挥手后就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养神,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睁开他那双清明的眼睛看向长子,淡道,“他适合战场。”
但不适合在京城跟他们这种人厮杀。
“孩儿告退。”
齐君昀看着长子离开,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方才站起回主院。
到了他们夫妇的住院,果不其然,她还站在廊下等。
她身上还是刚才的那袭衣裳,齐君昀把她抱起,抱着她往浴房走,嘴里道,“都如你的意了?”
听她在他胸间笑个不停,他嘴角也翘了起来。
“我知道也不是很管用,我做我的,你们做你们的就是。”
他夫人向来有自知之明。
“你做的很好……”至少让皇上跟他都因林立渊今晚之举下了决定,一个连自己在干什么都摸不清楚的臣子,岂止是让他们背后发凉,“林杳的事,皇上应是会考虑的。”
谢慧齐也知她和女儿进屋收拾东西一趟,君臣之间就林府的事已经商量个章程出来了,这种事是好是坏都是她插手不了的,她只管点头就是。
“嗯。”
“你已经做了你要做的,以后就别再管了。”
他有提醒之意,谢慧齐抬起了头看他,“是我管不了的了?”
齐君昀点头,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嗯。”
那是她不能插手的事了。
谢慧齐便又点了头。
“你媳妇那……”
齐君昀话一出,被她打了一下,他不以为然,接着道,“你就别管她是怎么想的了,你该教的都教了,她立不立得得起,那就是齐璞要处理的事了。”
谢慧齐最头疼的就是最后事情还是要轮到长子手里,但现在她也真是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要是还是轮到了长子手上,那只能说是该他的事,他逃不过。
她从不为难自己,便又点头道,“知道了。”
说罢,她还是又求了他一次,“帮下林杳罢,也不是全看在他是长媳长兄的份上,我看他能力确实不小,林元帅确是于国也功,他也确是将帅之才,这样的年轻人埋没了于国也是可惜。”
像林杳这样的有才之人,现在不是没有,以后想来也不缺乏——她也是久不出府了,不知道外面的朗朗读书声。
更不知道唯忻有才让人野心勃勃,成群敢踩着前人之尸的人大批而来。
但齐君昀还是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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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玲不知昨夜家中之事,夜宴一过,她就又开始清点要去蚊凶之物,所以母亲来见,她还当是母亲给她送东西来的。
齐璞也在家中书房,听闻岳母来了,笑笑未语,挥退了来报之人。
林玲一见到母亲,一见她脂粉都藏不住的败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下人。
但她身边的两个贴身之人还是没退,林夫人朝她们看去时,林玲犹豫了一下,朝母亲微笑道,“阿娘有话就说罢,不打紧的。”
林夫人朝她勉强一笑,道,“娘有些体己话想跟你说。”
林玲眉头微敛。
“玲玲……”
母亲语带哀求,林玲有些慌张,朝后面看去。
阿丛她们就一福身,相继退下。
“阿娘,是……”
“玲玲,你阿父病了,”人一退下,林夫人就打断了女儿的话,眼泪也流了出来,低泣道,“你阿佼说从今以后就是你阿兄当家了,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答我的话,我在想,是不是……”
林夫人小心地看向女儿,“是不是我昨日做错了事,让……”
“阿娘!”林玲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当下背都僵了,“昨日之事昨日已毕。”
她不能来国公府,在国公府的地方说道这家主母,当着她的面说她婆婆的不是。
她阿娘已经是越来越敢说了。
林玲当下就叫了下人进来,当着下人的面问起了父亲之事,林夫人本就浑浑噩噩来找她,女儿态度一坚决,她的话便被压了下去,直到被女儿的人送上了马车,她这才知来找女儿的这一趟什么也没得,在马车里心如死灰。
送走母亲,林玲去书房找了齐璞。
齐璞知道她送走了人的事,听道岳父病了,便道,“你若是想去看便去罢。”
林玲听他的意思是只她一人去,心中一冷,也知是出事了,她也顾不上别的了,当下就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你能跟我说说吗?”
齐璞见她直接,心中也是一柔,朝屋中的随从的一点头,等他们下去后,他拉着林玲坐到了腿上,抱着她把来龙去脉能说的简单地说了一遍。
林玲是第一次听说子侄之事,她根本不知道她侄子耳朵失聪之事,等丈夫说完,她脑袋还懵着……
那是家中长孙,是长孙,嫂子再有不对之处岂能牵累到小儿身上?父母怎能这般对待?
虎毒况且不食子,侄子现在还仅是他们家的单苗,父母是如何下的了这决定的?
林玲还懵着,齐璞见她小脸都白了,也是苦笑,拿脸轻触了下她的脸道,“现在看你大哥的罢。”
“那,”林玲听得心都不敢跳了,她咽了咽口水,道,“大哥,大哥能……”
“看他自己,”齐璞淡道,“你父手下敢越过你父找到皇上,你母娘家能牵制你母,你家中在你母亲的应允下还有数个表妹等着当你的小大嫂,你兄的小妾,你们家一团混乱你父还不自知,在皇上面前咬死了这仅是他的家事,玲玲,你家现下也就你大哥能为你家博条前路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她心中也该有个确切的主意了。
而林玲听全了他的话,当下血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