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让阿父帮忙了,我自己来。”长公子难得脸都红了,一脸的无奈,“您就别忙和了,我还小呢。”
“不小了,也快十四了。”谢二郎幸灾乐祸,被他姐似笑非笑瞥了一眼,顿时他阿姐眼中的老大难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谢慧齐也就瞥了她那个一百步敢笑五十步的弟弟一眼,又转脸看向儿子,看到儿子心急如焚似的,也没想弄明白他在想什么,也点了头。
大忻朝历来的古礼都是崇儒重道,像守孝等规矩是打一开始就有的,虽说细节处不像后世许多佛教盛行的地方一样要茹素吃斋,但父母过逝儿孙还是要有一段时间思哀的,在其此间,订婚等事也还是可以行的,就是不能大操大办罢了……
只是看儿子的样子是不想她现在就插手,谢慧齐不干涉他的大事,当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横加插手,就是说笑也省了,“那等娘能看的时候,你就带人过来看看?”
齐璞顿时笑意吟吟,眼睛都弯了,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看着她的眼睛微亮。
他就知道,他阿娘不会火上浇油。
谢慧齐被他看得失笑,还是玩笑了一句,“等打得过了再带回来看罢。”
齐璞还没高兴半会,又因她这句话懊然地闭眼,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娘……”
“哈哈……”齐奚却哈哈乐,摸着她哥哥的头笑道,“大兄要争气。”
齐璞被她说得把人抱到怀里挠她的痒,“你这小坏蛋,这是你能说的话么?”
齐奚被他挠得咯咯笑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末了,齐璞还是被他父亲带进书房去了,谢晋庆也要跟着去,谢慧齐送了他们到书房门口,谢晋庆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临进门前,谢慧齐拉了下他的手,与他道,“等会随你姐夫来鹤心院,阿姐煮了甜汤。”
谢晋庆顿时就舍不得动脚了,背倚着门,低着头看着矮他半个头的姐姐笑吟吟地悄声说,“给我煮的呀?”
“煮的奶汤,里头是熬得碎碎的红豆绿豆……”可不就是他最爱吃的。
“阿姐。”
“好了,进去罢。”谢慧齐被他叫得眉眼都因笑意跳动了起来,推着他往里进。
她也是拿他没什么办法,他几乎是不近女色,要走他师父那条道了,身边没人疼他,那只能她疼了。
这一生她也许无法陪他走到头,她能做的只能是活着的时候还是把他小弟弟宠着爱着,他别的没有短缺了,她这里的总归不能少他半分。
“我等会就来啊,你等我啊,一会会就好。”进去的谢晋庆还依依不舍地回头看,好像去的不是书房,而是山高水远之地,必须眷眷恋恋。
他此举逗得谢慧齐身边几个婆子媳妇子都忍俊不禁,低下头偷笑了起来,牵着母亲手的齐奚更是咬着嘴,笑得肩膀都抖了。
她小舅舅也是太依恋着她阿娘了,也难怪像她阿父这样心胸宽广之人有时也不得不为他的缠眷皱下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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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二舅舅出了门,兄长们皆又都出去了,齐奚便让丫鬟抬着绣架,搬去东堂父母办公务的地方。
她打算这日也跟父母耗在一块儿。
她让丫鬟抬着绣架在后,自个儿却抬着裙子轻巧地跳进了东堂,外边服伺的下人们看到她来朝他们吐舌头,也一个个当作没看到似的撇过脸,让她进堂去,也没通报。
东堂是个三进门,门都是不关的,等到了最里面的门一点风也吹不进来,快到最后一道大门时齐奚翘着脚尖迈了进去,她阿娘说得小声的话便也能听得清楚了。
“哥哥你看,这里写的,吾少……”
齐奚听到她阿娘的嘀咕有些不清楚了,就抬头去看,看到她娘正戳着书声音越说越小,脸上还有着捉狭的笑,便快步飞跑了过去,“阿娘你说什么?”
“怎地又来了?”国公夫人看到她,却没她那么欢乐。
“阿父,阿娘。”齐奚视而不见,轻快地给他们施礼,“我来陪你们啊。”
“不用你陪。”国公夫人赶紧朝她挥手。
齐奚朝后头看,声音轻轻脆脆,“绣架都搬来了,我是来让阿娘指点我绣艺的。”
“张绣娘呢?”
“她孩儿病了,我让她归家照顾孩子去了。”
“借口!”面对来争宠的女儿,国公夫人很是不给面子。
“不信您就去问。”齐奚笑着,这厢施过礼,人也跑到她阿父那边去了,一跑过去就挨着他坐着抱着他的手臂撒娇,“阿父,我阿娘又来打扰您的正事来了啊?”
齐国公微微一笑,偏头把下巴搁她脑袋上磨了磨,对女儿说话的声音也是温柔,“奚儿可乖?”
“我乖,我等会就自己绣花,阿父您忙您的就是,只要孩儿抬起头来能看到您,孩儿就心满意足了。”齐奚顿时欢喜得把头都搁她阿父胸前了,看得她娘在一旁冷眼盯她。
“夫人……”外边有人叫。
“抬进来!”一听人来了,谢慧齐赶紧出声,一等下人进来把绣架搁好,她就赶人,“你去坐好。”
齐奚朝她伸过手来,撒娇道,“阿娘,我再坐会嘛……”
“不行,赶紧绣你的花去。”谢慧齐觉得她已经出让了好一会丈夫的怀抱了,已经表现了为人母必须具备的胸襟了,现在是时候坚定收回主权了。
“好了,去罢。”齐君昀见她不停地挥着手驱赶女儿,失笑不已,拍了下女儿的小脑袋,示意她去坐好。
“小气鬼。”齐奚站了起来,又绕到她阿娘身边亲了她的脸一下,这才蹦蹦跳跳地去了绣架前。
谢慧齐笑看着她过去坐下了,等女儿认真拿起了针线绣花了,这才拿起她家国公爷以前的一个门下所做的酸诗继续说起国公爷的坏话来了。
国公爷这门生很受一些书生的推崇,名气都大到国公府里来了,谢慧齐把这人所著的诗书拿来一看,见人话里行间都是我天下独一无二,却不受重用的郁气,也是乐了。
这人还在诗里埋汰国公爷,觉得自个儿没银子勾栏院的帐,当官的同门他去了不接待他都是国公爷不给他脸,看不起他的错。
这人做诗词歌赋很是有一手,谢慧齐觉得按现在他流传的广度,被后世流传的概率也挺大的,女儿没来之前,她正在取笑国公爷要遗臭万年了。
这不是正史,但可比正史能让更多人知道,让人印象深刻得多了。
“你看,还有这首……”谢慧齐又翻到了一篇叫长宾亭的词,指着那首看不上江南知州府邸举办的宴会,嫌弃人家夜宴的灯光太刺眼,就他家孤盏一抹的灯最清高的诗,赞叹道,“张异他也看不上呢。”
那可是个救了江南近百万民众的好官,这位酸书生都看不上,还清楚指名道是江南知州也是绝了。
张异可是个真有本事的,江南因他才没垮,也因他充了国库近五年的粮,忻朝其余十几州才有灾粮赈灾,他一个实打实做实事的,名声没有到处撒点银子的赵益楼响,没想,现在就是个穷酸书生也敢编排他的不是来了。
“嗯。”齐国公正在看几本帐簿,手边还摆着本下面的人送上来的算术,打算今天演练书中算术的用法,此书是他打算年底就印出来分放下去的,此时也无心妻子嘴里的嘀咕,只是嘴里虚应着。
“算了。”见她说大半天他也没回句整话,谢慧齐也兴趣缺缺了。
见她搁下书不打算说了,齐国公在把手头一笔帐务算清楚了后,也没再去核实,尽力抽空抽出了只手搂了搂她的腰,嘴唇在她额上碰了碰,淡道,“让他们说去罢,无碍。”
谢慧齐也点点头,这个他们俩个也曾经讨论过,他觉得不可避免,她也无所谓,这种事他们也不能杜绝,毕竟人人都长着一张嘴,而无论哪个世代,人只会同情弱者,尤其古往今来都有一个认知,那就是权贵都是无恶不作的,他们就是绝了一个人的嘴,带来的只会是更多不明所里的人的说道,而后世怎么说都是后人的事,没谁的手伸得那么长管得了后世的事,他们只管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让人伤害不到他们就行。
她现在拿出来说,也只是找点乐子。
“嗯……”齐国公沉吟了一下,又道,“回头还用得上他。”
“用得上他?”谢慧齐反而讶意了。
齐国公轻颔了下首,淡道,“等人请他进趟国公府,得了重任,想必……”
说着他轻嘲地翘了下嘴。
谢慧齐也领会过来了。
可不是,一旦得到重任,此人手中的笔要从遗臭万年转向留芳百世了罢?让他唱成了千古绝唱也有可能。
谢慧齐笑着点头,但转而一想,斜眼看着她家国公府,“这种人你也用?”
“怎么不用?此子笔法甚好……”
谢慧齐看着桌上的那本诗词,也轻嗯了一声。
确实挺好,挺能让人找到共鸣点,说白了,煽动性很强。
“到时各种要术,算术的推动,用得上他那张嘴那支笔……”齐国公从笔架上拿起了笔,写道了起来,“用到了要处,他也是个人才。”
谢慧齐也被他说服,拿起墨条研墨,笑着道,“你是什么样的人都能用上一用,到了后面你那些门生用完你了拍拍屁股就走,你要是来跟我哭,我可是要当没看见的,我可不管。”
齐国公听了莞尔,嘴角微勾,手中正游龙走凤的笔未停。
齐奚在下面绣着花听他们说着话,又听到末了她阿娘又说不管她阿父了,她不由抬起头来,笑着与母亲道,“您又不管呀,那正好……”
说着她黑溜溜的眼珠就是一转,转到了她阿父身上,一脸的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