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灼灼立在草地上,望着苏炎背影渐渐成了黑点,终于打马拐过一丛林子,不见了。

碧岚才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方才就是要去那竹屋吗?现在……咱们还去吗?”

林灼灼摇摇头,不必了。

苏炎去了,若林真真,真的在那竹屋里,苏炎必能带她回来。

可刚摇完头,林灼灼又猛地想起什么来,那座竹屋是太子的私人地盘,林真真去了,不会怎样,可苏炎强行闯进去,会不会有危险啊?

会不会被太子的人,暗中射杀?

毕竟,苏炎再名满天下,再得太子亲睐,他的面孔也未必每个下属,每个暗卫都识得。万一被误杀,可就大大不妙。

思及此,林灼灼暗咬内唇,举目环顾四周,幸好,在不远处有一匹大黑马系在树干上。顾不得是谁的马了,冲过去,林灼灼从树干解下缰绳,翻身上马。

就朝苏炎的方向,猛追过去。

“姑娘……”碧岚吓坏了,跑着去追。

林灼灼没时间与碧岚解释,头也不回,沿着坡地,直冲而下。

碧岚双脚哪敌得上马蹄,没多久,就被甩得老远,最后,连林灼灼影子都瞧不见了。

碧岚急得直跺脚:“姑娘说话不算数,说好带上奴婢的,又自个跑了!”

这要是出了事,她可怎么跟郡主交代呀。

坑死人了!

~

确实坑死人了!

林灼灼按照上一世记忆中的方向,一路奔驰而去,跑着,跑着,却越跑越迷惑。

怎的沿途风景,与上一世记忆里的,全然不同?

又驰了一刻钟,到达目的地,林灼灼彻底懵了。

山还是那座山,路边石碑上刻着呢,“宝华寺云山”。

可,说好的竹林呢?

怎的便成了桃林?

闯进桃林,骑马逛上一圈,除了惊飞无数只鸟雀,便是险些撞上一根根悬在两树间的长绳子。

而所谓的竹屋,压根了无踪影。

“见鬼了,怎的两世如此不同?”林灼灼在桃林里,骑马来回跑上两圈,都没寻觅到记忆中的竹屋,望着满林盛开的桃花,满脑子迷雾。

是她上一世记忆出了错,还是这一世山头,被人整改了模样?

正迷迷糊糊搞不清楚状况时,突然“扑棱扑棱”一阵响。

前方,无数鸟雀扑腾翅膀,从地面腾飞冲起。

竟是林灼灼误闯了鸟区,大马飞驰而过,惊飞地面无数鸟雀。

鸟雀慌不择路,好多只,擦着林灼灼裙摆、袖子和肩膀蹿过,还有两只竟“扑棱”冲向她面颊。

“啊……”林灼灼本能地偏头,抬臂挡脸。

脸蛋埋入胳膊,瞬间看不见路。

却不想,下一刻,大马从一根横悬着的长绳子下穿过,坐在马背上的她,不偏不倚,被长绳子拦在了小腹。

大马继续前冲。

林灼灼身子被长绳子截住,脱离马背,倒甩了出去,在空中翻着跟头。

“啊……”桃林里,回荡着林灼灼的失声尖叫。

这回要死了,上回没被马车摔死,这回却要被大马摔死了。

她还没活够啊,才刚重生回来,什么命都还没改呢,就要一命呜呼了么,悲哉。

在空中飞时,林灼灼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最后,认命地紧闭双眼。

却不想,刚闭上眸子,腰间“唰”地一下好似缠上了一根绳子,再“咻”的一声,林灼灼感觉自己再次腾飞了起来,再后来……

猛地扑上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似铜墙铁壁。

林灼灼抱了个满怀,额头也磕在“铜墙铁壁”上。

“哇塞……”

“刺激……”

不远处,徐常笑和方濯濯,刚从花树后拐出来,顷刻间脚步顿在一树桃花下,瞪大双眼,望着一袭白衣的剑哥抱着个姑娘,共骑枣红色大马,绝尘而去。

马蹄溅起落花香。

剑哥白衣飘飘,那姑娘红衣飘飘。

方濯濯啧啧出声:“我靠,没想到啊,这深山里,咱们剑哥还能有这等艳遇?”

徐常笑更是摇头不敢置信:“我的天呐,我双眼刚刚看到了什么?”

抓向方濯濯肩头,“刚刚你是不是也看到了,咱们剑哥居然主动一长鞭过去,圈住姑娘杨柳小腰,扯回到马背上,抱了个满怀?”

方濯濯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可思议啊,这些年,咱们剑哥就没让女人碰过衣角啊,今日……竟主动抱了个姑娘?”

啧啧啧。

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方濯濯伸长脖子,像在看奇景,万年难得一见那种。

突然,眼神好的徐常笑察觉出了不对劲:“我靠,那姑娘瞅着有几分眼熟啊,”拉拉方濯濯胳膊,“是不是林国公府的三姑娘,那个……准太子妃,林灼灼?”

方濯濯一惊,不会吧?

是她?

定睛一瞅,娘呀,好像还真是!

方濯濯和徐常笑对视一眼,双双面上呈现难以言说的表情。

他们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几个月前,林灼灼十三岁生辰,剑哥送她一份红珊瑚头面当做贺礼。林灼灼先是偏过头去,不肯接,后来干脆当着剑哥的面,一把丢到雪地里,还跺了两脚!

呃呃呃。

当时剑哥那面部表情啊……

他俩都不敢回忆。

却不想今日,仅仅时隔两月,剑哥又搂了林灼灼在马背……不会好心没好报,反被那丫头甩一耳光吧?

啧。

方濯濯和徐常笑再对视一眼,下一刻,心有灵犀地迅速蹿到一株大树后,藏匿起来,不让剑哥发现他们。免得等会剑哥再栽在那丫头手里,挨了一耳刮子,面上挂了彩,回头恨不得剜了他们眼珠子。

剑哥要吃人的眼神,他们可不想再承受第二回了。

但强烈的好奇心,还是让他们忍不住微微探出脑袋,偷窥。

只见搂了人,一路冲过去后,马速渐渐放慢下来……

林灼灼吓得魂都快飞了,身子在空中坠下又腾起,那种不知要摔落软软的草地,还是碰上粗壮的大树,亦或是一头撞向尖锐的石子,未知的命运,令林灼灼内心饱受煎熬和刺激。

终于,从空中落到了实处,一头扑上了“铜墙铁壁”。

林灼灼本能地,双手紧紧箍住,如溺水之人遇上浮木。

双眸紧闭,往死里箍。

良久,良久。

恢复了点安全感,林灼灼脑子才终于清醒了点,这时,也终于察觉到了点不对劲……

手中抱着的东西,额头磕着的东西,虽然硬如铜墙铁壁,但似乎很暖。

像人的身体,暖暖的,还有热传过来。

一惊,林灼灼连忙睁开双眼,低着头的她,最先入目的是一件男款的白色衣袍。

她的脸蛋,全贴在这个男子胸前的衣襟上。

意识到这一点,连对方是谁,长相如何都没看,出于本能,林灼灼慌忙一推,猛地将白衣男子推开。

自然,白衣男子岿然不动,稳坐马背。

那推力就如反弹回来似的,反弹到林灼灼身上,她一个没稳住,猛地后仰……

跌下了马背。

“啊……”林灼灼一声呼痛,屁股先着地,仰摔在草地上。后脑勺也有点磕着了。

“嗤!”白衣男子讥诮出声。

林灼灼忍住痛,循声望去,躺在草地上微微抬头,下一刻,对上了一张陌生的俊美男子脸。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陌生男子面庞白皙,似美玉。

上头汪着一双潋滟桃花眼,这款眼型最是多情,无意撞了进去,人家原本对你无情,你也能品出三分柔情来,勾人那种。

不过,此刻,那双本该多情的桃花眼里,林灼灼竟察觉到一丝,讥诮。

哪怕一闪而过。

稍纵即逝。

林灼灼依旧一愣,仰躺在草地上,久久凝视对方。

卢剑高坐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过狼狈跌落的林灼灼,再次一“嗤”。

随后,一夹马腹,奔走了。

再不看林灼灼一眼。

~

大树后偷窥的徐常笑和方濯濯,全都一副没眼看的神情。

可怜啊,他们剑哥,好心救下林灼灼。

却被林灼灼再次当面打脸,宁愿摔下马背,都不肯在剑哥马背上坐上片刻啊。

这打脸打得“啪啪啪”哟。

“剑哥脸,真疼。”徐常笑龇着牙,摸脸道。

“幸亏咱们哥俩聪明,猫得快,要不被剑哥发现……糗事又被咱俩偷窥去了,还不得眼神那啥了我们……”方濯濯做了“杀”的动作。

徐常笑点头如捣蒜,搭着方濯濯肩头,一副难兄难弟,劫后余生的神情。

“今儿个,剑哥心情不好,咱哥俩先撤,有事明儿个再回禀?”方濯濯小声道。

“我也这么觉得。”

说罢,徐常笑和方濯濯,蹑手蹑脚寻了条不惊动人的小道,摸下山。

却不想,两人刚不再蹑手蹑脚,悄咪咪走路,改为大踏步向前迈。

前方林子突然拐出一匹高头枣红色大马,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马背上,坐着的,居然是一袭白衣的四皇子卢剑。

两人脚步一顿,忙腆着脸,上前笑:“剑哥!”

“该禀报的事,禀报了吗?”卢剑高坐马背,视线居高临下,一一扫过他俩。

这一眼扫的,徐常笑和方濯濯莫名胆寒。

方濯濯忙上前道:“剑哥,刚刚得到消息,东南沿海倭寇严重,民不聊生。太子一党,有意向推选,镇国大将军前去镇压。”

镇国大将军?

林灼灼之父?

卢剑眯了眯眼,一嗤:“亏太子一党想得出来,镇国大将军,西北战场刚大捷,还未凯旋归京呢,他们就忙不迭地又给人安排上新活了。怎的,太子一党是没人了么?逮着一头雄师,就可劲儿使?”

“太子一党,可不是没人么,前阵子,他们的常胜将军,骠骑大将军摔了头,瘫了。”徐常笑,回忆道。

卢剑眯眯眼,一嗤:“没人了,好办得很,那就力荐太子亲自挂帅,前往沿海走一遭。”

徐常笑和方濯濯纷纷一愣,太子亲自挂帅?就太子那副养尊处优的小白脸模样,也能带兵打仗?

怕是太子自个都得被活捉了,给倭寇当俘虏。

要让太子愿意去,这个难度有点大啊?

但两人凝视了眼马背上的剑哥,立马懂了,剑哥是谁啊,崇德帝最宠溺的皇子,有剑哥在,不过是皇帝耳边吹吹风的问题。

崇德帝下了旨,哪还用管太子愿意不愿意。

这事儿商议完毕,轮到徐常笑上前禀报道:“苏炎和林二姑娘的亲事,也办妥了。林二姑娘……自打剑哥离开后,便一直安安稳稳睡着,没能返回定亲现场,破坏定亲。我一直守着她呢,直到……苏炎寻了来,我才赶紧撤。”

卢剑点点头:“差事办得不错。”

徐常笑和方濯濯被夸了,心下一松,觉得今儿个安全了,不会被林灼灼所连累。

却不料,下一刻,卢剑又扫眼他俩道:“可你俩禀报不及时,居然还想拖到明日再报,办事太拖沓了!”

徐常笑:……

方濯濯:……

剑哥,这不是您又被林灼灼那姑娘打脸了,咱们不敢去您跟前讨嫌么。

卢剑看也不看他俩,嘴里飘出一句:“自行领罚,一千个蛙跳。”

说罢,卢剑一袭白衣,乘坐枣红大马,绝尘而去。

只留下徐常笑、方濯濯两个难兄难弟,一脸苦逼地,蹲地、双手抱头,“一、二、三、四……”开始蛙跳。

两人一边跳,一边对视叹气:“就知道被林灼灼惹了,剑哥心情准不好,这不,又殃及无辜了吧。”

“唉。”

“早知道,再溜快点,不被剑哥逮住就好了。”

“论命苦,还是咱哥俩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