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和花苗人一起收敛了同伴的尸体,以免被野兽撕咬。(免费小说 )至于那些鬼王峒的武士,他们掘了个大坑,将尸体都扔在里面。剩下的伤者各自敷药包扎。

那些花苗女子远远站在树林里,将新娘围在中间。新娘似乎想出来,却被阿夕拉住。阿夕小声说着什么,最後新娘跺了下脚,把一隻青布小囊扔给她。

阿夕拿着布囊,走到受伤的族人身边,取出几粒小小的丹药,捏碎了敷在他们伤口。然後又分给商队的伤者。

祁远肩头伤了一处,虽然不深,这时也得了一颗。他闻了闻,讶道:“这伤药哪里来的?”

阿夕白了他一眼,“我们花苗人自己制的。”

祁远将信将疑地把那颗丹药放到怀里,小心收了起来。

阿夕不高兴地说:“你不用就还给我。”

祁远涎着脸道:“这伤药可是好东西。要紧关头能保一条命。我这点儿伤,用上太可惜了。还是留着吧。”

阿夕皱了皱鼻子,“小气鬼。”

程宗扬对凝羽笑道:“我在熊耳铺的店里看到一对翠玉耳环,雲老哥说做工平常,但玉料不错。我看那对耳环翠莹莹的,跟你的肤色很配,就买了下来。在包里放着,一会儿拿给你戴。”

凝羽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唇角忽然涌出一股鲜血。

程宗扬一怔,连忙扶住她的手臂,只觉她的身体冷得像冰一样,触手生寒。旁边的祁远正拿着酒葫芦在喝,见状不由怔住,酒水流到他脖颈里才惊醒,呛得咳嗽起来。雲苍峰也吓了一跳,赶紧唤道:“易虎!”

谢艺正在帮那些军士安葬尸体,闻声朝这边看来。凝羽伏在鞍上,咳嗽着不住吐出乌黑的血块,脸色苍白如纸。

易虎从林中出来,沉声道:“受了伤么?”说着伸出手,却被凝羽避开。

程宗扬想起凝羽的洁癖,不由懊恼自己的疏忽。如果凝羽没有受伤,绝不会放着衣上的血迹不去清理。他搂住凝羽的腰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面叫道:“毯子!”

小魏飞快地从行囊里拽出皮褥,铺在地上。[看小说上]

凝羽昏迷般伏在程宗扬臂间,身体越发寒冷。这些汉子都是武夫,治疗跌打刀伤多少心得,但凝羽身上毫无伤痕,众人想救也无法下手。

程宗扬正束手无策,忽然一阵香风飘来,苏荔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人群,低头看了看,然後低声向身边的族人吩咐几句。

“有一个人也许能治好她的伤。”苏荔犹豫着说道:“但她身份特殊,治伤的时候所有人都要回避。”

雲苍峰一手放在程宗扬肩上,低声道:“苏荔族长这样说了,程小哥,咱们就避避吧。”

程宗扬不作声地打开帐篷,将凝羽放在里面,拂了拂她颊上的髪丝,然後退了出来。

那些花苗女子簇拥着新娘走过来,在帐篷外围成一圈。透过人群,隐约能看到那新娘弯腰钻进帐篷。

…………………………………………………………………………………

武二郎解了外衣,光着膀子坐在一棵大树下,露着虎鬃一样的胸毛,用湿布抹拭着身上的血迹。他的双刀插在身边的泥土里,刀身擦得雪亮。

刚才那场打斗,他不止一次用双刀硬撼鬼王峒武士的重斧。若是寻常钢刀,刀锋此时已经布满缺口。但武二郎这两把随手拿来的钢刀,只在不起眼的地方崩了几处。

易彪与鬼王峒武士交过手,长刀被铁斧砍坏了好几处,已经没办法再用。他看看武二郎身上的虎纹,再看看那对钢刀,眼神既佩服又敬畏。低声道:“吴大哥,这也是你们商馆的?”

起雾的时候吴战威留在後面,给队伍断後,直到武二郎出手才赶来。武二郎以一敌六,风头都被这厮一个人抢光,根本没给他出手的机会。不过吴战威尝过武二郎的厉害,对这一点并没有意见。

吴战威小声道:“那是白武族的武二郎,程头儿雇来走南荒的。”

易彪道:“雇来的?他的身手……那该多少铢钱?”

吴战威嘿嘿一笑,还没回答,就见程宗扬走过来,从腰囊里摸出一个银铢丢过去,“武二,幹得不错。这个月的薪水先拿着。”

武二郎臭着脸,对那枚银铢瞧也不瞧一眼。等程宗扬走远,才骂骂咧咧拣起来。然後瞪了易彪一眼,“看什么看!”

易彪张大嘴巴,过了会儿才道:“我没看错吧?”

吴战威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这就不错了。本来说月底才给的。”

谢艺安葬完尸体,从林中出来,用一片带着露水的蕨叶抹去手上的泥土,走到程宗扬身旁,然後盘膝坐了下来。

“伤的重吗?”

程宗扬摇了摇头,“不知道。”

“如果真是重伤,不会撑到现在才发作。你不用太担心。”

程宗扬忽然道:“那声抱歉是你说的吧?为什么要道歉?”

谢艺放下揉成一团的蕨叶,“谢某卜筮不精,只算到前面是喜乐之象,却不知卦象的末尾,有乐极生悲之兆。”

程宗扬看着他柔和的眼神,“如果算出来有艳遇,为什么你不去呢?”

“卦象是为程兄所占。谢某就算去,也未必有程兄的艳福。”

程宗扬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谢艺低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後摇了摇头。他们两人都清楚,这些并不重要。

“你刚才劝我不要太担心。其实我并不担心。”程宗扬舒了口气,慢慢道:“不知道你有没有那种感觉——人生就像做梦一样,遇到的人,遇到的事……都那么不真实。事情来的的时候,你不觉得有多高兴,消失了,你也没有太伤心。因为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谢艺沉默了一会儿,然後道:“庄子曾经说过,他有天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一隻蝴蝶。醒来时不知道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梦到变成了自己。”

“谢兄读过《庄子》?”

谢艺微微摇头,“我是听一个人说的。那个人也和你一样,也常常说不知道这个世界是真实还是虚幻。他说,每天早上醒来,他都好奇身边的女子是不是真的。只有进入她们的身体,他才确定自己是真实的存在。”

程宗扬讶道:“这是哪位先贤?”

谢艺笑了笑,“一位故人。”

“他的女人很多吗?”

“比你想像的更多。”谢艺道:“不过,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看来只有死亡是公平的。”

众人各自忙碌,没有谁注意到他们的交谈。

“我没有恶意。”谢艺抬起眼,直视程宗扬的眼睛。他的眸子很黑,眼神平静而又坦荡。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也许吧。”

谢艺像和熙的春风一样笑了起来,然後改变了话题。

“我看过你用刀。武二武功很好,也没有藏私,但他不是个好老师。以你的实力,那个鬼王峒的武士不是你的对手。”

谢艺折下一根树枝,作势虚劈一记,“当真气透过手掌的时候,不要刻意去引导它。只要将心神和意识放在你要去击破的地方,它就会自行运转。”

“是吗?”程宗扬将信将疑地接过树枝,学着他的样子虚劈一记,枝叶间隐隐传来风雷之声。

“刚开始的时候,风声会越来越响,当真气足够纯熟,风声会越来越弱。而力量会更加集中。”

谢艺抬手轻轻一击,将面前一块拳头大的卵石轻易击成两段。

程宗扬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比武二还强?”

谢艺摇头道:“我是取巧了。击开卵石并不难。如果是武二,这块卵石都会被他砸成石粉吧。”

程宗扬用树枝砍着断开的卵石,“我要练到你的地步,要多长时间?”

“我练了二十年,才到现在的地步。”

程宗扬泄了气,“要二十年啊。”

谢艺笑道:“我资质平常。资质好的,十年就够了。还有的人资质超群,不足二十岁就能达到第五级坐照的境界。”

“你看我的资质呢?”

谢艺看了他半晌,然後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你修炼的根基应该是玄门正宗,但又颇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