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赵丽芳觉得,她还是要早点找到工作,把殷秀成妻子的位置腾出来,也让他早点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她还能提醒提醒他,让他不要对原文女主那么痴迷,到最后走上歪路,落得个被男女主联手坑死的下场。

毕竟他曾经是最可爱的人,曾经为了这个国家抛洒热血,只因为这些儿女感情的事情就死了,太可惜了。

赵丽芳想得太认真,直到殷秀成关门的声音响起,才把她惊醒。

“怎么还不进被窝躺着?”看着还坐在床边的赵丽芳,殷秀成皱了皱眉头,“小心着凉了。”

他穿着军绿色的短袖,灰白色线裤,一只手拨拉着湿漉漉的头发,身躯修长有力,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赵丽芳的心突然就紧绷起来,感觉房间里的空气都好像凝滞了。

她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殷秀成,慢慢站了起来:“我去看看炉子。”

“我弄好了,不用去了。”

“要把水壶……”赵丽芳再次尝试。

“把水壶装好水,坐在炉子上,明天早上用,对吧?我都弄好了,你快睡吧。”

“我去看看门锁好了没有。”

殷秀成被她的执着逗笑了:“行了,不碰你,好好睡。”他一只手推着赵丽芳的肩膀,没有任何暧昧的痕迹,把她推到靠窗的一边,自己转身去了另一侧。

赵丽芳的脸微微发红,心中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掀开被子,一点一点躺了进去。

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帘外透入微光。

赵丽芳闭上了眼睛。

木头床发出轻微的响动,向下陷落少许,被子上传来不大的力道。应该是殷秀成也上了床。想到他就躺在距离自己不到一尺的地方,赵丽芳感觉自己靠近殷秀成一方的左手臂外侧都莫名灼热起来。

闭上眼睛后,其他感知器官的功能好像就被放大了好多倍。赵丽芳能听见一个陌生的呼吸就在自己很近的地方,平稳悠长,明明没有什么动静,可是存在感却很强。

过了半天,她所担心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殷秀成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他的呼吸始终没有变化的话,赵丽芳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赵丽芳自己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就这样平躺在原位,时间长了,全身都不舒服,很想翻个身。越是忍着,这种念头就越强烈。

突然,窗帘外的灯光灭了,整个卧室陷入了更加深沉的黑暗中。

赵丽芳终于忍不住了,慢慢地转动身体。

“睡不着?”殷秀成低声问。

赵丽芳随口“嗯”了一声,慢慢完成了翻身的动作,觉得舒服了许多。

“我也睡不着。一想到这几年,家里全都是你一个人撑着,心里就非常愧疚。”殷秀成叹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在这静谧的夜里分外深沉感性,“我当时陷入敌后的时候,心里其实并不害怕真的牺牲,可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里。”

赵丽芳不知道该说什么,殷秀成怎么突然要跟她回忆过去,这是要交心吗?

“我猜到组织一定会以为我牺牲了,也猜到我牺牲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家里。我知道爹娘一定会悲痛欲绝,更担心三个孩子……他们还太小……”

他不用回来,就几乎能够断定,他的妻子一定会改嫁。虽然和她相处时间不多,但是他早就看出来她的为人。有他在,每个月都汇钱回来,家里条件比村里大部分人家都好,她就会好好过下去。可是他一旦不在了,就算是有烈士津贴,她也是熬不下去的。

“我想过,可能我回来的时候,孩子娘都已经带着他们改嫁了,他们说不定已经改了姓,叫别的男人爹,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赵丽芳在心里哼了一声,那你还是把原主想的太有良知了。她是改嫁了,可是孩子却一个都没带走。到你回来的时候,三个孩子就剩下了一个殷小虎,还是留下了终身残疾,再也不愿意和人交流的殷小虎,跟现在这个活泼单纯的小老虎完全不是一个人。

“说这些干什么?都过去了。”赵丽芳语气冷淡,她可没有兴趣跟殷秀成讨论他的妻子。

殷秀成感觉到她的语气,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房顶:“我是想跟你说,你辛苦了,谢谢你。”既然她不是敌特,那么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她做了他殷秀成妻子该做的事情,她就是他的妻子。

她是幸运的,有他给她缝补破绽;他也是幸运的,能得到这样一个又可爱又机灵又有点傻乎乎的小妻子。

既然她已经到了殷家,就永远也不要想离开。

早上起来,殷秀成把三个孩子送去上学,赵丽芳则换上了昨天下午刚刚做好的新衣服。

她昨天用深蓝色卡其布做了一条背带宽腿裤,一件同款料子的上衣,熨烫之后,挂了一晚上。现在穿上这套新衣服,配上件乳白色薄毛衣,踩上黑色小皮鞋,又低调,又舒服,自己觉得也挺好看。

头发扎成一条蓬松的麻花辫,搭在肩膀前。

原主本来长得就漂亮,赵丽芳来了之后又用灵水滋养得自己肌肤雪白,头发乌亮,眼神灵动,配上这么一身,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已婚妇女,更让人无法相信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

推门出去,跟对面的大嫂打了个照面——那速度,赵丽芳有种怀疑,她是不是就坐在门后,听见赵丽芳这边门响就开门出来。

大嫂立马扯着嗓子吆喝起来:“小赵同志,打扮这么漂亮干啥去呀?”

短短几天,赵丽芳对筒子楼的邻居们也都有了一些了解。住在筒子楼里,一到饭点,大家都要出来做饭,走廊上全都是人,想不认识都不行。

这位大嫂姓常,丈夫是县城里管户籍的,她自己也是刚从农村老家带着孩子过来,那天殷秀成就是问她哪里有买菜的地方。

她毛病也不大,就是那种没文化眼界小的农村妇女,说话高声大嗓,大事小事都一惊一乍,还有点占便宜的爱好。

上次她找理由进了赵丽芳他们的房间,嘴里就唠唠叨叨说了半天,说她丈夫只能分一个一居室,一家三口挤在那么小的地方,比乡下房子小多了。说赵丽芳真是好命,殷队长人长得好,脾气也好,还能分这么大的房子……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羡慕。

昨天赵丽芳穿着那身“时髦”打扮出门的时候,常大嫂正好出门看见,当时就拍着手叫起来:“小赵同志啊,你这一身得花多少钱啊?你家殷队长可真舍得,给你买这种好看衣服,就是这裤腿这么大,能干活吗?就在炉子前面站一会儿,就得把炉灰都扫干净了!”

当时赵丽芳就笑着回答说:“好看吗?常大嫂快让大哥也给你买一身,我看你穿上得比我好看多了。”

常大嫂就咕哝着回房间去了。

赵丽芳虽然刚来几天,也听楼里八卦的家属说了,常大嫂的男人一个月的工资有一半都寄回家给爹妈,养活下面的弟妹。常大嫂常常因为这个跟男人吵架甚至打架,她连吃肉都不太舍得,怎么会去买这种华而不实的衣服呢?

原以为常大嫂得好几天不过来找她搭话,谁知道才过了一个晚上,人家就满血复活了。

“嫂子好啊,我买菜去。”赵丽芳也笑脸回答,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单位家属房里,总要把礼数尽到了,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她转身锁门,常大嫂就笑着凑上来:“小赵同志,你家里有蒜吧?俺家那口子就喜欢这个,菜站里这两天都没了。”

这个年代,邻居拔根葱拿头蒜,真不能算啥,不过据说常大嫂经常这么做。赵丽芳也是暗自摇头,进屋给她拿了半个大蒜头,才锁上门下楼。

菜站还没开门,供销社偶尔供应一次鱼,也都是冻得硬邦邦的带鱼,凭粮本购买,好点的能卖到三四毛钱一斤,可还是供不应求。

这个时侯突然想买鱼,也只有去黑市才有可能了。

殷秀成和林大新聊天的时候提到过黑市的事情,赵丽芳在一边竖着耳朵全都记了下来。

黑市就在南和县城人民公园对面的一个胡同里,那里前后通达,有不少小胡同交汇在一起,一旦有动静,便于逃跑。

赵丽芳走进胡同里,看见一个蹲在胡同口玩石子的少年,就蹲下来对他说:“你是强子吧?我是林大新介绍来的,你知不知道谁家有好点的鱼?”

林大新说过,黑市是有人暗中组织的,几个主要的入口都有人把守望风,一有不对就会发出信号,里面的买家和卖家就会立刻收拾东西溜之大吉。赵丽芳心中猜测,林大新应该也插了一手。

此时的法规是,凡是无证的单位和个人,都不允许从事商业活动;凡是地下工厂、地下商店都必须取缔。投机倒把会被当成资本主义复辟的行为,涉及到路线斗争,性质非常严重。

所以大家都小心翼翼的。

不过林大新的名字显然很管用,强子一听态度立刻变了,带着赵丽芳穿过了几个小胡同,把她带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韩哥,有人买鱼!”强子吆喝了一嗓子,小院西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强子就撒丫子跑了。

西屋走出来一个青年,赵丽芳看了一眼,就轻轻蹙起了眉毛。

青年个头很高,皮肤晒得有点黑,但是五官非常英俊,是“刀削斧凿”长相的具体例证。他身上穿着黑白条纹长袖上衣,袖子捋起,系着一条长围裙,看见赵丽芳先是一怔,然后就笑着迎上来:“您来的真是时候,昨天晚上刚到了一批黄花鱼,新鲜得很!”一口京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