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日头越发浓烈,正午尤其炽热。一辆带有将军府标识的马车在京城有名的脍炙居门口停了下来,莹润如白玉的手轻挑帷帐,紧接着暗红色的倩影自马车内一跃而下,正是夜无忧。
还未进门就看到了候在门口的墨云,他做出请的姿势,引着夜无忧进了二楼的包厢。
脍炙居的生意向来火爆,正午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大厅里早已坐满,呼呼喝喝,好不热闹。墨云带着夜无忧进来时,并未引起太大波动,只在经过一些食客身边时,因着夜无忧分外明艳的容貌,晃了一些人的神。
直到他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拐角处,食客们才堪堪回过神。
“刚刚……是哪家小姐,竟是比懿清公主还要美上几分!”
与他同桌的食客纷纷摇头,表示也不清楚。倒是邻桌的一位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笑道,“刚刚那位可是最近风头一次比一次盛的夜家大小姐。”
“哦?”一听这个他们顿时来了兴趣,“竟是刚刚回京的夜大小姐。”
“我记起来了!她身边那位可不就是夜王殿下身边的墨云统领嘛!。”
“你没认错?”
“我五姑大女儿夫家的叔伯兄弟在夜王府做过几天工,我遥遥瞧见过墨统领一眼,夜王殿下身边的心腹,就那周身堪比贵公子的气度我怎么可能认错。”
夜家大小姐一旦和夜王殿下联系上,那话题就止不住了。
“这样说来,两人好事将近的说法也有一定的可信度了。”
拿着折扇的男子喝了口酒,“只是可惜了那与夜王殿下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懿清公主……”
此话一出,顿时再无人言语。
有好心的劝道,“皇家事岂是我们一介平头百姓能随意谈论的,来来来,喝酒喝酒。”
天子脚下的民众对于某些事情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祸从口出的道理他们更加明白,就算要谈论也不能是在人多嘴杂的酒楼里。
‘唰’的一声,男子收起折扇,“好,喝酒。”
借着一饮而尽的动作,男子用余光扫了一眼连糕点也没拿就气愤而走的小丫鬟,微弯了嘴角。
岂知你在楼下制造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夜无忧把玩着玉瓷杯,收回了看向楼下的视线,“生活真是处处有惊喜。”
夜重华只是专注看着被她摆弄出无数花样的杯子,他微微皱眉,怎么她的手看起来竟是比这玉瓷杯还要莹润无暇。
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的夜无忧看向对面坐着的男子,感受到他的视线正盯着她的手,随即不着痕迹的停下了动作,用袖子掩了掩。
然而焰红与莹白的对比更加鲜明。
“刚刚那个小丫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是公主府的吧。”上次在夜王府里碰上宋懿清的时候,隐约记得她身边的丫鬟模样。
“无忧倒是好记性,过目不忘。”
“自然不及夜王殿下好眼力,耳聪目明。”
夜重华轻笑,眼中好似盛满湖光山色,“在我的王府里发生的事我若是不清楚,才是不该了。”
“那是谁的人?”夜无忧扬了扬下巴,示意楼下拿着折扇的男子,一阵唏嘘,“待那个小丫鬟回去之后,懿清公主怕是更加拿我当眼中钉肉中刺了。”
“那你怕吗。”
女子蓦然笑了,如春水初生,如夏木初盛,如秋枫渐红,又如冬雪渐融,垂落在耳畔的珠玉摇摇曳曳,一张明艳的小脸变得更加潋滟。
怕吗?她曾在数万敌兵之中全身而退,曾在深山狼群面前周旋搏杀,也曾在万丈悬崖之上倏然坠落……
这些她都不曾怕过,又何惧区区一个皇室公主。
她的张狂,他一向知道,只是她的行事作风却不像她的性子。
“无忧似乎并不想过于引人注目。”
夜重华一句话使得夜无忧立时面若冷霜,“托王爷的福,现在京都之内怕是无人不知我夜无忧。”
这人竟然还敢说,若不是他宴会上装出与她关系匪浅的样子,一下子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她会按照自己的谋划步步为营,最多出手帮一下顾九娘。
“举手之劳,不必谢我。”夜重华一脸真诚,像是真的怕夜无忧谢他一样。
“殿下多虑了,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恩怨’二字上,她咬的极重。
她话里秋后算账的意思夜重华当然听得出来,“能跟我说说原因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但夜无忧知道他是在问她不愿引人注目的原因,可是难道她能说是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将军府会因为冠上谋反的罪名被灭门,所以她要谨慎行事不露声色的掌握京都内的风吹草动?只怕他听完会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殿下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
夜重华挑眉,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低调做人,高调做事。要多做为黎民百姓谋福祉的事,不要在意自己会成为百姓口中的什么人,要想一想自己能让百姓过上什么样的幸福生活……”
夜重华:“……”
他摆摆手,明显不想再继续听夜无忧胡扯下去。“我们还是来说一说玉佩的事情吧。”
要想找幕后黑手报仇,首先要把幕后黑手分析出来。
夜无忧很识趣的闭了嘴,“不知殿下有何高见?”
夜重华懒得和她斗嘴皮子,直接说道,“夜天翼的玉佩是夜天祺放进去的,而夜天祺的玉佩是夜天羽放进去的。所以你觉得夜天羽的玉佩是谁放进去的呢?”
“夜天羽先放夜天祺的玉佩在前,之后夜天羽得意忘形和他说话之中漏出了端倪,所以夜天祺才会想办法把夜天翼的玉佩也放进去。他是想利用‘最没有嫌疑的往往是嫌疑最大的’这一点转移众人视线,所以夜天羽的玉佩不会是他放的。”
夜重华点头表示认同,“不错。”
“那……夜天翼呢?我回京不久,对他不是很了解。”前世那场宫帷内乱,她并没有夜天翼的印象。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唯唯诺诺的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而之后,她把苏陌翎带回了将军府,更加不曾留心过他。不小的一场内乱,总会死几个人,或轻或重,可能上一世就死在了宫中吧。“不过看起来倒是一副老实可欺的样子。”
“又有谁只会是表面的样子。”
是啊,没有人。
一瞬间的静默,夜无忧重新扬起笑脸,一副天真无邪,“就像夜王殿下这样吗?”
夜重华停下手中动作,倾身向前,眼中似有浩瀚星河又须臾间化成一潭碧波。虚虚实实、明明灭灭,像极了初遇那天的朦胧眉眼。
直到他温凉的手心覆上她的脸庞,她才回过神。
她听见他说,“是像我们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