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洋洋洒洒地从陆家的车边前离开。

宋放和王宇两个人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周妈妈,心里‘emmm’了一下,有种即将到来的不被待见的各种暴风雨,最后还是耐着心思道:“周姨好。”

声音特乖,音量都没敢提高。

周妈妈拎着胳膊上的背包,目不斜视的看着走在宋放身边的周子淮,视线微凝,没理他们。

王宇和宋放也不尴尬,早就习以为常,冲着周子淮的方向一招手,“走了,明早见!”

周子淮的声音低了下来,“嗯。”

陆家的车缓缓从众人面前驶离。

依稀能听见许薇迷迷糊糊的声音,“予墨的那个朋友,妈妈很喜欢的那个,叫什么宋芳?还是宋芳芳?妈妈之前就想问,他家是不是也重女轻男,做梦都想生女儿啊,你有空把同学带到家里玩嘛,不要总打游戏……”

声音透过黑色的车窗传出,而后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里……

“傅枝家里,很有钱吗?”

走在漫长黑夜的长路,周妈妈把保温杯的杯盖拧开,递到周子淮手上。

周子淮看了眼扬长而去的车尾,嗯了声,接过杯子。

周妈妈有些羡慕,“现在家里有钱学习还好的小孩子不多了,知道上进,不过她姓傅,怎么会和予白上一辆车?妈妈记得予白不是姓陆吗?”

见周子淮低着头,没有想交谈的意思,女人有些不自在地皱了皱眉,然后把话题岔开:“对了,妈晚上让她教你学校,她教了吗?和你分享学习技巧了吗?你已经十七岁了,马上就要高考了,当务之急就是学习,多和这些上游的学生交流,跟着他们,你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

周子淮闷声:“学了。”

周妈妈放心了,但不过怕片刻,又有些提心吊胆,“子淮,她能教你固然是好的,同学之间就该互帮互助。就是妈总觉得傅枝这个小姑娘精明,眼睛咕噜咕噜转,全都是算计,你和她在一起,她对你,肯定有所保留,所以你可千万别什么学习方法都教她,老话不是说了吗?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妈——!你别总这样说我的同学!”

周子淮有些受不了,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傅枝不是这种人,而我她平时都不学习,没事就打打游戏,她人很好,不会算计别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高考,清大的名额就那么几个,你和她是竞争关系,你怎么知道她藏不藏私,你现在就是岁数小,别人说点什么你都信!她随便跟你说几个好用处的学习方法,换取你有用的知识点,这你能看出来吗?”

说到这里,她就不得不又提一句,“子淮,你不要闲妈妈烦,你以前在一班的时候,你比谁都要优秀,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孩都比不过你,可你看现在,你去了最差的班级,你的成绩,从全校第三第四,直线下滑到第五第六。”

“你说傅枝不学习,那她晚上肯定偷偷回去学习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她是学习给眼睛熬红了,第二天骗你们是打游戏熬红的。妈妈活了半辈子什么人不了解,子淮,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你从小,妈妈给你花了那么多钱,你不是说要带妈妈住大别墅吗?你这样子怎么回报妈妈?”

“我会养你的,妈。”

周家的大门被周妈妈用钥匙给打开,建立在泥泞小路的楼房,年久失修,楼房在风雨下摇摇欲坠,似乎随便一点小小的力气,就可以整个楼房轰然倒塌。

厨房的灯光忽明忽暗的闪着。

周妈妈走到厨房,把桌子清理干净,“你们晚上留在学校学习,效率不高,妈妈已经和王老师商议好了,晚上你去他那边蹭个课。”

鱼汤被从锅里端出来,“你再喝点,喝完了妈妈带你去给王老师送点鱼肉。也不能白白占人家的便宜。”

书包里的课本被周妈妈翻出来,书被摆在一侧,练习册被她那在手里。

看见书包里,有一张‘宋放’的卷子,上面还有儿子批改的笔记,脸色不太好,“这什么?”

“同学的试卷。”

“我是问你,你是不是给他讲题了?”

“嗯,我作业写完了给他讲的。”

“那复习了吗?复习高一高二的知识点了吗?”

“……”

周妈妈捏了捏眉心,“我说了你又不爱听,不说吧,你自己的时间,你自己又不能好好把握。我也不能总管着你,但我的未来,咱们家未来的一切不都只能靠你了吗?你做错一件事情,少考一分,都会给这个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家境不好,父亲走得早,是母亲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

他都明白的。

母亲到了这个岁数,她一辈子,都没有再大的希望,她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十七岁,周子淮什么都明白。

周妈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而后把放在厨房的鱼肉拿出来,用塑料袋子装好,厨房客厅两头跑,“外面天冷,你套件衣服,妈带你去找王老师。”

女人把黑色的棉袄从衣服柜上拿下来,而后弯腰去穿鞋,放在门边红色柜子上的鱼肉大概能有两三斤。

周子淮套上黑色的外套棉袄,正要拉开门,门外,忽然传来了一股极大的力道。

嗅觉里,鼻下满是刺鼻的酒精的味道,伴随着浓烈的劣质烟草。

天旋地转间,一只黝黑的大手拎起少年的衣领。

不等反应,一拳就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

手腕骨和脸骨摩擦,发出沉闷的声响。

“啊——!”

尖叫声划破陈旧的小楼。

“赵武,你疯了!”

站在门内的女人,身体的本能让她冲向倒在地上的儿子。

“子淮,子淮你怎么样了?”周妈妈满脸泪水,惊恐又急切地把少年的脸捧起来,上下打量,在看见少年嘴角的乌黑时,愤恨地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赵武,你又喝酒!你是不是又去赌钱了?你不是答应我,最后一次赌钱吗?子淮是你儿子!你怎么——?”

“臭婆娘给老子闭嘴!”男人一巴掌抽上去,打的他手心发热,喝的醉醺醺地脸在灯下晃动,怒目圆睁,“老子姓赵他姓周,杂/种东西,老子没这种儿子!”

女人侧过头,白皙的一张脸快速红肿。

他有些站不住,薄凉的收起手掌,翻过身看见放在柜台上的鱼肉。

“又准备拿着老子的钱贴补王家?补课补课!生来就是讨债的玩意儿!”

男人一把扯过放在柜台的鱼肉,转过身要离开。

周妈妈反应过来,快速地起身冲上去,疯了一样拉着男人的胳膊,“不行!这是我给王老师送的礼,你赌输了也不能拿儿子补课的东西!赵武你还是不是人?赵武!”

“贱人给老子滚开!”

赵武用力攥着女人的头发,又是一巴掌打上去。

“畜生,你放开我妈!”

周子淮从地上起身,攥紧了拳头,不等挥上去,被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周母拖到身前,在周子淮迟疑的刹那,一脚踹出去,“妈的,兔崽子,翅膀硬了,敢和老子叫!”

周子淮被踹出一米远,胃里翻江倒海。

“念什么书念书!到岁数了就给老子出去打工养老子!念大学得花老子多少钱?想念书,做梦去吧你!”

“我花的是我爸的钱!”少年赤红着一双眼睛。

“你说什么?”赵武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抱着他腰,试图安抚他的周母,“老子就是爸!不服气,你瞪谁?”

他一步步走进捂着胃坐在地上的少年。

“我说你不是我爸,你花的是工地,是国家,是保险公司给我爸的抚恤金!”

“子淮,子淮你别说了!”眼看着眼前男人的视线越来越惊恐,周母再也忍不住,飞扑过去,“子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妈妈嫁给他,他就是你爸爸,你别说了!”

“我爸姓周,他姓赵,妈你别怕,他家暴,我可以报警告他!”

“子淮!”周妈妈最后喊了一声,无助又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断的摇手,“老公,老公子淮不是这个意思!”

“你别帮这个兔崽子狡辩!”赵武又是一拳抡到周妈的脸上,“你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破鞋,还带着个拖油瓶,老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百辈子霉!一对儿讨债的东西!”

光说着还不解气,男人目光转了一圈,不经意的撇见放在家里地板上的玻璃酒瓶子,一把操起,在女人惊恐的视线下,一步步逼近,咧嘴一笑,快速对着女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哐——”的一声。

玻璃瓶顷刻间碎成了一地的碎片残渣。

女人跌倒在地,双腿无力,一双手缓缓抬起,捂着自己磕破了血的脑袋。

疼,特别的疼……

视线被一片血红包裹着,几乎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手指下意识的被打的向左侧倾斜,刺入尖锐的玻璃渣内。

周妈妈的眼泪不受控制,簌簌地往下流。

“妈!”注意到周母的状况,周子淮呲目欲裂,“赵武,你还是不是人?我杀了你!”

几年来积压在少年心口的怒意将他填满,少年再也忍不住,一时间连身体上的疼痛都已经忽略。

少年幼时记忆里的家/暴不断在眼前浮现。

周父的和蔼,赵武的阴狠。

不断拿着他死去父亲的钱挥霍度日,用力捶打着母亲和他。

只要输了钱就会喝酒耍酒疯。

青年时候要做的生意,天天催促母亲去挣钱,哄骗母亲手里,他父亲留下来的抚恤金。

生意失败后,每天熏酒,赌博,甚至拿着家里的钱出去找女人!

少年一拳砸在男人的脸上。

男人被打的一个踉跄,因为喝了酒的关系,眼神有些迷茫,反应过来,不客气的一拳头砸了回去。

“别,别打,子淮,你别打……”

周妈妈的话在父子两个人大幅度地动作下淹没。

有血顺着少年的额头不断落下。

“老公,求求你别打了,子淮他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好好教育他,老公,你相信我……你要钱对不对!有的,家里还有钱的,我去给你拿!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控制不住的场面让周妈妈胆战心惊,想也不想就从地上爬起来去拿家里剩下的余款。

入不敷出的家庭,每个月只靠着周母在纺织厂捡的零碎工作生存。

仅剩的六百块钱被周母从包里拿出来,赵武一脚踹在周子淮身上,少年满脸的血迹,倒下去的地方,都是啤酒瓶的碎渣,碎渣刺破了少年的皮肤。

赵武一把拿过钱,捏了捏,随后不满意地呸了身,“废物,就这点!”而后一只脚踩在周子淮脸上,一只手拍在周母脸上,“我告诉你,明天,五千块钱,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你都给老子凑上去!”

“你又赌输了?老公你别赌钱了,咱们赌不赢的老公……亲戚的钱,前些年你做生意咱们都借遍了,他们哪里还能借咱们钱?”

“借不到?借不到的话,你就别怪我给你儿子拖出去卖了!我可打听清楚,现在黑市上面,一个肾就能卖几十万。我养了他这么多年,也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说完话,赵武不管这对母子俩,最后踢了一脚周子淮,面带嘲讽,“报警?警察可不管这些家务事儿,老子打你是天经地义,你现在就是记在我名下的儿子哪有父母不打儿子的?要是老子发现你报警,你就别想活过明天!”

一把抓起放在门口的鱼,赵武整个人摔门而去。

周妈妈这才想起躺在地上的儿子急急忙忙的冲过去,扶着儿子嚎啕大哭,“子淮,子淮你怎么样了,你再不要激怒你爸爸了,他再怎么说也是你父亲!”

“他不是我父亲!妈,我已经长大了,今年过后,我就能够高考,高考结束之后,我可以给其他学生当私教挣钱,只要我高考成绩优秀,不少家庭都会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