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母后呢?她不会也……”赵启辰有些欲言又止。
林思音实在不忍心再次打击他,只道。
“你别想太多,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再……”
话音未落,赵启辰苦笑一声。
“好好休息?你觉得,我还能好好休息吗?”
他的父亲母亲,生他养他教导他的人,已经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甚至已经未来可见地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还能好好休息?
林思音心下更加担忧,用自己的手握着他。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不能表现出来!”
“我听紫月姑姑说……母后从不敢在太上皇面前落泪,甚至连一丝颓丧都不敢表现出来!”
“她们……现在还不敢直面地面对这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却又……”
“我知道我都知道!”
年轻的帝王表情痛苦,可是他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好了,我再过去看看,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就迫不及待大步走了出去。
“你等等!”
林思音叫住了他,拿了件氅衣过去给他披上。
“早点儿回来!”
赵启辰不忍回头,只隔着背影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林思音神色充满心疼,转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
自己从小没了父母,只和祖父相依为命。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却也差不多。
祖父去世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天都要榻了。
甚至一度想着跟祖父而去,一死了之算了,反正这个世上也没什么可留恋。
可是,祖父临死还有意愿未完,她不敢同死,只得咬着牙用祖父留给她的一点点遗产继续苦苦撑下去。
可撑着撑着……居然也有了柳暗花明。
她等来了自己的爱人,等来了他,也等来了未来。
想到此她紧紧双拳,眼神坚定。
‘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
赵启辰在这座院落里前前后后转了三圈,每一寸角落都一一看过。
前院荒废的书房,后院荒废的菜园子,东厢房里堆成山的药包,西厢房里还存留着许许多多原封未等的名贵补品。
看到这些他的心像刀割一样疼。
父皇那么爱看书,如果不是身体实在受不住,书房怎么可能会荒废?
母后一向闲不住,最爱摆弄些花花草草,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她怎么可能任由花园荒废?
小时候的记忆像泉水一样汩汩涌出来。
那时候自己时常在书房念书或者校场练武,身边的人都以规矩为重,不停给自己灌输各种各样的礼教。
只有到了母后那儿,他才能真真正正感觉到一丝丝的放松。
他什么规矩也不用遵守,什么东西也不用学,还能吃到各种各样新鲜的东西。
这些东西是他身边的人绝对不敢让他吃的。
所以……不管从小到大,他一直喜欢在母后身边儿待着。
哪怕他的太傅告诉他,长于妇人之手的男人通常没出息,他也毫不在乎。
至于父皇。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他亲手教导。
记得他第一天冬天习武,那时候还小,怕黑也怕辛苦,不敢去,父皇就每每抽空出来陪着他一起。
是他在黑夜里帮自己成长,是他用自己粗糙的手扶持着自己,一点点变得坚强。
可是现在。
这个港湾,这棵让他一直依赖着,崇拜着,信任着的大树,都要双双离他而去了。
从回忆里抽出来,赵启辰已然泪流满面。
乌云遮月,寒风呼啸。
正月的天并没有因为立春的到来而暖和多少,反而今年要冷上许多。
看样子,今晚又要有一场大雪。
他靠在后院那棵大槐树下,不知何去何从。
过了不知多久,在他身体整个快要冻僵的时候,他站起身决定要去正屋再看看。
趁着他们还在,多看看,再多看看!
……
正屋这边。
赵启辰深夜过去时,里面已经没什么人。
太医也暂且离开,隔壁小厨房的灯烛也已熄,想来应该是熬过药了。
偌大的院落,只有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太监在上夜。
见有人来,两人机警地爬起来,先是一愣,随后无声地请安。
赵启辰挥挥手不在意,直接朝里走去。
里间还有人在上夜,得了消息,无声地推开门迎他进去。
赵启辰顺利地进了父皇母后的卧房。
只可惜……他看到的并非两个熟睡的身影。
那两个他心心念念的人非但没有睡,反而还凑在一起趴在窗口正嘀嘀咕咕着什么。
屋里灯光很暗,他的脚步很轻。
即便他已经走得很近了,他们也依旧没发现什么。
赵启辰双眼又赤红了几分,心里仿佛如刀割。
‘以前父皇有多警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双耳,而现在,自己已经立在他身后了,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没关系,不如就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好了。
赵启辰不再往前,就立在原地细细听过去。
只听……
“夫君,我觉得今晚肯定会下雪,咱们一定不能错过啊!”她说。
“好!”他答。
“你多穿点儿,别回头再咳嗽了!”她替他拉了拉厚厚的大氅。
“知道了,你别瞎操心我,你自己身子骨更弱,别回头再冻着!”他忍住咳嗽,说了一一大段话。
也许有些累,他气喘吁吁,连背影都微微颤抖。
她也没在意,依旧安安心心依偎在他怀里,娇俏地冲他‘嘘’了一声。
“你小点儿声,被外面紫月她们听到,又要进来絮絮叨叨了!”
“知道了,你也别絮絮叨叨的了,快看吧,外边儿快下雪了,咱们别错过!!”他严肃道。
“嘿嘿,知道啦!”
她又继续趴在窗口,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齐齐地盯着外面。
屋里地龙炭盆一应俱全,远离窗户的地方一片温暖,而窗口的地方却寒风刺骨。
他们仿佛毫不在意,依旧趴在窗口一动不动。
偶尔寒风吹乱了花白的发,他们就彼此笑着互相整理,顺带着再嘲笑彼此一番。
见他们幸福的模样。
不知为何,赵启辰忽然释然了。
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房间里的世界留给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