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以为聪明,以为她在用自己的头脑算计一切,手到擒来;她以为燕云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可是到头来才发现,她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他蚕食掉。
痴男怨女,又有谁比谁更聪明更能置身事外?
谁也不能。
蒋嫣然知道,她活不成了。
她不能把心交给燕云缙,那会让她觉得背叛了自己的国家和信仰;可是她也知道,从今而后,她再也做不到无所顾忌、无所不用其极地对付燕云缙了。
而且她亲手摧毁了那个骄傲男人从年少时期就已经建立的梦想和追求——她毁了他天下霸主的梦,是不配被他原谅的。
燕云缙或许宠爱她,甚至可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她死。
但是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的底线,她这般践踏,就算换成自己,也无法原谅,又怎么能奢求燕云缙日后待她如初?
蒋嫣然是个极尽冷静的人,就算动了情,也能抽丝剥茧,把感情分析得极为透彻。
所以她觉得,她和燕云缙没有我未来。
她既然已经动了心,肯定希望他能如从前一般,甚至比从前更好地对待自己;但是从燕云缙的角度讲,即使不杀她,隔阂已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所以她要去卑微地等待他?
不,绝不。
宁愿高贵的生,绝不卑贱地死。
蒋嫣然不知道如何度过了一天一夜。
她是被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惊醒的。
没错,深秋天,关押她的营帐中没有被褥,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蜷缩成一团,和衣而睡。
可是她很冷很冷,冷到即使模模糊糊睡着,也觉得置身冰窖中一般。
身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暖,她下意识地往那热源里缩了缩,然后睁开了眼睛。
燕云缙瘦得颧骨突出,满面憔悴,正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而她身上,正披着燕云缙的披风。
蒋嫣然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燕云缙用沙哑的声音道:“起来,跟我走。”
蒋嫣然一动不动。
说她软弱也好,逃避也罢,她现在就是不想看见燕云缙,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些什么。
“我说跟我走!”燕云缙的声音提高了些许,“蒋嫣然,睁开眼睛看着我!敢算计我,敢救我,现在不敢看我了?”
蒋嫣然慢慢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何必?”
她想象中燕云缙的暴怒完全没有发生,并且似乎看起来,他的心情还很好?
燕云缙看着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笃定地道:“蒋嫣然,你终于对我动心了。”
蒋嫣然没有说话。
“你不用嘴硬否认,”燕云缙道,“你最后救了我,就是因为你对我动情了。”
他来之前也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经历了蒋嫣然想象的那些激烈情绪,心中有暴戾随着血液涌动,恨不得立刻把蒋嫣然弄死。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最后还是出手了,没有舍得眼睁睁地看你死,这不是感情又是什么?
也可能是,她自己不想死,想戴罪立功呢!心里有个小人蹦出来道。
所以燕云缙是经历了天人交战后才过来的。
他其实也很怯懦,害怕听到蒋嫣然刀锋一般凌厉的话语和如从前般不屑一顾的语调;可是他还是很想来,看看她到底有没有一丝愧疚和不安。
毫无疑问,蒋嫣然的态度,在他看来就是后者。
她从来都没有过这般不敢面对自己的时候。
燕云缙心里有一种狂喜在蔓延,她心里是有他的,有他的!
“我没有。”蒋嫣然否认,“我没有对你动情,过去也没有。我只是不想亏欠你,你用性命救了我,我才会救你。如果是从前,我可能还不会出手。但是现在世子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你已经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可以为了不亏欠你而救你。”
燕云缙听到她提世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别无所求。你愿意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蒋嫣然淡淡道,“若是问我,我只求速死。”
“呵呵,”燕云缙冷笑一声,“好,那我成全你。”
说完他欺身上前压住蒋嫣然,双手扼住她的脖子。
蒋嫣然看看他,闭上了美丽的星眸,面色从容。
死在他手上,大概就不会再觉得亏欠他了。
于她而言,也算对中原尽忠了,死得其所。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虽然有些呼吸不畅,但是还远远没有到可以窒息的程度。
她睁开眼睛看着燕云缙,眼神中有不解。
燕云缙看着她——她的眼睛会说话,让他几乎要溺死其中。
他脸上露出惨然之色,松手后重重地滚到蒋嫣然身边躺下,幽幽地道:“我没有力气了。我刚醒来就来了,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你若是想杀我,现在掐死我,我恐怕都不是你的对手。”
“蒋嫣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可是你对不起我了,现在这条命都该赔给我;我用江山换了你,不想换一场空。”
“下半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我身边,哪里都不许去,用余生来偿还我。”
“燕云缙,”蒋嫣然终于开口,“你真是个昏君。”
燕云缙哈哈大笑,笑声中有苍凉也有悲壮。
“时也命也。就算没有你,我和贺明治相对,最多也只有五成的胜算,鹿死谁手,并不知道。就算没有你,前路也不知道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
“战争太复杂,你不懂,你也没有那么大能量去祸国殃民。这跟你,没有多大关系。”
“而且现在不是并没有到最后吗?”
“燕云缙,你放弃吧。”蒋嫣然道,“你不是世子的对手。即使论个人能力,你可以和他平分秋色,可是他身边有太多的助力,是你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带大了秦昭,也亲眼看着汪恒如何崛起,还看着姚小可从杜景手中接力,还有阿妩,胆大心细,恐怕燕川都不是她的对手。”
“这仅仅是地虎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