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孩子。

虎牙兑了温水来,陆弃递到世子嘴边。

世子自己一手撑着床一手接过来,坚持自己喝,力证自己不需要人照顾。

“别看书了,早点睡。”陆弃不由分说强硬地收起了他的书,又掀开被子检查了下他的伤口,蹙眉道,“药都没了,我给你重新上药。”

世子红着脸,咬着牙任由他上药。

陆弃记挂着书房的事情,吩咐他早点休息后就离开。

世子无声地松了一口气——被苏清欢和陆弃上药,真是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不知道,多少年后,陆弃能不能想起他今日的话。

没关系,不记得他也会提醒他的。

不过恐怕到那时候,就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了。

陆弃走近书房,侍卫向他行礼,陆弃敛起脸上残余的即可不见的温情,冷若冰霜地推门而入。

屋里站了两个侍卫,地上横躺着个女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掩着破布,丝毫没有挣扎,一双美丽的眼睛平静幽深,古井无波。

“解开她,退下。”陆弃走到书桌前坐下,淡淡开口。

侍卫依言行事。

杜丽娘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脚,慢慢跪起来,抬头看向陆弃,声音感伤却又坚定:“将军,请您给奴一条活路。”

陆弃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下,声音不重,却声声敲在杜丽娘的心上,让她七上八下。

“你自己说。”半晌后,他开口,冷漠而不耐烦。

“是。”杜丽娘听到这句话,心里亮堂了些许。

最起码,陆弃还给了她说话的机会。

“奴知道,奴姐妹罪该万死。”

她了解男人,知道这些权贵们心有多狠多硬。

杜云娘被那般对待后,她原本也是深恨,可是后来见她油盐不进、死不悔改的模样,杜丽娘又觉得深深绝望。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痛定思痛,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在很多权贵家中,根本就没有责罚一说,犯了错误直接发卖,因为他们觉得,犯错了被惩罚的下人会心怀怨怼,然后对主家进行报复。

世子觉得被杜云娘喜欢都是亵渎,所以惩罚她;可是仔细想想,这样的惩罚,怕是未尽,尤其杜云娘现在还不死心。

世子的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斩草除根。

想明白这一点,她决定找陆弃。

能扭转世子主意的,除了陆弃,不作他想。可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就被人绑架。

那时候,她是绝望的。

她以为是世子派人来把她杀人灭口的,害怕得浑身都软了。

但是后来被带到陆弃书房,被吓唬了一番,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想杀人,太容易了。能跟她废话那么多,说明她还用,暂时没有性命之虞。

她必须要抓住机会,说服陆弃。

“奴知道妹妹触怒了世子,万死难辞其咎,但是蝼蚁偷生,奴还想给她和自己求个恩典,只求您和狮子高抬贵手,让奴姐妹苟延残喘。奴虽然弱质女流,但是这么多年,也算知道一些济宁府的大事小情,愿意提供给将军,希望可能给您微末的帮助。”

陆弃露出个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你倒是很乖觉。原本我以为,是需要用些非常手段的。”

杜丽娘叩首,苦笑道:“奴之前确实也存了小心思,想保全自己。但是妹妹做了蠢事,为了活命,奴不得不把最后的东西交出来。将军在此之前,一直信守承诺,所以奴赌一把,只要能说动您,就能保住性命。”

“你不是赌,你是别无选择。”陆弃冷着脸道,“我从前脾气不好,懒怠转弯抹角,但是现在,为人夫为人父,多了些耐性。所以先礼后兵,你一五一十地说,我便全盘听着;如果骗我,别让我挑出错处,否则……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我便是这般。”

杜丽娘惶恐道:“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不很肯定的事情,也一定说清楚,让您去查证,绝不敢隐瞒。”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现在你说。”陆弃的声音像淬了冰一般,令人胆寒,烛光给他俊朗冷酷的轮廓镀上一层光芒,冷若天神。

杜丽娘交代了许多事情,多的超过陆弃的想象,也足以让他觉得惊喜。

但是他面上并没有任何显露,一直用锐利冰冷的目光盯着她。

杜丽娘觉得在这般凌厉的眼神下,所有小心思都无处可逃,完完全全交代完后,咬了咬嘴唇道:“还有一件事情是事关夫人的,将军息怒容禀。”

陆弃桌子下的手一下握成拳头,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你说。”

“息怒容禀”四个字,已经足够让他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不会令他很愉快。

“我有一次伺候敏郡王过夜,”杜丽娘腰背放松了些许,冰凉坚硬的地面让她很难维持标准的跪姿,寒气顺着膝盖和小腿侵入体内,让她牙齿打颤,“奴,奴听见他跟下属说,要他们去查夫人的行踪。因为奴听过将军之名,听说要找您的夫人,就额外留了心。”

“什么时候?”

杜丽娘想了想,不确定地道:“五六月?听说夫人失踪了……”

陆弃冷声道:“那不是秘密。”

她说的应该是苏清欢被程宣掳走的事情。

杜丽娘道:“确实,这件事情后来奴也从别人口中听说了。”

只是那时没想到,在不久的今日,她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奴记得,敏郡王嘱咐属下,如果夫人在济宁府出现,一定要确保她安然无恙,说她是上面要的人。彼时,奴还有些懵懂,不明白上面的人是谁。又过了一段日子,有京城中的人来,敏郡王招待他,令奴作陪,奴听说,那人是太子府的什么人,说,”她窥测着陆弃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道,“说夫人是太子想要的人,还说,还说夫人命格贵重,虽然太子深恨她,却还不得不要她……”

陆弃砸碎了手边的茶杯。

杜丽娘深深拜了下去:“奴不解其意,但是不敢欺瞒。”

陆弃磨着牙道:“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