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弃指路,车夫一路找到了村庄,来到苏清欢三间崭新的大瓦房前。

外面似乎围了许多人,人声鼎沸,苏清欢还以为在集市上。

她刚要掀开马车帘子张望,被陆弃拦住,就听他低声道:“你祖母在闹事。”

苏清欢一听这话,立即进入战斗状态,怒气冲冲地道:“把我推出去这账还没跟她算,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我下去看看,这次一定要给她个教训!”

宋氏声音尖锐:“你给我滚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都可以说话,也轮不到你说话。”

一个沙哑的女声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已经害了我,还想害我妹妹,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这老虔婆去揭了县太爷的榜文,让人把小花抓走,好谋她的东西!我告诉你,今天你想进去抢东西,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我被你害得早就不想活了,死之前拉你垫背,也值了。”

陆弃皱眉道:“这是谁?”

苏清欢调动前身七岁之前所剩无几的记忆,道:“是我姐姐?我先下去看看。”

她跳下马车,围观的人见到是她,啧啧称奇。

孙寡妇快人快语:“清欢,你祖母说你回不来,要占你房子哩。你姐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不就对上了。”

人群自发让出一条路来,苏清欢见到宋氏气急败坏跳脚的模样,而她对面,一个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女人,满面沧桑,一身灰袄灰裤,补丁摞补丁不说,还十分单薄。

她见了苏清欢,眼中露出惊喜,冲她招手道:“花儿,花儿,你回来了!太好了,你回来了!谁说我妹子去送死了?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哪个再敢胡说八道,我撕烂她的嘴!”

宋氏见她回来,尤其是看到她身后陆弃野狼一般凶狠的眼神,知道自己算计落了空,狠狠用眼刀剐了她一眼,灰溜溜地走了。

孙寡妇有贞节牌坊加持,最敢说话,道:“清欢啊,多亏了你姐姐,要不你祖母真的撬锁进去偷东西哩。”

记忆中,苏小草对妹妹十分疼爱,只是后来几乎和被卖掉一样嫁人,家里也没挂念的人,便不和娘家来往了。

可是这三里五村的,她应该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为什么现在才来?

苏清欢心里疑惑,然而见到她眼中闪动的泪花和由衷的高兴,便上前去,亲亲热热地道:“姐,走,咱们家里坐。”

“哎,好!”苏小草十分惊喜,擦擦眼角满溢出来的泪水。

苏清欢又对围观的人群道:“今日也多谢各位叔伯婶子帮忙,才没让我祖母占便宜。”

村里之人多让她看过头疼脑热,但是今日也确实都是围观而已,没有帮上什么忙,闻言不由都讪讪的,很快退散了去。

苏小草看看陆弃,有些瑟缩,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意,道:“这是妹夫吧。”

“嗯,是你妹夫。后面这个,是,是你妹夫的儿子,现在也是我儿子。”

苏小草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她之前怎么没听说,妹夫还带着个拖油瓶呢?

陆弃疏离地拱拱手,道:“姐姐。”

苏小草赶紧答应一声。

世子也乖巧地喊:“姨母好。”

“好,好。”苏小草看着这眉清目秀又懂礼数的孩子,在身上上下摸索半天,红着脸道,“姨母不知道你在,没给你备礼。”

“自家孩子,不用那么客套。”苏清欢笑着替她解围,对陆弃道,“你和锦奴把东西拿进去,我先带姐姐进去坐。”

陆弃点点头。

苏小草在苏清欢腰间掐了一把:“怎么能这么说话?来来来,让妹夫和大外甥进去歇歇,咱俩搬东西。”

苏清欢有些无语,强拉着她的手道:“没事,他做习惯了,走,你这手都冻得冰凉。”

到底把她拉进门去。

苏清欢快手快脚地在灶底生了火,屋里很快有了热乎气。

苏小草第一次来这么好的屋子,看着里面的陈设,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道:“花儿啊,你总算苦尽甘来,看你嫁个这么殷实的人家,我总算放心了。”

说着,她低头拭泪,手背上紫红的冻疮高高肿起。

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过得不好,但是不说别的,就算为了替原主回报她的照拂,就算她来打秋风,苏清欢也决定帮帮她。

可是苏小草之后的话,让苏清欢因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羞愧。

“我听说你回来了,在苏家,想着找个机会在外面见你。后来又听说你搬了出来,可是我那阵生了老三,还是个女儿,被我婆婆扔到尿桶里溺死了,我心里难过得不想活了,大病一场。”苏小草擦擦眼泪,“不说这些,姐没本事,想帮衬帮衬你,也没有银子。邻居好心,让我早上去帮她做豆腐,我出门早,婆婆不知道,回来也不耽误做饭,一天三文钱,终于攒够了一百文,想来看看你。来了村里打听,才知道最近都在传的神医是你,又嫁了个有钱的男人,我真替你高兴。看你男人的样子,对你言听计从,但是你记得,不要欺负人家,否则被别人勾走了,有你哭的……”

她说话语速很快,苏清欢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我见老虔婆想来撬锁拿东西,旁边的婶子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就跟她吵了起来。还好你回来了,否则这村里,估计也没人帮我。”苏小草苦笑,从怀里掏啊掏啊,终于掏出沉甸甸的带着汗水的一串钱。

“姐知道你不差钱,但这好歹是我的心意,既然拿来了,就不带回去了。给孩子……就算不是你生的,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年纪也不大,你好好对他,日后能对你好。如果养不熟,你也不要撕破脸皮,自己争口气,早点生儿子,别像姐姐这么不争气……”

说着,她把银子放到炕上,掩面而泣。

多少年未见,但是亲姐妹见面,根本不需要转圜,直接就掏心掏肺。这种感觉,熟悉而令人鼻子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