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倒也没有计较所谓的“两个”问题变成了三个,略一沉吟答道,“这峡谷本是兵部秘密设置的一处驿点,吴三桂造反后临时改做军器制造局,专司打造兵刃铠甲,以备大军不时之需。”
慕容复闻言冷笑一声,“是吗?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将军器制造局设在敌人的地盘上,更没有听说过,军器制造作坊会设在这样一个不毛之地。”
军器制造何等之重,对于任何国家、任何军队来说,几乎就是命脉一样的存在,非军事重镇或行政中心绝不会轻易设立军械所,山东虽然勉强算得上军事重省,可自从吴三桂反出山海关后,几乎切断了清廷对山东的所有掌控,康熙得有多大的心,才敢将军器制造放在山东境内?
退一步说,就算此处峡谷极其隐秘,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吴三桂都眼瞎发现不了,但打造军械是需要原材料的,这峡谷就是一个普通峡谷,没有矿藏,没有道路,运输艰难,哪来的原材料?
中年男子对慕容复的讽刺无动于衷,淡淡道,“阁下若不信,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这里的每一间石屋都是一个作坊,是不是在打造兵器,一目了然。”
他这话也勉强算得上激将了,这谷中驻扎着一千守军,外加一千苦力,合计两千人马,只要慕容复敢出去,他便有机会反败为胜。
本以为这个拙劣的激将法并不可能奏效,孰料慕容复认真的想了一下竟点点头,“去看看也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你敢跟我出去?”中年男子一时没反应过来,错愕道。
“有什么不敢的。”慕容复淡淡一笑,率先起身出了屋子。
几人来到屋外,慕容复不着痕迹的打出一道劲气到李沅芷体内,李沅芷恢复行动,刷的弹了出开去,指着慕容复的鼻子就要开骂。
慕容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李沅芷面色微窒,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中年男子没有注意二人的小动作,目光往峡谷深处一瞟,那边的守军并无异样,暗暗松了口气,开口道,“慕容……公子,是否要到处看看?”
“当然。”
慕容复笑着应了一声,朝最近的一间石屋走去,中年男子面色有些意动,忽然脖子后面传来一股凉意,他猛地一回头,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黑衣女子正目光冰冷的盯着他。
就连李沅芷频频朝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随后几人在谷中转了一圈,慕容复不厌其烦的每间石屋都进去看了一眼,的确如中年男子所说,这就是一个简陋的兵器作坊,也的确是近期才设立的,只不过所用原材料却不是铁,而是一些残破的盔甲兵刃。
“是我忽略了什么?还是我想多了?”慕容复总觉得这个兵器作坊实在有点奇怪,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其中的玄机。
突然,中年男子见时机成熟,肩头一晃,疾走而出,瞬间与三人拉开距离,
李沅芷大惊失色,“哥,不要!”
中年男子恍若未闻,立即放声大喊道,“众军何在!”
“在!”
“众军上前,将这两个贼人给我拿下!”
从始至终慕容复只是皱着眉头打量四周,仿佛没听见,而柳生花绮虽然焦急,但慕容复不开口她也不敢擅动。
不一会儿,千余军士冲将过来,将三人团团围住。
中年男子站在大军之中,意气风发的喊道,“拿下!”
“主人!”柳生花绮忍不住叫了一声。
慕容复敛去思绪,摇头叹了口气,“原想省些力气,总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完周身气势一变,袖袍无风自动,两手缓缓张开,一股玄奥之极的波动席卷开去,直将周围数里之地尽皆笼罩。
众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间一阵嗡嗡嗡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便有人看到远处一块尺许大的石头竟自己飞了起来,不止一块,两块、三块,无数块……
一时间,半空中密密麻麻的全是石头,整个峡谷都暗了下来,众士兵无不骇然失色,作坊中干活的苦力更是吓得亡魂皆冒,仓皇逃窜。
“这……”中年男子何曾见过这等手段,已被惊得目瞪口呆,脸色泛白。
也就李沅芷还能稍微保持一些清醒,急忙喊道,“不要,你放过他们吧!”
“呵,”慕容复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冷笑,“我都动手了,哪有停下来的道理。”
说完两手印诀变幻,登时间风起云涌,无数石块向四周散落出去,说是散落,速度却极快,且附着的力道亦非寻常,只听得周围不断传来滋滋滋的空气爆鸣声。
众士兵虽然反应过来,奈何速度太慢,躲闪不及,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不断。
不多时,风云重归平静,峡谷重新恢复了亮光,还能站着的人只剩下三个,慕容复、柳生花绮和李沅芷,而那千余士兵则尽皆倒地,虽说大部分还活着,却已是重伤之身。
中年男子整个人都瘫在地上,脸色煞白,六神无主,“你……你不是人……”
他并没有被石块砸中,只是被吓坏了。
慕容复淡淡一笑,身形一闪,出现在中年男子面前,俯身望着他,“那我是什么?”
“是……是鬼,是妖魔,是妖怪……”
“唉,承受能力还是差了点。”慕容复惋惜的摇摇头,“行了,我懒得跟你浪费时间,最后一个问题,令尊现在什么地方?手上有多少兵力?”
如果是先前,中年男子可能还会有所迟疑,可现在……他立刻答道,“家父现驻守紫荆关与吴三桂另一支大军僵持,手上……手上有五万大军。”
慕容复闻言没有多少意外,这消息跟水晶宫打探到的差不多,只是问道,“他为什么不直接攻打真定府?”
中年男子不知想到什么,沉默了下苦笑道,“五万大军,死守尚嫌不足,遑论进攻。”
“怎么?”慕容复先是有些疑惑,忽的反应过来,“他受到皇帝的猜忌了?”
中年男子点点头,“在这种乱世,有兵就是王,皇帝怎会放心将兵权全部交给一个人,还是一个汉人。”
慕容复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理他当然明白,皇帝要是没有疑心病就不是皇帝了,可康熙绝非短视之人,在这种山河动荡的关键时刻,去猜忌打压一个连战连捷、挽大厦之倾倒的功臣将帅,岂非不智之举?
中年男子似乎瞧出他的想法,幽幽叹了口气,“你未免太过小看满清了,你以为朝廷里就家父一个人能领兵打仗么?”
“怎么说?”慕容复有些不解。
中年男子继续道,“家父不过一个马前卒而已,真正得皇帝信任的能人还没出山呢,以前之所以重用家父,只是因为皇帝羽翼未丰,无可用之人罢了。”
他说的是实话,虽说满清入关后不少能征善战的将领都渐渐腐化堕落掉了,但并非没有能人,以前康熙羽翼未丰,兼有鳌拜压制,只能重用极少数亲信,可现在他大权在握,总揽全局,自然会得到更多人的拥戴,也能得到更多的人才。
慕容复略一寻思,恍然大悟,原来李可秀并不像表面那么风光。
目光闪动片刻,他扭头跟柳生花绮说了句什么,柳生花绮迅速进屋,转眼将那封尚未写完的书信拿了出来。
慕容复接过书信,手指轻轻摩挲一会儿,然后递给中年男子,“看在芷儿的份上,我今天放你一条生路,不过你听好了,我不管你们父子在打什么鬼主意,东边是我的狩猎场,不要瞎掺和,否则下次见面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令尊可还欠着我一笔呢。”
说完转身拉起李沅芷朝来时的路走去,柳生花绮自动跟上。
中年男子呆呆望着手中的信,只见字迹一阵模糊蠕动,那句“今日午时攻打吴三桂大营”竟变成了“三日后攻打吴三桂大营”。
看看手中的信,又看看周围哀嚎不已的士兵,只觉脊背凉飕飕的,给这样的人盯上,事情怕不会顺利了。
思索片刻,他招来亲信,“快马加鞭把信送到总督大人手里,一定要面见总督大人,明白么?”
“小的明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传令立刻转移。”
“可大人,好多弟兄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怕是转移不了了。”
……
且说慕容复离开山谷后,径直往金蛇营驻地所在方向赶回去,路上一言不发,皱眉沉思着什么,柳生花绮不时回头望上一眼,犹豫良久,终究没有开口。
李沅芷则气鼓鼓的嘟着小嘴,突然间反应过来,“我师父还好吗?”
慕容复回头瞥了她一眼,“原来你也知道你师父的事。”
“知……知道一些吧,”李沅芷的脸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也不是太清楚,只知道他偶尔会替我哥提供江湖上的消息情报。”
“无偿的?”慕容复神色微动,问道。
李沅芷立即点头,“那当然,我师父又不是见钱眼开之辈。”
“呵呵,那我就带你去看看他是个什么人。”
……
三人回到金蛇营驻地已是两个时辰后,此时午时早就过去了,原本说好的进攻并没有发动,陆菲青察觉到事情不对,可惜已经晚了,因为他的住所外忽然多了几道隐晦的气息,不难预料,只要他有所异动,立刻就是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