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余泽侧倚着窗户,就这么盯着灰蓝色的天际。远处幽暗的月光顺着古老枝桠缓缓流淌,这世间一切仿佛都被关在了名为“寂静”的牢笼当中。
似乎是暴雨将至啊。余泽嗅着空气中缭绕的湿气,心中这般想着。
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插入发间,顺着水气将散乱的黑发拢到脑后。他想要更清楚地看清这个世界,这样离开时也能不带遗憾。因为余泽知道,今天晚上不会善了。
今晚他不会再踏入凯撒的房间,他不可能和诸神独处一室而继续维持着淡定自若的表象。而以凯撒的性子来推测,他的避而不见只会愈发激怒那个男人,他甚至能预想到对方满身暴虐的情景。
所以今天晚上注定不会善了。
余泽轻轻笑着,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根烟来递到唇边。虽然他从来没吸过这古老的玩意儿,然而男人对烟草天生就无师自通。呛鼻刺喉的雾气使得余泽猛然咳出声来,他就借着这根烟来维持着清醒的大脑。
事实上余泽早已将黑色光幕和隔音按钮打开,他甚至无力去警告外面和亚伯亲密交谈着的奈可,就这么静待着凯撒的到来。
和余泽一墙之隔的凯撒同样坐在窗口,男人薄唇下拉,面色晦暗不明。他的嘴里也叼着闪烁火光的烟草,浓烈而辛辣的烟味顺着风流到下方,凯撒用这种方式昭示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
他在等着那小子自己上来。
凯撒甚至想过,只要余泽敢上来试探、挑衅,只要那小子对着他露出惯有的狡黠和倔强,那他便会把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透露给他。谁叫他喜欢这小子呢?
只要余泽退一步,他愿意退让三尺。
然而凯撒从天黑等到夜深,等到烟蒂积满了地板,那个小子却仍是俨然不动。凯撒过于深刻的轮廓终于全然笼罩在了阴影之下,他握着香烟的手稍微用力,还带着温热火星的烟头顿时化成了齑粉。
“啧。”男人的轻嗤声在空旷的屋里格外明显,猩红色的瞳孔里满是晦涩复杂。从他起身的那一刻,他便在这场耐心的角逐中先输了一局。
凯撒毫不怀疑余泽已经发现他是神明了,却没想到对方厌恶诸神厌恶到连虚与委蛇都不肯。自己表露出的爱意在余泽眼里一文不值,余泽甚至连质问他、试探他这种事都不愿意做。
真真是铁石心肠。
凯撒扯了扯过紧的领口,下一秒他弓起宽厚的脊背直接跃下,粗糙的手用力按在了余泽的窗口。随后那高大的身躯没入了狭小的屋里,连着浓重的烟味一起扑入口鼻。
余泽一瞬间感觉到了要命的压迫感。
“怎么不上去?”他听到那个男人如是说道。凯撒整个人背对着月光,他光是站在那就仿佛能遮天蔽日,那张模糊不清的面容上看不清表情。
余泽闻言却只是靠在床上笑了笑,一如既往的俊美的面容上自然地露出了无辜之色。
“你没来找我,所以我以为……”余泽慢条斯理地说着,话语间还带着少有的柔软之意,凯撒晦暗的眸光闪了闪。
明明真正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他听到这样的解释却还是忍不住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凯撒瞳孔中散去了些许阴郁,或许是因为烦躁,他上身的衬衫并没有系上领带,行走间隐约露出了危险而极具爆发力的胸膛。
“那上去吧。”凯撒竭力按耐住自己心中的躁动,嗓音中透着几分喘息,他猩红色的瞳孔中已经染上了暗沉之色,恍若幽远阴森的深潭。
“就在这里,如何?”余泽没有动身,他轻飘飘地问着,仿佛在一语双关。他不会跟着凯撒上去,现在屋里还有两个外人在沉睡,他可以借此说服自己忍耐住别暴露身份。要是和凯撒回到楼上,大概那血色绵延的仇恨会立马逼疯他。
这个男人几次三番露出身为神明的破绽,明摆着是察觉到他余泽也是神明了吧?这样想来,凯撒的神位绝对不低,起码是同等级的八主神之一。
“不如何。”凯撒一步步凑近了余泽,他仿佛是厌烦了言语的交锋,慢慢眯起那双侵略意味十足的双眼。男人低哑的嗓音总是微微上挑,蓄势待发的身体是随时准备欺身而上的模样。
凯撒终是低下了头,他双手按在余泽两侧,头颅就这么悬停在了余泽的薄唇上空,任由两人呼吸交错,四目相对。
这是只要一抬头就能拥吻的危险距离。凯撒静静凝视了身下人半响,余泽根本还没动作,他的身体竟然就自发燥热起来,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凯撒纠结着想在失控前先行起身,而就在他仰起头想要拉开距离的那一刻,余泽的胳膊顺势将他压了下来。
下一秒,唇舌纠缠,热烈角逐。
“唔……”饶是凯撒都被余泽突如其来的举止惊住了一瞬,喉咙间忍不住溢出低哑的喟叹之声。他那猩红色的眼底除了显而易见的*便是几丝心知肚明的悲哀。凯撒最终还是选择闭上眼凶狠地吸吮着余泽的舌头,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这小子诱惑他,大概又在打什么算盘吧。
“凯撒……”他听到身下人这般唤道,余泽的舌尖开始顺着他的薄唇,划到了他的咽喉,就这样浅浅淡淡的举动就惹得游离于世的他浑身颤栗起来。
真是孽缘。凯撒还未开口说些什么,轻飘飘的两个字便伴着惊雷在他耳畔轰然炸响。
他说:“乌诺……”
一股压抑已久的感情顿时流窜在乌诺的四肢百骸,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这般的有意义。
“乌诺。”余泽第二次念出了这个名字,他的话语不是试探,而是笃定。他仍然用牙齿继续厮磨着乌诺的喉结,这种危险之处交于人手的感觉让乌诺几近全然崩溃。
“——余泽啊。”乌诺的声音已经哑的不像话了,浑噩的大脑使得他将默念了千百次的名字脱口而出,他试图禁锢着余泽的动作,又不忍扰了身下人舔舐的兴致。
完全褪去了狂傲表象的乌诺,暴虐的令人心惊。
“!!!”余泽的舌头虽然没有停下,他的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而那深蓝色眼中凝绕的却是一如既往的寡淡。他猜到乌诺的身份并不奇怪,当年在神域格斗大赛上主神悉数在场,他记住了七个人的容颜。唯有乌诺的神座是背过来的,似乎是不愿意看到打打杀杀的愚蠢凡人,更不愿意被众人叨唠而丧失睡眠。
余泽对他的唯一映像便是他最后转头交谈时偶然露出的猩红瞳孔。结合前两个世界之事,余泽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个男人是乌诺,并且是真身降临。
“嘶……”余泽舌尖加重的力度惹得乌诺呻/吟出声,而下个瞬间余泽的眼中便划过一闪而逝的狠光,他就这么用力咬了下去,顿时鲜血充斥着他的口腔,而余泽的头颅也被吃痛的男人猛然后扯。
看来赌错了啊。乌诺的弱点并不在咽喉,不是所有人都如自大的前荣耀之神那般,大咧咧的将弱点放在这般明显的部位。
余泽看着乌诺全然爆发的神力,面上露出了惋惜和认命之色。他在偷袭失败的瞬间便已做好了牺牲这具躯体的准备,也做好了暂时藏头露尾的打算。毕竟他如今的力量,还对付不了所谓的活了无数年的主神们。
余泽仰着下巴再次盯住乌诺的双眼,竟有一瞬间被男人惊人的眼神给骇住。乌诺那总是充斥着散漫的瞳孔中如今是化不开的血色,眼睛深处还掩着几分自嘲之色。
“别再这样看着我。”
“再这样看下去,我会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啊。”他之前喝了太多酒,抽了太多烟,然而这些东西根本麻痹不了所谓神明的躯体。如今乌诺却想借着这种劲头做出些让余泽刻骨铭心的事,去惩罚他的胆大包天。
滔天杀意和缱绻爱意一瞬间萦绕在屋里,在这种万般危险的情况下余泽反而冷静清醒。余泽受得了,隔音隔视线的光幕却受不了乌诺这等气势,骤然间全部粉碎。
“发生什么事了?!”半睡半醒的奈可和亚伯被这可怕的气氛惊醒,他们猛然睁开双眼,视线不约而同焦灼在躺倒在地的两人身上。
如今的乌诺哪管什么王牌军、什么对战,他从不是什么善人。他如今的愤怒,就算是毁掉这个城堡、毁掉这颗星球都难以平息。
乌诺右手禁锢着余泽的头颅,双腿狠狠压制住对方想要反扑的举止。他空出的麦色左手慢慢擦拭着咽喉的血迹,然而咽喉处仍是血流不止。
“诺兰,你竟然袭击长官?!”亚伯见状立马脑补了一系列剧情,他快速给余泽罗列了罪名。然而他暗含兴奋的指控话语,地上的两个人皆是恍若未闻。
“想要尝尝我的血?直说啊。”
“它可是很贵的。”
乌诺舔着左手染上的鲜血,英挺的面容上满是暴虐。他右手一个用力摁住了余泽的脖颈,俯下身开始蛮横地嘶咬着余泽的唇舌,所有的鲜血悉数湮没在唇舌之间。
“……”傻站着的亚伯和奈可被这番出乎意料的景象冲击着大脑,顿时觉得眼前浑浑噩噩看不分明。
乌诺没有理会他们,他猩红色的瞳孔里只剩下余泽一人罢了。
他想要弄痛他!想要征服他!想要撕破那冷淡的表皮!想要将他锁在自己的神殿中!
“不要再说话,不要再惹怒我。”
“想杀我的人……无人幸存。”
如果理智这东西能够完全消失就好了。乌诺一边说着一边再度运转神力,咽喉处的咬伤终于止住恢复,而余泽浅淡的薄唇也在他的肆虐下变得红肿不堪。
乌诺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甚至心里反而希望余泽的口中再吐出几句无关痛痒的话语,只要这小子再稍微激怒他一点,他大概就能狠下心顺势而为……
“不是你先戏耍我的么?或许我该叫你别的名字?”
“导演乌诺,雷帝封绝,中将凯撒。你喜欢哪个”
余泽伸出舌头舔去了唇上粘腻的触感,干脆想要激怒乌诺借此离开如今这副躯壳。
“叫我乌诺。”
“谎言之神,乌诺。”
那个男人的唇齿间是还未散去的杀意,他用沙哑的声音第二次抛出了神明的橄榄枝。
“虽然讨厌将一句话说两遍。但是啊,跟我走。”
“跟我走。”
“荣耀、力量、权势,予取予求。”
乌诺的面容因为暴虐而微微扭曲,余泽不知道男人是耗费了多大的耐心才能这般平稳地和他交谈,他知道的是,这是这个男人给的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余泽轻轻勾起唇角,只听他哑声说道:
“啊,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