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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 日照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傍晚七八点钟还有阳光,空气湿润温暖, 即使下雨, 大多也是晚上十点多开始下黎明前雨就停了, 林子里到处都是蘑菇和山菌, 池塘边和湿地中蒲草水芹长得又嫩又甜, 溪流河水中随便下个网就能捞到肥美的鱼虾,最棒的是, 各种喜欢叮咬人兽的讨厌虫子还没到处乱飞, 实在是一年中难得的舒服时节。

这个时候,田地中的作物已经都种下了, 正在茁壮成长, 农夫们可以稍微放慢节奏,做些农活儿之余的活计。比如,建房子。

六月一日早上十点多,三保、萨沙还有熊男, 如约来到了何田家的山下。

萨沙还拉了一船的柴火。

何田易弦都没想到熊男真的来了, 惊喜之余,对他额外热情。

熊男有个和他长相不大配套的雅致名字:楚云西。

他妈生他时刚好是傍晚, 天边有块灿烂的云彩,他老爸来了灵感, 就给他这么个风雅的名字。

楚云西昨晚到了三保家, 除了带上了自己的被褥衣服, 还自备了一布袋玉米面窝窝头。上了岸,他把这袋吃的递给何田,毫不客气地一挥手,打发何田,“大妹子,你回屋去,给我们几个弄点热汤热茶吧!这儿用不着你。”

何田只好回家了,把搬运木柴、工具的活儿交给这帮大老爷们。

三保又给他们带了两大竹筒羊奶,是今天早上挤的。何田提回家,暂时放进地窖里。

察普家的两兄弟今天很早就来了,这时也一起帮着搬运木柴。

何田想着,他们逆流而上,虽然萨沙的船上装着柴油马达,估计也费了不少力气,这时候大概已经饿了。于是她就在大灶前做起吃食,先让他们吃点点心填补填补。

她烧起两个灶,一个贴了一锅底烧饼,只放几把干草烧一下把烧饼炕热乎了就行,另一个锅里放上用来做杂粮烧饼的面粉,加上一点红糖,小火翻炒一会儿,面炒成焦黄色,闻起来有股焦糖的香味起锅,倒进六个大陶碗里,再一碗浇上一勺烧水,一边倒一边搅和,搅成一碗茶汤,最后撒上几粒炒过的花生、核桃、松子仁的碎末,放在临时厨房外的竹桌子上。

最后,何田拿起热好的烧饼切个缝儿,每个往里面填一大勺芝麻酱。

六个人搬完了木柴,易弦带着三保他们把铺盖被活放在临时住所里,一路吵吵嚷嚷过来,坐下就能吃上热乎乎的食物了。

察普兄弟俩坐下前还看了看易弦,见他微微颔首才坐下吃起来。

熊男楚云西啃了半个烧饼,端起陶碗咕咚咚喝了半碗茶汤,这才称赞何田,“大妹子,你这手艺不错。”

他家住在下游的平原,附近虽然也有树林,但景致气候都和何田家这边大不相同,海拔差了快一千米呢!他一路上早就问了萨沙三保好多问题,这时到了何田家,除了吃东西的时候,嘴就没停着的时候,还很主动很不见外地要求易弦带着他参观了一番。于是三保他们也跟着一起参观了。

见到他们搭建的暖棚,里面的蔬菜都长得要结果了,察普兄弟冬天连水晶宫暖房都见过了自然不觉得不稀奇,三保他们三人可稀罕了。

热闹了好一会儿,众人的注意力才回到建房子上。

易弦从屋子里搬出一个大木盘放到桌上,大家一看,就知道何田他们这房子想建成什么样,建在哪里了——他们做了个小模型。

上面山涧、树林、木屋,连他们现在坐着的草棚子都有。

何田家山下这条河从北向南奔流,何田家住在河水西岸,她家现有的木屋坐北朝南,门窗都对着南面,田地菜地在靠近河边的山坡上,在田地和木屋之间,散落分布着几个窝棚。一条曲折的山涧在木屋以南二十几米远的地方,山涧沿着山势由西北方斜斜奔向东南,一路流下山,与山下的河水汇集。山涧另一面,和屋子呈一条直线的地方,有一个水池,仔细看,是人工开凿出的,水池是个不规则的圆形,东南角是一个新建的鸭舍,鸭舍外面一圈用竹竿拦住,鸡、鸭、兔、羊全都在那片树林里自由散步。

而要新建的屋子,就在现在木屋的正东北角,紧邻着东面的墙,新旧屋子有一大约两米的墙体是紧挨着的,之间由一个小格子相连,这个格子只有南面是完整的墙,其他三面全开了门,也就是说,格子西面,现有木屋的墙体,要锯开一个门。众人看到这里,不由转过头去看何田家的老木屋,果然,在圆木墙上用石灰画出了一个长方块,就是要在那里开门了。格子的东面,新木屋的墙体,也要留一个门。至于格子的北面的门,则通向一个画着火焰标志的小方块。

“这是什么?”萨沙指着小火焰标志问。他帮村民建了不少夯土房子,羊圈窝棚,但是这样的模型,还真没见过。

“是火灶。”易弦回答。

这下三保和熊男也纳闷了,“怎么火灶放在屋子外面啊?”“原来木屋里不是有了个灶么?”

易弦拿出一个皮面的本子,打开,里面是他画的各种图纸,他翻开地暖屋子的剖面图解释,“这个灶是用来烧地暖的。”

一群人看了图,面面相觑,一面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要是建好了,屋子很暖和,一面又实在没把握,能建成么?他们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现在要建?

不过,很快大家又恢复了信心,易弦说的这一切,他全都做成了木雕小模型,包括他们现在所坐的小草棚子,都在木板上了,他把木屋的房顶拆开,里面有楼层,龙骨,房梁,隔断墙,楼梯,全都拆掉后,地板也能打开,原来木板这一块掏空了,镶嵌着小木片做的模型,所谓的地暖是个折尺形的烟道,下面挖成一个有倾斜角度的通道,和木屋外的灶连着,烧起火,热气就会顺着地道到达烟道,把整个房子的地板暖热。

到这儿,还不是最让人惊讶的部分。

熊男自己建过木屋,看到易弦做的模型和图纸,就发愁了,“大兄弟,你这方案不错,可是,今年恐怕没法完工啊。还有,刚才我们帮萨沙卸木材的时候,我看了下,你们准备的木头可能得缺十四五根。要不,你考虑考虑,先建成一层的。等来年再加盖一层?”

何田就给大家展示了他们做的榫卯标准件,还有怎么用这个盖墙面,里面填充什么材料。

这让熊男又惊艳了一次,抱着几块标准件研究了好一会儿,又到木工工坊参观了一次,这才对着大家挥挥手,“赶紧开始吧!”

因为准备充分,熊男、萨沙,三保还有察普兄弟都带来了自己平时使用的趁手工具,易弦和何田昨天晚上就把十几根竹竿插在地里,挂上线绳,划分出了要开挖地基的地方,易弦解释好怎么挖,熊男极自觉地就开始扮演工头的角色,带着所有人一起吭吭吭挖土的挖土,运泥的运泥。

何田还拿出她早早做好的劳动手套,藤条编的安全靴,安全帽暂时还用不着,不过,几位帮工对这些辅助工具还挺满意的。

工作的进度非常快。

下午一点钟,竹竿和线绳围起来的地方已经挖出了一块长方形的深坑,放置火灶和烟囱的深坑也初具雏形了,要放入地基的四边深沟也挖好了两条,沟两侧和底部也都夯实了。熊男和萨沙体型最高大,就自觉地担起夯土的木桩,两人喊着号子,一下一下砸下木桩,把挖出的深坑给夯实。

这时何田也为大家准备好了午饭。

她想,早上刚来的时候已经给大家吃过一次烧饼了,午饭吃点别的吧,于是做了杂米饭和一荤一素两个菜。

米饭里放了切成滚刀块的红薯,泡好的红豆、豌豆,还洗了两棵胡萝卜切成豆子大的小粒,在大锅上放上大蒸笼,笼上铺上纱布,浸透的米饭豆粒红薯放在蒸笼上蒸熟后,盛在大大的黑陶碗里非常好看,在阳光下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闻起来十分香甜。

两个菜一个是卤煮,卤蛋,卤豆腐蛋,卤粉肠,卤肝切了三大盘,素材是凉拌三丝,土豆丝、胡萝卜丝和豆腐干切成的丝,点缀一点青辣椒丝。

熊男蹲在山涧边洗手,跟易弦称赞何田,“你媳妇儿真能干呀,会捣腾吃食不说,连做这个小肥皂块都整得这么精致。”

发劳动手套、安全鞋套安全帽的时候何田也给大家一人发了一块肥皂,装在草编的小袋子里系在腰带上,方便随时使用。家里人口一下多了,可要注意卫生,不然得了传染病可糟糕透了。

易弦听人称赞何田,比他自己被人夸还美,嘴里却还不由衷地谦虚着,“哪里有你说的那么能干,她就是爱玩罢了。”

萨沙一直惦记着烧陶的事,早上到了何田家岸边,易弦指挥大家直接把他带来的一船木柴搬到了陶窑旁的柴棚里,堆了一垛半的样子。他看了看陶窑,觉得并不怎么出奇,他没说什么,只是暗暗告诉自己要多观察,多留心。

他自己是手艺人,因此也深知“师傅带进门修行靠个人”的道理。等吃了点心,再看看何田家用的陶碗,她平时用来洗手的肥皂液、冻成各种花朵的肥皂块,心里渐渐有点朦胧的认识了,陶器烧得好不好,可能跟一个人平时的审美有很大关系。也许就是因为对平时生活中的小事小物件都不降低要求和审美需要,所以人家做出来的陶器才格外结实耐用。

五位帮工吃了饭菜,又问了一堆问题,诸如卤豆腐蛋是什么蛋,怎么做出来的,凉拌的豆腐丝又是什么,暖房怎么做,再感叹一下,这个季节的辣椒可真难得啊。

大家吃饱了,何田准备好的茶水正好不凉不热,几个人干活儿累了,一会儿就喝了一大壶竹叶茶。

几个人喝了茶,三保他们去了皮货工坊临时改建的小屋休息,何田和易弦这才想起来,没给察普兄弟准备休息的地方。他们中午是不回家的,也得有个能躺下打个盹的地方。

这也好办,刚才大家吃饭的两张木桌子一并,上面铺几层草帘子,再铺上两条冬天用的门帘,就很软和了,上面有草棚遮着,两个人躺在桌子上面休息,也挺舒服。察普兄弟还觉得挺不错的,门帘拆洗过,又晒过,闻起来比他们自己还香呢。

小憩之后,六个男人又回到工地继续咣咣咣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已经挖好了大半的地基,和火灶连通的坑道,还有位于屋子另一边的烟囱所需要的深坑。

火灶是比屋子的地板要低上几十厘米的,它和烟囱之间有一条斜向上的坑道连通,坑道上方,就是地暖的烟道。

这个部分做好后,还要在火灶和烟囱的地底放上几块大石头。

晚饭时,何田下了一大锅面条,在一个大陶盆里打了十几粒蛋,搅好蛋液后下锅炒,然后打开一玻璃罐的番茄,切成小块,和鸡蛋一起翻炒,面条煮好后捞起来,浇上鸡蛋番茄,再加上几个肉丸子,撒一把葱花。

这顿晚饭也让大家很满意。

何田用罐头保存的番茄味道依然很好,酸甜的滋味让人胃口大开。

察普兄弟吃完晚饭就划船走了,他们得赶回家喂猪,再收拾收拾地。

三保等人吃完饭,又忙活了一会儿,才各自休息。

易弦对今天的进度十分满意,他翻开他的本子,在进度表上画上一个勾。